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霧天，京郊跨海高速上發生連環車禍，一輛黑色寶馬x5超速行駛，撞破護欄栽進海里，隨著一陣車胎與地面的刺耳的摩擦聲，又一輛特斯拉剎車失敗，撞上變形的護欄，強力撞擊后車主當場失去意識。接下來的十幾分鐘內，這段高速路上的剎車聲此起彼伏。奇怪的是，跨海高速上的監控攝像頭無一例外地都被濃霧遮蓋，沒能記錄下這次特大事故。更詭異的是，11輛涉事車輛上的黑匣子全都在撞擊中被損壞。救護車趕到后發現事故現場幾乎不存在生命跡象，反倒是警方的打撈隊在高速橋下的某處海域里撈到了那輛罪魁禍首的寶馬x5，車主竟然還有一口氣。

        桑嵐醒來的時候，眼前一片霧蒙蒙，她試著伸手，才發現渾身上下裹了厚厚的紗布，只是稍微動了一下，所有的痛覺神經都開始叫囂。“哎。”她嘆了一口氣，雖然被包成了粽子，但好在撿回了一條命。

        “你醒了，孩子？”似乎是察覺到桑嵐的動靜，不遠處傳來欣喜的叫聲，隨之而來的是高跟鞋的踢踏聲和一陣濃郁的香氣。

        桑嵐眼睛看不清，耳朵和鼻子反倒更加靈敏，這聲音不屬于她認識的任何一位年輕女性，因此桑嵐并未吭聲。

        “孩子？小錦？怎么不說話，你別嚇姑姑。”顧美云眼淚汪汪，握著桑嵐的手不斷揉搓，又連續叫了三四聲“孩子”。桑嵐雞皮疙瘩都被她搓起來了，現在可以確認這聲孩子的確是在叫她。

        桑嵐嘗試抽回自己的手，無奈對方攥得太緊，而顧美云也感覺到了桑嵐的掙扎，開始抽泣起來。嗚嗚咽咽了一個多小時后，桑嵐終于搞清了現在的狀況。

        這位名叫顧美云的年輕少婦，自稱是她的姑姑，聽說她出了事，特地從隔壁的烏云市趕過來的。

        槽點太多，桑嵐一時不知道從何說起。首先，她叫桑嵐，不叫小錦，她父母都是獨生子女，所以她并沒有什么姑姑；其次，顧美云的聲音太過年輕，聽起來不過二十來歲，年近三十的桑嵐實在很懷疑這人是不是在占她便宜；最后，據顧美云所說，事發時她正在隔壁的烏云市開會，桑嵐在北京生活了將近三十年，從沒聽過京城附近有這么個地方。

        綜上，這個女人很可能是騙子。桑嵐默默在心中下了結論。既然是騙子，肯定有所圖謀。圖錢？桑嵐的工作雖然聽著唬人，但薪資并不高，那點錢只夠在北京生存，連生活都談不上，而顧美云身上的香水起碼抵得上桑嵐幾個月的薪水。

        不圖錢那就有點嚇人了，桑嵐皺起眉，默不作聲地抽回自己的手，忍著痛摸遍全身，還好，沒有手術痕跡，應該還是原裝的自己。

        “也不是器官移植啊……”

        顧美云的哭聲戛然而止，“醫生！醫生！”

        桑嵐的床前呼呼圍了一群白影，連帶著還傳來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

        為首的中年男人，應該就是桑嵐的主治醫師，他仔細檢查了桑嵐的情況后，抹了一把汗，“沒什么大事，就是有點腦震蕩，跳樓后遺癥嘛。”

        “跳樓？！”桑嵐猛然從病床上坐起，嚇了顧美云一跳，“你說誰跳樓？”

        顧美云聞言又開始抽泣：“小錦，都是姑姑不好，要是我早點回來，你也不會跳樓了。”

        ……

        桑嵐花了三天的時間才徹底消化完所有信息。

        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岔子，車禍之后發生的一切已經超出了桑嵐的理解。

        這里是迷霧市，三天前市里的一所中學發生了小規模集體跳樓事件，12名高三學生半夜引開學校門衛，爬到學校樓頂相繼跳樓。

        顧美云的外甥女顧錦就是其中之一，只是她比較幸運，跳樓的地方正好對著學校的人工水池，因此撿回一條命，成為震驚全市的“12子跳樓案”里唯一的幸存者。

        桑嵐起初打死也不承認自己是顧錦，直到臉上的繃帶拆掉后，在鏡子里看到了一張不屬于自己的臉。顧美云甩出一張身份證，證件上的名字叫顧錦，臉也是桑嵐現在的這張臉。

        ……

        在醫院里陪床了兩個月后，顧美云似乎也漸漸接受了這個乖乖外甥女身上的異常，只當是后遺癥。顧美云翹著蘭花指，素白的手飛速削好一個蘋果，她嘴角噙著笑，將蘋果遞給桑嵐，“小錦，姑姑問了張醫生，他說你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下周就能出院了。”

        桑嵐嚼著蘋果，有一搭沒一搭地“嗯”了一聲，顧美云隨手扯過一張紙巾，細細擦拭指間的蘋果汁，“時間不多了，你也該準備準備了。”

        “咳！”桑嵐一口蘋果嗆在氣管，臉立馬就紅了，“準備什么？”

        顧美云趕忙又是遞水又是給她拍后背，漂亮的臉上有些不忍：“當然是高考啊，姑姑知道你自尊心強，上次月考失利對你打擊很大，可是馬上就要高考了，你不能因為……”

        顧錦會因為一場考試失利跳樓，但桑嵐絕對不會，她的學生生涯就是一路考過來的，早就鍛煉出來了，況且她成績還不錯，從未在大大小小的考試中失利。桑嵐學生時期并不抵觸上學，可是工作多年后忽然要重返校園，多少有點別扭。

        回到學校的第一天，桑嵐準備好被同學圍觀或是成為全校師生茶余飯后的談資，可是直到一天的課上完，周圍的同學也只是埋頭學習，沒有人過來搭話，也沒有人注意她。

        桑嵐松了口氣，結束了第一天的學校生活。離開學校時，她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好像有人在看她。

        第二天、第三天，這種感覺愈發強烈。桑嵐雖然覺得有些不舒服，但也不知道該怎么辦，那個目光或許是給原主的。

        幾天后，學校迎來了一次模擬考，桑嵐一個頭兩個大，靠著原本的知識儲備量竟然還考了個不錯的名次，全校前30名。

        顧美云知道后，開心地在家慶祝了三天，桑嵐雖然還沒能接受這個便宜姑姑，但也為她的開心而動容。

        監視感還在，甚至從校內跟到了校外。桑嵐也有意識地反偵察過幾次，可是什么也沒發現，就好像一切都是她的錯覺。

        高三的生活時而枯燥乏味，時而緊張刺激，很快迎來了第二次考試。桑嵐被連日的監視折磨得有些精力不濟，考試的時候險些睡著。

        很快考試結果就出來了，事實證明，桑嵐光輝的學霸生涯已經結束了，坐吃老本行不通了。這次的排名退步了將近20名，顧美云拿到成績單還垂頭喪氣了一陣，但桑嵐卻不在意，她又不是真的要高考，考好考砸對她影響不大。

        然而事實很快打臉，第二天桑嵐就受到了懲罰。夢里，顧錦奪回了身體，面無表情地往學校某棟樓的樓頂走，桑嵐像被定住了似的一動不動，只能眼睜睜看著顧錦操控這具身體。

        顧錦的臉色毫無生氣，速度卻快得驚人，桑嵐多次掙扎都失敗了。她看著自己站上幾十米高的天臺，身體不受控制地走到天臺邊，而腳下是一片波光粼粼的人工湖。

        “你想干嘛？”桑嵐感覺不妙，趕忙開口。

        顧錦沒回答，眼神里卻透出一股惡意，桑嵐忽然有股頭皮發麻的感覺，她不會是要跳下去吧？

        顧錦確實也這么做了，桑嵐急了，趕緊解釋道：“喂，你的死和我無關，我也是莫名其妙地進了你的身體。”

        “你不會是想殺了我拿回身體吧？”

        “一定要用跳樓這么極端的方法嗎？”

        “有沒有別的選擇啊？我有點恐高啊！”

        似乎是覺得她話太多了，顧錦的嘴忽然動了兩下，桑嵐聽見大腦里傳來顧錦機械的聲音：

        “跳下去，回家。”

        “什么？”桑嵐覺得簡直莫名其妙，“你是說跳下去就能回家了？”

        顧錦的動作停住了，眼珠平直地看向樓下的人工湖，她似乎想點頭，但是身體很僵硬，根本做不到這個動作。

        桑嵐很無語：“你在和我開玩笑嗎？跳下去就直接見上帝了！你以為玩游戲呢，自殺了再重開一局？”

        顧錦沒再回答，她艱難地抬起一條腿，試圖跨過天臺的護欄，動作僵硬完全不似一開始那樣敏捷。

        是桑嵐在拼死掙扎。

        桑嵐可不想死，好不容易從車禍中撿回一條命，她怎么可能輕易放棄。身體雖然是顧錦的，但她已經死了，現在這條命是她的，這具身體她也有份。顧錦自己不珍惜生命，輕易跳樓放棄了，但桑嵐絕不會像她那樣。

        桑嵐的意志力太過強大，顧錦無法再操控這具身體，她的眼神一瞬間變得很復雜，除了怨毒和不甘，也有無奈和著急。

        正當桑嵐想入非非的時候，顧錦忽然脫離了這具□□，將額頭抵在桑嵐的額頭上，然后頭也不回地跳下了天臺。桑嵐險些叫出聲，同時大腦里也涌上一些斷斷續續的記憶。

        記憶里的一切都是從這具身體的原主，拿跳樓當跳水的高三生顧錦的視角看到的：

        夜里，12名學生站在上了鎖的校門口，保安室的門衛大爺正在打盹，這伙兒學生輕手輕腳地從門衛室的耳門鉆進了學校。他們很快來到一個天臺，一群人神神叨叨地對著面前的空氣比劃著什么，場面看上去十分詭異。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臺外，半空中竟然出現了一片門形的光暈。這扇門剛出現的時候還散發著淡淡的白光，顧錦旁邊的一個胖胖的男孩欣喜若狂，他對身邊的同伴說：“真的出現了！我就說行得通！你們還不信我！”

        另一個男孩好像有些怕他，討好地道：“猛哥，你太厲害了！那我們接下來怎么辦？”

        “門都找到了，當然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難道你想被那個鬼東西發現，然后當垃圾一樣清理掉嗎？”

        似乎是想到什么可怕的事，那個提問的男生臉色難看地搖了搖頭，可是他也不敢先做那個吃螃蟹的人。

        大伙兒好像都是這么想的，場面一時有些沉默，那個叫猛哥的胖子好像也生了氣，朝同伴吼道：“那人已經放棄我們了，我們只能靠自己！現在不走就都得死，我寧愿一下子跳下去摔死也不想慢慢地在這兒等死！你們不敢是吧？那我先來！”

        胖子大吼一聲，朝著門就跳了過去。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光暈里，看上去好像真的憑空消失了。

        其他人見狀大喜，紛紛跟著跳了進去。眨眼，就跳了七八個進去了。桑嵐忽然一個激靈，她看見自己從顧錦的身體里分離了出來。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剛剛在顧錦身體里的時候，她分明看見跳進光暈里的人全部消失了，可是脫離顧錦的□□后，她驚恐地發現這些人竟然全都墜樓了，那扇門的確還在那兒，只是他們從光暈這邊跳進去，又飛快地從另一邊掉了出來。

        桑嵐聽到了重物墜樓的聲音，頓時頭皮一陣發麻，而面前的人還渾若未覺地在一個一個往里跳，眼看著就要到顧錦了。

        她的眼睛里滿是驚喜，好像根本看不見自己的同伴正在一個個死去。桑嵐想要去攔住她，但是身體卻動不了，也發不出聲音。她眼睜睜地看著顧錦走到天臺邊，然后一臉高興地跳了下去。

        幾秒后重物墜水的聲音傳來，桑嵐放聲尖叫，忽然從夢中驚醒。她坐在床上，背上的汗早已浸濕床單。

        之后的幾夜，這場噩夢不斷上演，桑嵐站在天臺的各個角落，同樣的對話，不同的角度，他們墜樓的動作和神情一點一點刻入桑嵐的大腦中。

        多看幾次，桑嵐也從最初的恐懼中走了出來，她發現了一些疑點。剛開始她覺得顧錦他們是因為壓力太大才會出現錯覺，但是后來她覺得他們很可能是被什么東西魘住了，或者說是被什么人給設計了。

        他們的死可能不是自殺，越來越多人為的痕跡出現，這一點也被別的事情佐證。桑嵐無意間發現了一個秘密，似乎一到夜晚，街上就空無一人，濃霧中竟然還有無數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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