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一場密謀
楊陵眼圈驀地紅了,喉嚨里像是被堵住一樣。
直到此時,記憶才像洪水泄閘一樣倒涌而回,他幾乎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戚玉霜好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楊陵雖然年輕,但也久經磨煉,不再是個孩子了。他平復了一會心情,低聲道:“多謝戚姐姐、莫老將軍救命之恩,楊陵銘感五內。”
“說什么話!”莫老將軍得知楊元禮將軍身死蒙崖關,此時對楊陵萬分心疼,就像看自己的孩子一樣,“老夫不過是做了一點能做的罷了,你應該謝的是你戚姐姐,她帶著你提槍闖營,叩關叫城……”
“莫老將軍!”戚玉霜出聲打斷了莫老將軍的念叨。
這本就是她應該做的,讓楊陵知道了,徒增感傷。他身上還帶著這么重的傷,不宜憂思過重。
“你先好好休息。”戚玉霜不大會安慰人,只叮囑他好好養傷。
待楊陵睡下,戚玉霜與莫老將軍走出營帳。借著月光,兩個人緩緩在營地中散步,思考著接下來的計劃。此時二人都知道,匆匆趕去鎮北關,不僅不能救關中之人,反而會被犬戎人一并“包餃子”,困在包圍之中。
應該怎么做?
戚玉霜輕衣緩帶,一身簡素無比的打扮,與氣勢威嚴的莫老將軍并肩而行,竟然絲毫不覺得突兀。
身邊路過的巡營將士都在偷偷把目光投注向她。
戚玉霜身上的氣質實在是太過特殊,一身輕袍,未著甲胄,卻在這偌大的軍營中閑庭信步,從容如山。她才像是真正屬于軍營的人,與莫老將軍并肩而行,她卻更像一位上位者,更像一位執掌千軍、發號施令的主帥。
“咚——咚——咚——咚——咚——”
五聲梆子響起,竟然已經五更天了。
莫老將軍思緒抽回,這時才注意到,戚玉霜這一身衣袍,經過一天的戰斗與廝殺,已經沾了不少血跡。她還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沒有留意。
“咳。”莫老將軍咳嗽一聲,心中有些犯難。縱然戚玉霜在軍營里廝混長大,與所有軍中男人無異。但她現在畢竟已經過了桃李之年,是個大姑娘了。自己雖然勉強算是她的長輩,但這種提醒她更衣的話,能不能說出口,卻不太好衡量。
等等,莫老將軍一向縝密的頭腦里突然閃過一抹靈光。戚玉霜已經過了桃李之年,按年齡,不會已經成親了吧?
這這這……莫老將軍突然覺得自己已經過了鼎盛之年的頭腦更加發昏了。
戚玉霜成親?
光是提起這幾個字,就讓人覺得難以想象。戚玉霜這種玉柱金梁一樣的人物,得是什么樣的年輕俊杰,才配得上她?
她應該不會草草在鄉野之間成親吧!
莫老將軍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心中思量:
當年戚玉霜與盧辭乃軍中雙驕,戚定遠與盧隱又是磕頭結義的兄弟,情同手足。二十年前戚定遠作為世子戴孝出征,平犬戎之亂時,就是盧隱隨行左右,一戰成功。
戚、盧兩家交好,戚玉霜與盧辭青梅竹馬一齊長大,共學武藝,又同在北疆為將,軍中眾位長輩都覺得,他們實在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將來夫妻同心,也能成就一段沙場佳話。
只是后來……邙谷之戰后,盧老夫人認定是戚定遠對盧隱早已心懷妒忌,強令軍隊冒進,最終害死盧隱。她帶著還是少年的盧辭,懷抱盧隱將軍靈位狀告戚定遠,最終使得天子降罪,戚定遠下獄。
一對結義兄弟,最終落得這樣的下場。戚玉霜與盧辭,自然也再沒有半分可能。
這時,周顯的面孔突然浮現在莫老將軍腦海里。
戚玉霜七年不見故人,如今卻為了太子殿下破了例,在紅塵舊事里又重新滾了一遭。
說到青梅竹馬,戚玉霜和太子殿下才是真的一同長大……
“莫老將軍?”戚玉霜的聲音打斷了莫老將軍漫無邊際的自我驚嚇。
聽到報時的梆子聲,戚玉霜也已經回過神來。一天一夜沒合眼,又經歷輪番大戰,疲憊之意這時候才姍姍來遲,一下子讓人筋骨都乏了,從骨骼關節里傳來沉悶的鈍痛。
她向莫老將軍告罪一聲,讓人尋了個空的帳篷,一頭扎了進去。
不過在入睡之前,她還得把手中這封燕平郡主的信處理了。
畢竟人家夫妻的家信,看還是不看?
如果是周顯那樣的禮義君子,肯定要糾結半晌。不過戚玉霜自認干過的缺德事多了,也不在乎這一件兩件了,那必須看上一看。
她三兩下將信件全部拆開,借著朦朧的天光,緩緩掃視起來。
……
這一夜,有很多人不得安眠。
“回稟駙馬,”哈爾齊快速走進屋中,對著窗邊的汪合抱拳道,“默碩將軍已經到達關內,兩日內便可從后方回繞至鎮北關內。”
如果此時戚玉霜也在這里,一眼就能看出來,當日在戚府后院與她交手的魁梧男人,就是眼前的哈爾齊。
汪合站在窗邊,點了點頭。寒冷的月光照在他臨窗的半張臉上,分明是極為剛毅端正的長相,但另外半張臉隱沒在月光照不到的陰影中,表情晦暗不明。
屋內沒有點燈,坐在陰影里的另一個男人有些不耐:“汪將軍,我們要兩日后才能動手?”
“須得默碩趕到,才能里應外合,擒下皇帝。”汪合的口氣亦是十分冷淡。
“犬戎人總是制造出這許多的變數。”男人口氣也愈發焦躁,“上次太子出城,本來是多好的機會,硬生生給他逃了,讓他平安地回到了鎮北關。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因為我們舊日的敵人出現了。”
“誰?”坐在陰影中的男人悚然一驚。
汪合轉過頭,面色在昏暗的月光下看不真切。他嘴唇輕微地上下開合,吐出三個字:
“戚玉霜。”
男人陡然站起,大聲道:“什么?”
汪合嘴角露出一抹諷刺的微笑:“怎么,怕了?”
男人焦躁地站起身,在屋中來回踱步:
“難道那天救走太子的,竟然是她?”
“她怎么會在這里?”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經來了。”汪合目光深沉,“在默碩趕到之前,我們必須加快步伐了。”
男人咬牙切齒,一字一句像是從牙縫里迸濺出來:“早知如此,當年就該解決了她這個后患!”
“就憑你?或者說……你們?”汪合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虎落平陽,那也是百獸之王,豈是家犬所能欺壓的?”
男人緊繃的神經瞬間被激怒,他惡狠狠地道:“汪將軍!別忘了你當年升任京師將軍,掌管羽林軍,是誰出了力!”
汪合眼中一抹厲色閃過,冷聲道:“時辰不早了,您,請回吧。”
陰影中的男人余怒未消,一甩斗篷,拂袖離去。
待男人從門口離開,一個女子從從屏風后緩緩轉出,正是綠云夫人。
綠云夫人輕輕倚上前來,拉住汪合的手,低啞的嗓音柔婉動人:
“夫君,我們就要動手了嗎?”
聽到“夫君”二字,汪合眉宇間的不耐之色一晃而過,只是“嗯”了一聲。
光線昏暗,綠云夫人沒有看到汪合的神色,她輕輕出了一口氣,道:“等此事了結,夫君就為犬戎三部立下了汗馬功勞。等夫君與妾身一同回歸圣部,定然能封官拜將,享無上榮耀。”
汪合唇角露出一抹淡淡的譏諷之色,封官拜將?他在大孟已然位極人臣,難道他還會貪圖犬戎這等蠻人部落的官職與封號嗎?
他不動聲色地將手從綠云夫人手中抽出,道:“正是,待事成之后,夫人也可以見到岳母了。”
他這一句話,似乎戳到了綠云夫人的傷心事,她用手帕輕輕拭了拭眼角,垂淚道:“妾身雖是單于之女,貴為十九居氏,卻從未見過生身母親。此次夫君事成,父親必然將妾身正式許配給夫君為妻,在婚儀之上,妾身也能得見母親了。”
貴為十九居氏?汪合心中冷笑了一聲。
“居氏”在犬戎語中,除了用以稱呼已婚女子,也可以代指公主等身份尊貴的女子。
綠云夫人雖然在身份上,是婁邪單于的親女兒。但犬戎婁邪可汗是個出了名的好色亂德之人。他的大小老婆,少說也有四五十位,兒子多如牛毛,女兒就更是數也數不清了。婁邪單于怕是連自己這些女兒的名字都記不住。
不知道她的母親是哪一個不受寵的夫人,身份定然卑微至極,說不定早已經死了。不然怎么會將綠云打發來嫁給自己,作為監視他的棋子?
他已經忍耐了多少年了?他甚至讓這個蠻族的女人生下了他唯一的子嗣,那個骯臟的種子,每次想到這七年的肌膚之親,他都覺得極為惡心!
她以為自己不知道她和哈爾齊的關系嗎?如果不是為了如今這一天,他怎么會處處容忍她?
汪合望著遠方連綿無際的驍山與空中的一半殘月,心中千萬種情緒激蕩成片,拳頭緊緊攥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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