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李婧看著手邊的復古玫瑰花束筆記本，笑了笑，她伸手拿過，又翻開。

        這本暗戀日記，姜煜竟然留到現(xiàn)在，他是怎么得到的？

        李婧不知道。

        但是——

        她翻開一頁。

        【二】

        ——“我明明記得那天是個很好的天氣，我遇見了一個人，我記得那雙眼睛，漂亮清澈得不可思議。”

        “我問身邊的人，周一的升旗儀式怎么了，為什么過了那么久還有人在說學校的不是？她們告訴我說，那天下了好大的雨，老師不解散，大家都不敢走，好多人甚至都感冒了�！�

        “我忽的想起，遇見他的那天，原來下了一場好大的雨，我驚鴻一瞥，記住了那雙眼睛。喜歡一個人，竟然連下雨都會是適宜�！�

        ——“他一躍成為榜首，紅榜高掛，我中間和他隔了幾個陌生的名字，我定定看著，聽著周圍嘈雜的聲音覺得心里起了莫名的情緒，什么情緒呢？我說不上來�！�

        “我轉(zhuǎn)身離開人群，走上樓梯，卻看見他從最上面一階邁步下來，擦肩而過時，我們互相點頭，算作是打招呼�！�

        “他竟然記得我，我很高興�！�

        ——“未來的日子里，不知怎的，一向平淡的我卻想要追上他，好想和他的名字靠在一起，哪怕只是一個榜單，如果我有進步的話，他也會記得我嗎？”

        “只有優(yōu)秀的人才能站在他身邊吧，他那么好，像是天上的明月，遙遠的清風，我知道，像我這樣普通的人，其實是沒辦法和他在一起的�！�

        “喜歡成了褻瀆，如今的貪念都成了一種罪惡�！�

        ——“今天的升旗儀式他站在高臺講話，他的聲音很好聽，透過話筒擴大放出，聲線微沉，我和周圍所有人一樣看著他，他看著眾人，想必不會看到我�！�

        “他說，愿大家都能如愿以償，可什么是如愿以償？是想要的都能得到，是深情不被辜負，還是，未來那么遠的路無論怎樣身邊是自己喜歡的人？”

        “可是，他便是我的愿啊。”

        ——“我開始了做夢，日日夜夜夢到同一個人，夢里是一片黑色，我甚至看不清那個人的臉，但是我知道，那就是他，因為我總會在一閃而過時看見夢里的那雙眼，這世間，再也不會有第二個人，有如他一般的眼睛。”

        “我夢到我和他一起回家，他笑著對我說晚安，我夢到他溫柔地和我說話，輕輕地親吻我的臉頰，我夢到他未來有很好的生活，而我在他身邊，我還夢到，我們都過得很好，我真正的如愿以償了�！�

        “可是夢醒了，我還是什么都沒有得到，也什么都沒有擁有�！�

        ——“日復一日的夢境讓我有些分不清真實和虛幻，他寬闊的肩膀，溫和的目光，他的金邊眼鏡白色襯衫，成了我夢里的循環(huán)�！�

        “后來，我看他的眼神，即使極力維持著鎮(zhèn)定，卻怎么也算不上清白。所以他的好朋友，楊林嶺，果然看了出來，他問我是不是喜歡他，我不答，他說你不用騙我，我都知道，我最后點了點頭�！�

        “楊林嶺沉默了很久，然后笑了，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我每天只想和他遇見，在學校的每個角落，黃昏落下時，廣播里放著少年少女的音樂，我處心積慮地、用盡心思地和他在轉(zhuǎn)角相遇，他看著我，照例是笑了笑，點頭問好。”

        “我這樣和他熟絡(luò)了起來，靠我的千方百計，但是我也知道，一但我不再主動，我們連遇都不會遇見，世界那么大又那么小，小到他以為我們隨處可以相遇，大到只要我停下我們便再不能擦肩而過�！�

        “我知道的�！�

        “我只是，不想承認�！�

        ——“今天在放學后的樓梯，他和一眾人走在一起，我看著他的背影，他卻恰好回頭與我四目相對，我愣了一下，他點了點頭，隨后自然地移開了目光。”

        “我心中升起一股巨大的歡愉，可是誰也不知道，我垂下眼，遮住心里的歡喜，朋友拉著我的手，說他真好看，我也笑說，對啊�！�

        “我喜歡他身上的少年氣，干凈明朗，他不笑時像雪原上的花，笑起來卻又像向日葵，不張揚，卻明亮，看見他的人，一定滿眼都是他吧�！�

        “不止是我�！�

        ——“我和所有人都一樣，被風吹開的草稿紙上，寫滿了他的名字。”

        “我知道，暗戀只是一個人的事，所以我一直都藏得挺好，大家也不會覺得，這樣一個我，竟然會喜歡上他。”

        “誰也不會覺得，一向平淡的、無所求的我，會那么、那么喜歡一個人，像是人與水一樣�！�

        李婧有些恍惚，她撫著紙張，拇指觸著已經(jīng)陳年的字跡，心臟一陣刺痛。

        是啊。

        她也不明白。

        她怎么會那么喜歡他，一喜歡，便是這么多年，十年，原來有這樣長。

        而如今，她還是記得那雙眼。

        夢里，也仍舊是有關(guān)他的循環(huán)。

        【三】

        ——“我多么想你能回頭看我一眼，我也多么想讓你知道我一直都在，可是我不能，如果你知道，你大約會禮貌地拒絕我，告訴我說，對不起，我不談戀愛。和你對其他女孩一樣�！�

        “我沒有什么特別，只是在終于和你并排著時，在聽著周圍的人說，你好厲害啊，考了第二名，排在姜煜的后面，我彎唇直笑，心里有著隱秘而盛大的歡喜�！�

        “我的血肉里開出了漂亮的玫瑰花�！�

        “那是屬于你的。”

        “我總有一天想送給你�！�

        ——“今天的天氣很好，我看見明亮的白云、湛藍的天空、溫柔的金光，我總是會想到你，你那么好，世間的一切美好事物都比不上你�！�

        “我走在你的身后，你依舊不曾回頭，現(xiàn)在想想，我好像還沒有和你說過話，你認識我的模樣嗎，你知道我的名字嗎，你記得我們相遇的細節(jié)嗎，我不知道�！�

        “可我總想，只要你能記得我就好了，無論是怎樣的記得�！�

        ——“你現(xiàn)在過得還好嗎？我想一定很不錯吧，可是膽小的我不敢很你說話，在你面前總是掩蓋不住自卑與怯弱，我嘗試著擁有膽量與自信，可是我好像做不到。”

        “楊林嶺答應(yīng)了我，不會把我喜歡你的事情說出來，他絕對保密，說來可笑，我一邊不想要你知道，一邊卻還是想讓你能夠知曉，這樣我喜歡的年歲也不算白費，后來想一想，還是算啦。”

        “我喜歡你，本來也與你無關(guān)。”

        ——“因為在楊林嶺面前漏了餡，我后來竟也練就了好演技�！�

        “我努力在你這里維持鎮(zhèn)定，我見你時，即使心臟鼓跳如雷，即使血液都是你的聲音你的模樣你的笑容，我仍然從容不迫，對你露出我練習過無數(shù)遍的笑容�！�

        “我真想對你說一句�！�

        “我是李婧，很高興認識你�！�

        ——“高三了，我認識你竟也有一年了，時間過得真快。”

        “我還是沒能和你說上話，那真是可惜�！�

        “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搬出去住了，我自己向母親提出的，以后除了教室，我都不能再遇見你，而現(xiàn)在，我只是想要我的以后都能遇見你�！�

        “我想和你上同一個大學�！�

        “哪怕是遙遙無期。”

        ——“這是不是我一輩子的好運氣。”

        “你竟然和我同一個房東，你住在我的對面，你也是一個人，是上天的恩賜嗎，我忍不住這樣想，我想要得到什么，從來都是我千方百計地去求，因為命運的齒輪、神明的眷顧通通不會降臨到我身上。”

        “姜煜，你是我唯一的玫瑰。”

        “唯一的�！�

        ——“你看向我時，我總會與你對視。”

        “你怎么會生了這樣一雙眼，天生含情，我注視著你，卻幾度迷失�！�

        “你太好了�！�

        “我怎么敢，觸碰你。”

        ——“我走在你身后，你仍舊是穿著干凈的白襯衫。”

        “我不敢上前�！�

        “而你永遠都不會后退，你會一直向前走吧，沒有盡頭�！�

        ——“我想，也許我終究是沒辦法和你在一起的，那么朋友呢？我們可以做朋友嗎？一輩子的、很遠的、很久不聯(lián)系的朋友�！�

        “可是你那么好，我如何只能和你做朋友。”

        “哪怕是站在你身邊，我想到的都是得到�！�

        ——“我已經(jīng)管不了那么多了。”

        “近在眉睫的是高考，我聽說你想考a大，可是以我的分數(shù)，我還是很有差距，我追不上你。”

        “但這是我最后的機會�！�

        ——“我在你門前放了一枝玫瑰，我的門前也是。”

        “你看到后一定不會知道是我，我想把最好的祝福送給你，玫瑰是我最喜歡的花，我喜歡她的花語。”

        “我知道你也讀詩，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讀到過聶魯達的那句情詩�！�

        “你是我貧瘠的土地上，最后一朵玫瑰�！�

        ——“高考順利�！�

        “我親愛的少年，希望你如愿以償�！�

        ——“一切都結(jié)束了。”

        “我記得那天陽光很好，光透過樹葉在地上投出影子，我抬頭看你，你對我笑了笑，穿過人群來到我的身邊。”

        “我知道你沒有別的意思，可是我還是忍不住幻想�！�

        “如果你也喜歡我，那就好了。”

        ——“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過你了�！�

        “我手里有你的聯(lián)系方式，可是我不敢做出任何越矩。”

        “有那么多人喜歡你，我又算的了什么�！�

        ——“你收到短信了嗎？”

        “這大概是我最大的勇氣了，我拿身份證重新辦了一張卡，斟酌許久發(fā)出的之后寥寥幾字——我喜歡你，希望你一切都好�！�

        “你身后是車水馬龍的人間�！�

        “繁華中不染塵俗。”

        “我永遠，只能這樣小心翼翼地愛你�！�

        ——“我終于還是到了你的學校，收到錄取通知書后，我很高興，我想，我終于又接近了你一點。”

        “余下那么多年里�！�

        “我只能企求幸運降臨�！�

        “我真想吻一吻你的眼睛。”

        姜煜。

        李婧捂著眼睛，隱忍地哭出了聲。

        少年不再遠去，愛意仍舊如從前，那一枝她親手放在他門前的玫瑰，是她此生最大的勇氣。

        她終于忍不住想。

        我如果沒有愛過你，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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