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之言卻忽然頓住腳步，片刻后他又轉身回來，大步走到蔚藍面前，定定看著他。

        蔚藍一愣，下意識想問他怎么了，卻聽顧之言低聲開口：“你真不想知道我為什么來玩？”

        “什么？”還在假哭的籍自明下意識就要回頭，卻被顧之言一手按在后腦勺上不能動。

        顧之言只看著蔚藍，等著他的回答。

        所有人都在看蔚藍。

        蔚藍臉上忍不住有些熱意，他結結巴巴的問顧之言：“什么，什么意思……”

        “是因為……”顧之言目光越發幽深，似乎想說什么，而且是很爆炸的那種信息。

        蔚藍心臟忽然開始不規律的跳動，而且越跳越快，幾乎要沖破喉嚨。眼見著顧之言深吸一口氣，真的要說什么，蔚藍突然喊道：“我不想知道！”

        顧之言一噎，垂眸看他。

        蔚藍咬了下唇，穩定了一下情緒，勉強擠出一個笑來：“我不想知道你為什么來玩……難道不是因為很好玩？”

        顧之言薄唇一抿，再看向蔚藍的時候眸中感情變化莫測，搞的蔚藍越發心慌，甚至想上前捂住他的嘴——

        但這次，顧之言是真的走了。

        他一聲不吭扭頭離開，背影決絕。

        眾人看看顧之言，再看看蔚藍，再看看顧之言，再看蔚藍——

        還沒問什么，郜子石便先打斷道：“藍藍不是還要回家看阿姨？時間也不早了，快點走吧。”

        “哦，對，那我，我先走了哈，大家再見，下次去我那吃飯！”

        蔚藍隨手推開還在發呆的籍自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都說了些什么，只慌亂的同手同腳的匆匆往外而去。

        他怕走的快了會追上顧之言，又怕走的慢了被別人趕上來又要追問他和顧之言怎么了，蔚藍左右為難，好在直到他走出店面，都沒碰見一個同學。

        更沒遇見顧之言。

        而且從這天開始，顧之言像是從他生活中消失了一樣，除了周日和周一上午的課上，蔚藍坐在后面遠遠看一眼第三排的背影，之外的時間竟是一次也沒碰上過。

        時間如流水一樣劃過，很快，四月就要過完，學生們馬上要迎來五一假期和假期之前的籃球賽。

        今年d大與l大一起找師范搞了一場聯誼賽，可憐師范女生多男生少，湊出來一個完整的籃球隊都很不容易，還要和兩個理工類學校打，實在是慘。

        好在這場籃球賽的不少選手也并不是為了比賽……

        “他們兩個在笑什么？”又一節機器人編程下課后，蔚藍看到籍自明和駱啟湊在一起，一會兒嘀嘀咕咕一會嘿嘿笑起，像倆傻子。

        郜子石推了推眼鏡，像老父親看傻兒子一般的看了那倆人一眼：“為籃球賽高興呢。”

        “他倆上場嗎？”蔚藍驚訝，這倆人也不是校籃球隊的啊？

        “讓我上場我也不上！”籍自明回頭說了一句，又被駱啟勾著脖子拉回去，這次蔚藍看到兩人手中一閃而過的亮光，這是在看手機？

        “據說師范的籃球寶貝啦啦隊人數很多，很正規。”郜子石笑著解釋道，“比賽那天可以看到啦啦隊的加油舞。”

        ……原來是為了看女同學呀。

        蔚藍了然的點頭，隨后又有些好奇看郜子石：“郜哥不高興？”

        “還行。”郜子石無所謂，“反正大學期間我沒準備談戀愛……”

        話沒說完，忽然聽到旁邊小樹林里冒出一句高亢的嗓音：“我艸！你變態啊！”

        蔚藍一驚，繼而反應過來——是個男聲。

        他不想多管閑事，正準備和郜子石一起離開，誰知道那男聲又大叫到：“你是男的，我也是男的，你竟然跟我表白？嘔，林麒你好惡心，你是變態吧？艸！”

        ……這下蔚藍走不動了。

        這人什么人品啊，拒絕就拒絕，連名帶姓的這么大聲喊出來，是怕別人聽不到嗎？

        不遠處的一行人似乎也被這聲音驚動，一道手電光掃射過來，郜子石“嘖”了一聲：“這么倒霉，碰上大海查崗了。”

        樹林里的人還在繼續，蔚藍聽到一個男聲低啞道：“對不起，我，我就是想表明我的心意，不是非得要你接受……”

        “艸，你他媽離我遠點！”大嗓門男生似乎竄了一下，“你們這種人身上是不是都有病？別傳染我，艸，真惡心！”

        他話說的實在難聽，走在前面的駱啟和籍自明都聽不下去了。

        駱啟是個沖動的，扭頭喊了一聲“誰他媽這么多毛病”，而小樹林里倆人似乎才知道外面有人經過，那個叫“林麒”的有些驚慌道：“你，你小點聲。”

        “艸，別碰我！”一個個子高大的男生連蹦帶跳從樹后蹦出來，一邊還在用力拍著自己的胳膊，“林麒你惡不惡心，我當你是兄弟你卻想跟我談戀愛？艸，我要吐了，同性戀真他媽惡心！”

        “你他媽在說什么！”駱啟怒了，那男生卻一梗脖子，聲音越大：“怎么啦！你他媽難道也喜歡男人？艸，要我說，就不該讓這些同性戀的變態上大學！真惡心！”

        周圍的人也有聽到動靜的，這會兒都圍了過來，遠處的大海主任也在吆喝：“哪個同學，在喊什么？”

        眼前的男生似乎滿是道理，一口一個“同性戀”，“惡心”，“有病”，伴隨著周圍人的糟雜細語……

        “嗡”的一聲，蔚藍忽然感覺手腳冰涼，眼前耳邊再看不清聽不到周圍的場景。

        他仿佛回到很多很多年前，也是被很多人這樣圍在操場，那還不是個晚上，而是青天白日的，無數人看著他，無數雙眼睛盯著他，無數張嘴一張一合，吐出的都是相似的言論：

        “同性戀……惡心……”

        “他喜歡男人……”

        “肯定有病……”

        “這種人很亂……”

        “……真臟……”

        “開除他，這種人上大學就是帶壞學校名聲……”

        而蔚藍，就那么被圍在中間，任人指點。

        推搡間，蔚藍恍惚抬眸，最后看到的是人群外辛子奇得意的笑，他對著蔚藍一字一句用唇形慢慢說道：“你，真，臟。”

        “砰！”

        蔚藍拿著的書包忽然落地，旁邊的郜子石被嚇一跳，伸手推了他一把：“藍藍？藍仔？怎么了？”

        面前的男生還在激情辱罵，從“同性戀”罵道“林麒肯定有病”，甚至捎帶上了林麒的父母祖宗……

        駱啟加上籍自明都吵不過他，而那名叫“林麒”的男生，則一直躲在樹后沒出來，仔細聽似乎是在哭。

        蔚藍怔怔的被郜子石推了兩把，忽然像是驚醒過來一樣，往日里說話溫聲細語的人忽然大喝一聲“夠了！”

        幾人一怔，下意識的回頭看他。

        蔚藍盯著面前的虛空，把上一世憋了一輩子的話用盡全力吼出：“同性戀怎么了！同性戀吃你家大米了！叨叨個屁，滾！”

        他那一次，就該這樣毫不猶豫的罵回去！

        多少個午夜夢回，多少次輾轉反側，再想起那一幕的時候，蔚藍數次給自己打氣：就該這樣懟回去，怕什么，你又沒錯。

        警察都證明你沒問題了，他們還說你，就是他們的問題。

        懟回去，沒關系，勇敢點，別害怕。

        在那天往后的日子里，蔚藍努力做一個正常人，努力微笑努力社交努力讓自己融入人群，也努力的想讓自己敢于在人多的時候開口，但這一幕，這一幕……

        如果是顧之言的死讓他墜落深淵再難爬出，那千夫所指的那一天，就是他噩夢的開始。

        總要打破噩夢。

        [滴，檢測到宿主情緒變化過大，系統將采取相應措施——]

        [滴，系統送出勇氣卡一張，宿主加油哦！]

        蔚藍一怔，隨著這兩聲機械音，眼前的迷障像是忽然散去，而有一人正快步向著他們這個方向走過來……

        他還沒看清，就聽到面前的人嗤笑一聲：“怎么的，你也是變態？”

        蔚藍臉色一肅，他正了正表情，認真看著面前比自己高半個頭的男生，說道：“我是同性戀，但我不是變態。”頓一下，他抿了下唇，繼續道，“林麒也只是同性戀，也并不是變態。”

        “同性戀就是變……”男生還沒說完，郜子石卻輕描淡寫的接了一句：“我也是同性戀，但我也不是變態。”

        “艸，那老子也是！”駱啟怒道，“籍自明，你是不是！”

        籍自明胸脯一挺：“我也是同性戀！但我也不是變態！”

        “我，艸……”男生目瞪口呆，似乎不明白這群人怎么了，怎么像是以同性戀為榮似的？他愣了片刻，嗤笑一聲，“騙鬼呢，你們這樣的……”

        他似乎有些尷尬，長腿一邁走進去抓住一個瘦弱的男生拖了出來，對著眾人嗤笑道：“看到沒？這才是真的同性戀。”

        被他拖出來的男生滿臉通紅，眼神游移，不知所措極了。

        那男生似乎還很得意：“他喜歡我，還表白，惡不惡心？真他媽有病……”

        “對男人表白就惡心嗎？”蔚藍冷笑道，正好看到走到他身邊的人，他頭腦一熱，口不擇言道，“顧之言，我喜歡你，你覺得我惡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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