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幽深鋒利的眼眸透著冷意盯了他許久，似是考量那話，又似是從明遲臉上找些什么。明遲很是大方，隨便你看，反正我臉夠帥！更何況他真的進(jìn)了牢房，心不虛的。但怕進(jìn)牢房也是真的，一進(jìn)去弄了個(gè)大豬臉出來，這不就是個(gè)噩夢么。

        半響，黑衣人收回銀票利索干落地走了。

        他這樣走了

        明遲眨巴了下眼睛，這么容易的嗎？嘿，他還覺得這黑衣人會(huì)和他周旋然后惡語沖擊然后打起來。

        想不明白明遲便想去買點(diǎn)東西回家去了，剛轉(zhuǎn)身走了一步，樹子又跑了來，“遲子，我跟你說件事情。”

        明遲停下腳步，心中悶煩，他只是想家怎么就這樣困難，額頭的青筋微突，最后一口氣還是悶了下去，“還有什么屁事，快放。”

        樹子見明遲臉上有些不悅，感覺有點(diǎn)莫名，但正事為上，“遲子，是關(guān)于那瞎子姑娘的事情。”

        明遲一聽是晦人的事情就來了興趣，“你繼續(xù)說。”

        “上次就是你從牢房出來那天，瞎子姑娘來我們這喝茶，我不知道她是從哪里來的，不過她身后跟了個(gè)尾巴，但瞎子姑娘在我們這坐了一下午，那尾巴自覺走了。可是最近我們的人總是見到這人，在城西到處游蕩，還時(shí)不時(shí)打聽一位姓厭的瞎了眼的姑娘。”樹子道。

        “這人什么來頭可清楚？”明遲瞇了瞇眼問道，姓厭的，還瞎了眼，這該不會(huì)是晦人吧。

        “好像是縣太爺家的人。”

        明遲平日漫不經(jīng)心的臉上凝重了起來，縣太爺為何要打聽這人，瞎子……他認(rèn)識(shí)的人來好似就晦人一個(gè)，藜城的瞎子很少，姑娘家的好像就剛搬來到藜城的晦人，那么晦人便是姓厭咯，藏得挺深，為何要隱瞞姓氏呢。

        這晦人還真是大有來頭，不僅有人想要她的命，連縣太爺都打聽她。

        他對(duì)樹子吩咐道：“去盯著那人，還去打聽打聽晦，哦不對(duì)，這瞎子那天去了哪里。還有記住了，要隱瞞瞎子的任何信息，別露出一絲風(fēng)聲。”

        樹子點(diǎn)頭，“我這就去辦。”

        明遲回首，兩人互相告辭。

        半俗村，明遲提著大包小包正趕回去，臉上跟平常無兩樣，內(nèi)心卻激動(dòng)不已，終于可以見到老太婆了，真是想的緊。

        這時(shí)西落的紅日旁邊散開著火燒云，一望無際的紅霞映著藜城的江江水水。

        誰又能想起這天之前全是驟雨落塵呢。

        明遲還未走近家院，瞧見的便是一片的泥沙肆意橫行一片狼藉不堪，那原本有一間干凈利落的破竹屋，現(xiàn)下全被泥沙覆蓋埋沒了，泥沙中夾雜的全是花草樹木，破碎的房梁，黃沙濕包裹的大小不一的石頭。

        驟然眼眶震驚放大，臉上瞬間蒼白失色，他的家為什么變成了這樣？？老太婆呢？

        明遲頓時(shí)瘋狂了起來，眼中血紅，喊著：“奶奶！奶奶！老太婆！”丟了手中的東西朝泥沙中跑去。如今泥沙不再流動(dòng)，卻也松泄泥爛，好似一碰就會(huì)四分五裂的塌陷。

        明遲跑進(jìn)泥潭中，很快被埋沒了雙腳，但他置之不理，努力用手挖著沙土，他想挖出什么，是他的家吧，那個(gè)家還有個(gè)老太婆。

        失魂般地挖著泥，口上念著不可能，他怎么也不相信，明明一直以來都好好的，他就外出了半個(gè)月啊，為什么一回來

        家沒了？

        奶奶呢？

        不，沒有不見了，她可能跑掉躲起來了，對(duì)！躲起來了，老太婆這么聰明遇到危險(xiǎn)肯定會(huì)躲起來。

        可是奶奶與村里的人都不太熟悉，近幾年奶奶根本就沒出去過，她又會(huì)跑去哪里呢？

        啊啊啊啊都怪自己，為什么不早點(diǎn)回來，明遲坐在泥沙里，抱著頭自惱與傷心交織心中，他只剩奶奶了，不要這么對(duì)他。

        許久，他呆滯的眼神看向遠(yuǎn)方，迅速爬起身，去村長家問問看奶奶會(huì)去找村長嗎？

        明遲以前告訴過老太婆，自己不在家要是出事了就去找村子，還告所了村長家在哪，那老太婆還努力記住，他再三叮囑，老太婆還嫌他啰嗦。

        村子受過明遲的幫助，所以對(duì)明遲很是友好，作為一村之長也常惦念著這村西唯一的住戶。

        明遲腳下生火飛快地朝村東跑去，半俗村的居民全集居在村東村南，村頭也少有人煙，村西地勢凹凸，不宜搭房住人，所以明遲才選那地建房子，圖的就是安靜，人少更利于藏匿。

        明遲一身狼狽跑進(jìn)村長家，村長家正在吃晚飯，見明遲渾身泥沙不見原色了就這樣跑了進(jìn)來。

        明遲未等村長反應(yīng)過來就先開口了，喉嚨因剛剛的嘶喊疼痛了卡里，說話時(shí)差點(diǎn)出不了聲：“村長，你見著我奶奶了嗎？”

        村長愣了半天才反應(yīng)面前泥土滿身的人是明遲，原來如此道：“是遲小子啊，你找你奶奶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奶奶從來不出來啊，我哪可能見得著。哎，你這弄了一身稀泥是怎么了。”

        明遲頭頂猶如雷擊，沒有看見，一時(shí)他僵在了原地，不知道該怎么辦，他全身僅剩下支撐的靈魂好似被打散了。

        村長見明遲整個(gè)人都不對(duì)勁，一下子凝重了神色問道：“明遲小子，這是怎么了？是不是奶奶不在家，你到處找找，可能在哪處山上。”

        “不，我家被泥沙沖塌了，我不知道奶奶在哪，我到處喊了也找了，就是不見人影，我怕”明遲頓時(shí)噤聲心如死灰，他不想往壞處想，可是那念頭就是一遍一遍閃過腦海。他努力忽視掉，因?yàn)樗�不相信�?

        村長一聽大驚，“出了這事……最近是雨水天，村子歷來就有山體滑坡現(xiàn)象，不過都是小規(guī)模，村子居住地受不到波及，遲小子家盡然出了這事，這是造孽啊，遲小子別急，我找村里的人去幫你找找你奶奶！”

        明遲只好點(diǎn)點(diǎn)頭，慢慢冷靜了下來，找，把村子找個(gè)遍，他不信找不到奶奶。

        村長帶著兒子去村里找了幾個(gè)壯丁隨著明遲去了村西，沿著一條條小路四處尋人。

        天色早已暗了下來，大家點(diǎn)起了火把，村西零星點(diǎn)點(diǎn)的光隨著夜風(fēng)擴(kuò)散穿梭田野樹林山坡。

        明遲吶喊的聲音逐漸嘶啞，他什么都可以沒有，唯獨(dú)不能沒有奶奶啊。他自記事起生命中只有這么一個(gè)親人，十八年來他的回憶中身邊全都是這個(gè)老太婆，若是連身邊的溫暖都丟失了，他該怎么熬下去。

        他也只是想每天帶點(diǎn)集市上的東西回去給老太婆吃，也只是想和她安安靜靜過生活。從小跟著老牙子混得一身戾氣，但是大了才發(fā)現(xiàn)最重要的是身邊的人啊，他改了瘋?cè)讼锏囊?guī)矩，眾人混道皆以平安為要。如今要他失去奶奶，他接受不了，從來沒有想過的事情一旦發(fā)生措手不及。

        明遲頭抵住粗糙的樹，閉著眼睛懊惱不已，自己為什么不早點(diǎn)回來，為什么放奶奶一個(gè)人在家，可是這么多年來，從來也沒有出現(xiàn)過這種情況啊。

        怒氣沖天，握緊拳頭大大向樹打去，即是后悔又是痛心。

        村長的兒子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別急，還沒有找完村子，總會(huì)找到的。”

        明遲看向他，呆訥地問了一句：“會(huì)找到嗎？”似是問自己又似是問別人。

        村長的兒子只比明遲大幾歲名為白撖，個(gè)子很高有點(diǎn)書生文弱氣，他點(diǎn)點(diǎn)頭堅(jiān)定道：“會(huì)，男子漢大丈夫，不要自暴自棄了，快找吧。”

        “會(huì)找到的，會(huì)找到的……”明遲喃喃道，又開始尋找了起來。

        村西覆蓋著層層喊聲，驚起樹上的飛禽。不知過了多久，這喊聲便消減了。

        村長擦了臉上的汗，喘了幾口氣，看著明遲道：“遲小子欸，這找完了都沒看到人，你想想是不是去哪個(gè)親戚家了。”村長也去看了明遲的屋子，如果逃跑不及時(shí)，肯定會(huì)被埋在泥沙中，但是又怕遲小子傷心只能問問其他門途。

        明遲搖了搖頭，閉上眼感覺全身開始冰冷發(fā)涼。

        村長嘆了一口氣，“遲小子啊，這事…不如明日我們找人把泥沙鏟開吧，找找泥沙里吧。”

        明遲猛地睜開眼，不可能！絕對(duì)不可能！老太婆那么善良，不會(huì)的不會(huì)的。

        “村長能不能把村里都找找啊。”他只想抓住最后一絲光。

        不過眾人找了許久，早已大汗淋漓氣喘吁吁。加之有許多人都未吃晚飯，有的便不想再找了。

        村子鼓勵(lì)了幾句話，大家只好給村子一個(gè)面子，在村里大肆找尋了起來。

        明遲誠懇地給所有人道謝。很快就到了半夜三更了，村子被搜尋了大半，都是未果。

        村長看見大家都累了，好聲好語讓大家回去了。明遲蹲在地上，埋著頭，全身籠罩著絕望氣息。

        村子安慰道：“遲小子啊，都這么晚了，我們明天再找吧，今晚你上我家去住一晚吧，你家住不得人了。”

        明遲擺了擺手，“謝謝村長了，我再找找，村長你也辛苦了你先回去吧，下次我再登門道謝。”

        村長也累了，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好，要是沒地方住，你就來我家吧。”

        明遲無力回了個(gè)‘好’，他一心只想找奶奶，對(duì)于其他完全聽不進(jìn)去。

        他蹲在地上沉默了許久，跌跌撞撞站起身，慢慢地便走到了村頭。

        萬籟俱寂，一片黑紗下只有那座小院點(diǎn)了明黃的燈光。他站在遠(yuǎn)處像是孤獨(dú)深淵的浮塵，沒有任何人能攪渾起。

        明遲盯著小院許久，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huì)走到了這，好似這里又是村子里最亮的地方。

        緘默的海有了一絲月光透進(jìn)，他慢慢走近。

        還未靠近院門，聽的‘嗖’的一聲，眼前有一團(tuán)黑物沖臉而來，明遲呆滯滯的也沒躲閃，額頭被擊瞬間出了血。

        厭司似聽見了響聲，從床上坐了起來，低聲詢問：“木嬤嬤何事？”

        木嬤嬤的聲音從屋外傳來：“小姐，有人靠近。”

        “可知是何人？”

        “看不清，來人止步院門兩尺再無任何動(dòng)作了。”

        厭司似下床披了衣服一步步走置房門，開門道：“木嬤嬤去看一下，小心點(diǎn)。”

        木嬤嬤應(yīng)下走置院門，開了院門警惕盯著門外。

        但入目卻是一名男子，靜靜地站在黑夜中，屋中的燈光弱弱地照清了來人臉的輪廓。

        木嬤嬤似覺得有些熟悉，謹(jǐn)慎詢問：“不知閣下有何事？”

        明遲虛晃了一下身子，舔了舔干澀的嘴唇輕聲道：“我是來找你家小姐的。”

        木嬤嬤聽聲音知道了來人是誰，只是這么晚來找人，怎么也不能放松警惕，她一雙冷冽的眼睛死死盯著明遲，“我去問問我家小姐肯見你嗎？”

        木嬤嬤關(guān)了院門，來到厭司似身邊說了門外的事情，厭司似想起了上次那人都是偷偷翻進(jìn)來的，今天這么講規(guī)矩。

        “你去請他進(jìn)來的。”

        木嬤嬤遵守吩咐開了院門讓明遲進(jìn)了院子，院中的燈火比院外明亮不少，木嬤嬤才瞧清明遲一身的臟亂不堪，眉頭一皺，這人是去田里打滾了嗎？不過這人很是不對(duì)勁，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厭司似感覺院中多了一份氣息，不過這人氣息低沉不似以前那般活潑。

        “不知茶老板這么晚到訪是為何事？”厭司似問。

        明遲聽著聲音是從屋內(nèi)傳出的，他抬頭看去只出一個(gè)曼妙女子身材的輪廓，“我就是想問問你可瞧見”他話未完，便響起了一道老人的聲音。

        “姑娘我聽見了響聲，可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明奶奶在后院聽見了幾下聲響，不由的好奇起身走了過來。

        明遲身形一定，眼瞳微縮，這聲音！這聲音是奶奶！明遲立馬驚呼：“奶奶!”

        明奶奶剛走到院中便聽到一聲熟悉的喊聲，立馬驚喜呼喊：“啊孫兒！是你，真的是你啊，你回來了？”說著想哭了起來，不過周圍有人便忍了下去。

        明遲顫微來到明奶奶身邊，死死盯著她，聲音惹不住顫抖：“我找到你了，找到你了，我找了你好久，嚇?biāo)牢伊恕！?

        明奶奶看著一身泥巴便知道他今天回來看見屋子倒了又找不到他這個(gè)老太婆肯定急死了。“沒事了，沒事了，放心我沒事。我遇到了菩薩，遲兒就是這位心善的姑娘救了我，我才活下來的，我們可要好好感謝她們。”

        厭司似走出門來，聽見兩人竟然是祖孫，感覺有一絲奇妙，“原來茶老板是老人家的孫子啊。”

        明奶奶一驚，眨巴著眼睛好奇問道：“原來姑娘認(rèn)識(shí)我家孫兒？”

        “算是認(rèn)識(shí)吧。”厭司似淡笑道。

        明奶奶拉著明遲朝厭司似鞠了一躬，“謝謝姑娘啊，要不是姑娘心善，老太婆早就沒了。”又對(duì)孫子說：“快，感謝人家姑娘。”

        明遲看著她，心中很是感激，不過對(duì)于她那句感謝的話竟有些不知如何出口，結(jié)巴小聲道：“謝謝謝啊”

        厭司似一挑眉，臉上有一抹笑淡淡道：“收下了。”

        明遲看著奶奶無事，一顆心都放下了。明奶奶瞧著孫兒一身狼狽，心疼道：“肯定到處找我吧，弄得一身臟。”

        明遲馬上打斷她，“不臟！”說著瞟了一眼厭司似，心中道：還好是瞎子。怎么他總是這么狼狽，這么狼狽就算了，還恰好要碰見了她，頭疼。

        明奶奶眼睛一眨，她沒瞎啊，算了不讓說就不說了，可能在姑娘面前不好意思。

        明奶奶不好意思看向厭司似，“姑娘，我們今晚上只能打擾你了，你看這實(shí)在失禮啊，我們也沒法子，還請姑娘包容。”

        厭司似自然知道人家有難，“我明白的，后院還有空房，你們就住下吧。”又對(duì)木嬤嬤道：“嬤嬤安排一下。”

        木嬤嬤‘嗯’了一聲，便帶著兩人去了后院。

        祖孫倆嘮嗑了一番，見夜太深了，便各自休息了。

        不過明遲很不習(xí)慣，在床上翻來復(fù)去睡不覺，腦子還是混沌的，今日好似發(fā)生了很多事情，好似又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腦子一片空白了。

        還好，一切都還好。

        明日早晨再去好好感謝晦人吧。幸好她救了奶奶，不然后果不敢想。

        又想著半月前還跑進(jìn)人家屋中要?dú)⑷思遥�現(xiàn)在卻是人家救了自家奶奶，還騰地方給他們祖孫倆住。不由無奈地笑了笑，還真是奇怪啊，也真是有‘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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