王宮并不常開宴，去年為慶祝勝仗開次元宵宴已是難得，今年竟又遍邀西京官員及其家眷共度中秋。

        各大世家都極為重視，早早就開始準(zhǔn)備。

        到了中秋這一日，宮門前排了幾隊(duì)馬車，姜家午后就出門也只擠了個不前不后的位置，苦熬著等待入宮。

        好容易挨到入宮，已近黃昏。

        因是夜宴，宮中張燈結(jié)彩照得四下通明，猶如浸在一片燈海里。

        女眷們?nèi)雽m后就被引去設(shè)宴的宮苑，依舊衣香鬢影滿目，姜瀅帕子掩面連著打了幾個噴嚏，才稍稍緩解了鼻翼間的不適感。

        “宣平伯夫人！”

        姜家女眷一進(jìn)殿，就有幾位夫人湊過來，親親熱熱地拉著邵氏說話。

        “聽聞你家大姐兒定親了？”

        宣平伯夫人滿面紅光，眉目間都是壓不住的笑意。“早到了該說親的年紀(jì)，不過是我們舍不得才一直拖沓著。”

        在場的夫人們或多或少都聽到風(fēng)聲了，卻仍擺出一副好奇的樣子。

        “大姐兒這樣的品貌興情，不知便宜了哪家的兒郎啊？”

        “便宜了我們家三小子唄！”

        姜瀅立在祖母身后，順著眾人視線望過去，只見大姑姑正挽著一個膚白貌美的夫人走過來。

        方才說話的正是這位太太。她身量頗高，發(fā)鬢高挽走起路來氣勢十足，細(xì)長的眼尾斜斜上挑，透出幾分高傲。

        想必這就是云延晴的母親，禁軍統(tǒng)領(lǐng)的太太了。

        “前幾月我婆母去玉霞觀上香，恰逢姜家大太太帶著大姐兒去祈福，兩下一見面把老太太喜歡的不行，當(dāng)即就動了心思，回家準(zhǔn)備一番后就帶我那三侄子登門求娶了！”云二太太停在眾人中間，微彎了下膝蓋對邵氏福禮。“宣平伯夫人！”

        “一家人可別拘這些個俗禮了！”宣平伯夫人笑著扶了云二太太一把。

        以往這樣的場合不是沒見過面，因姜榮雅與她交好，宣平伯夫人也同這位云二太太打過交道，但對方卻第一次對自己如此親近。

        在場的夫人們或艷羨或嫉妒，神色各異。

        姜大太太容光煥發(fā)，和云二太太各自見禮后，又叫身后小輩兒們來見禮。

        為首的姜涵依舊大氣溫婉，但緋紅的臉頰卻透出些少女嬌羞。

        姜瀅則自在多了，從容地福禮后就退到后邊去。

        她打定主意絕不在大宴小宴上出風(fēng)頭，今日也只穿了身米白色煙紗裙，簪了根點(diǎn)翠簪子，整個人素淡得很。

        姜沁和姜瀾則是精心妝點(diǎn)了，繁復(fù)的衣裙和頭上華麗的配飾，無不彰顯貴氣。

        然云二太太的目光一掃過后還是停在姜瀅身上，狹長的眼上下打量，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來，偏頭看姜榮雅。“這就是你常說起的三侄女兒？”

        “正是！”姜榮雅上前一步，拉著姜瀅往云二太太身前湊了些，揚(yáng)起下巴驕傲地笑起來：“如何？知道我沒夸大其詞了吧？”

        云二太太從腰間扯下一枚暖玉，拉著姜瀅的手塞進(jìn)去，笑說：“的確齊整，瞧著就招人喜歡。”

        姜瀅略微推拒了下，就垂著頭小聲道謝。

        她對云家大致了解，知道這位二房的四公子云延信比她小三歲多，不必?fù)?dān)心云二夫人別有他意。

        非是她自作多情，實(shí)在是這些夫人們都太玲瓏心思，自打她年齡漸長，每每出席大小宴席都會被明里暗里相看一番，哪敢隨便收人禮物。

        若是尋常裝著金裸子的小荷包還好，這種玉佩之類的最是麻煩了。

        天色徹底暗下來后，官眷們由宮中女使引著往園子走。

        偌大的園林中張燈結(jié)彩，環(huán)繞著居中的大湖擺宴，南岸的閣樓里都是女眷，男賓們則被安排在北邊，遠(yuǎn)遠(yuǎn)地隔湖相望，只依稀能看到人影攢動。

        居中主位照舊例空置著，越夫人坐在左側(cè)首位，和官眷太太們閑談。

        最出風(fēng)頭的依舊是姜家連生四子的大姑奶奶。

        四個白胖圓滾的兒子在矮幾旁跑來爬去，尤其是最小的兩個，一會為了搶東西滾作一團(tuán)，一會又和好如初抱在一起傻樂，熱鬧得很，引得周遭夫人們頻頻側(cè)目，其中不乏艷羨的目光。

        姜家女眷們鄰座就是寧襄侯府的女眷們，因著前一陣子也往來頻繁，親事雖沒成但關(guān)系也親近不少。

        寧襄侯夫人三十出頭，團(tuán)臉大眼和氣得很，看著姜家?guī)讉�姑娘不住贊嘆。

        “每次瞧見你們家這些嬌花樣的丫頭，我就稀罕得緊！這一個個俊俏可人的，可饞壞了我們這些養(yǎng)小子的人家！”

        又來了！姜瀅暗自翻了個白眼兒，埋頭只顧吃冰酪。

        “瞧您說的，您家一眾兒郎各個驍勇俊朗，還愁尋不到好姑娘！”大伯母慣會聊天，一句話就把寧襄侯夫人哄高興了。

        “姜大太太謬贊了，我們家那幾個混小子只會讓人頭疼！哪似姑娘們可心？說起來你們家三……”

        姜瀅聽到“三”這個字就頭皮一緊，含著滿口的冰渣子還來不及咽，旁邊的姜沁就嬌笑著插嘴了。

        “初夏時(shí)和您家四姑娘出門同游，她滿口子地夸自家?guī)讉�哥哥如何勇俊，我們幾個姑娘還笑她呢！如今瞧著侯夫人的品貌，倒不難推測出她所言非虛了！”

        姜瀅默默咽下嘴里冰酪，在心里給她豎了個大拇指。

        這寧襄侯夫人不過中上之姿，虧她夸得出口！

        寧襄侯夫人被截?cái)嘣掝^的不悅頓消，彎了眉眼笑起來，同宣平伯夫人道：“聽說二姑娘是自小養(yǎng)在您膝側(cè)的，果然冰雪聰明討人喜歡！從前婆母尚在時(shí)總提及您的真誠良善，如今瞧著二姑娘也是隨了您，在閨秀圈里出了名的好人緣呢！”

        姜沁在西京貴女圈的確人脈不錯，到哪都有一堆手帕交簇?fù)碇�，這點(diǎn)姜瀅也不得不敬服。

        “她性格歡脫，喜歡玩鬧罷了！”宣平伯夫人含笑謙虛，不動聲色地晲了眼姜沁。

        姜沁笑意甜軟，一派天真可人。“祖母總說我是個沒心肝的，整日里只知道貪玩！可沒辦法呀，誰叫我只長了顆玩心呢！尋常的賬冊翻翻就頭痛了！不像我大姐姐，天生就是做當(dāng)家主母的料！”

        被提及的姜涵淡淡瞥她一眼，不置可否。

        姜瀾小心翼翼地觀察寧襄侯夫人臉色，不知在想什么。

        姜瀅則繼續(xù)悶頭吃冰酪。

        她知道，祖母定然不高興姜沁拼命出風(fēng)頭。畢竟以她的身份，哪怕不做掌家的宗婦，配個不能襲爵的嫡出公子，也有點(diǎn)高攀了。

        一父所生的姑娘，姜涵挑揀過剩下的，她卻得擠破腦袋上趕著爭取，嫡庶之間的鴻溝就是這樣深不可越。

        而她拼命想爭取的，又是旁人巴巴想塞進(jìn)自己手里的，這不！寧襄侯夫人又笑吟吟地跟她搭話：“三姑娘可別貪嘴，這冰酪雖清涼，吃多了怕是要鬧腹痛呢！”

        人家殷殷關(guān)切，姜瀅豈能無視。只好撂下已見底的冰碗，抿唇笑笑：“多謝侯夫人提醒！這陣子異常的熱，一見清涼的冰碗就管不住嘴了！讓您見笑了！”

        “她呀！還是個什么都不懂小丫頭呢！”姜大太太夫人笑得促狹，眼中有點(diǎn)姜瀅看不懂的深意。

        寧襄侯夫人也跟著笑，“我們家那個混蛋小四也最怕熱，年年一入夏屋子里就擺上幾個大冰盆，每次我進(jìn)他房間，都要凍得骨縫兒發(fā)麻！年輕人身子骨結(jié)實(shí)，自然不覺如何了！”

        姜瀅面上掛著笑，心里腹誹：好端端的老提您那四兒子干嘛？生怕誰不知道您還有個四小子沒成親嗎？

        也不知是不是被這位夫人說的，她竟當(dāng)真感覺肚子擰著勁兒疼了下。開始還懷疑是錯覺，但斷斷續(xù)續(xù)地疼了有一陣后，才意識到怕是真的吃壞了肚子。

        她臉上神色幾變，最終暗惱了一番，帶著杏仁紅果出門尋凈房。

        一刻鐘后，姜瀅坐在恭桶上，看著褻褲上那兩塊血紅印記，眉心擰的緊緊的。

        這是怎么了？一碗冰酪子而已，怎么還流血了？

        她心里模糊有些懂，卻又有些驚慌不解，顫著聲喊杏仁。

        今日進(jìn)宮她未帶田姑姑來，隨行的杏仁和紅果也是小姑娘，自然也不懂！主仆倆正干瞪眼呢，忽聞外面紅果與人說話的聲音。

        “勞這位姑娘且等等！我們姑娘在里面遇上大事了！”

        姜瀅：“……”

        這傻丫頭！

        細(xì)碎的說話聲后，紅果帶了位瘦高的婆子進(jìn)來。

        到底是過來人，那婆子一瞧那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叫杏仁回去取備用的衣裙后，自己也出去了，沒多會就夾了包東西回來。

        “姑娘別怕！這是來葵水了，說明姑娘長大了呢！”

        那婆子邊笑邊拉著杏仁和紅果當(dāng)場教學(xué)，細(xì)細(xì)說了相關(guān)事宜，還手把手教她們?nèi)绾问毯蚬媚飺Q洗，把三個半大姑娘羞得臉頰緋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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