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受監視，夜里做噩夢，再加上顧錦陰魂不散地恐嚇，桑嵐終于崩潰了。又一場考試失利，顧美云也意識到了桑嵐最近的狀態很差，晚飯時就試探地問了問，沒想到桑嵐卻發了很大的脾氣。

        “小錦啊，你最近是不是壓力太大了？”

        “沒有。”

        “是不是發生什么了，你跟姑姑說啊，咱娘兒倆以前可是無話不說的，自從出院后，你一直不怎么說話，你是不是不愛姑姑了？”

        她只是想調節一下氣氛，可桑嵐的神經早就崩緊到了極致，聞言下意識地認為對方是在試探自己。

        “你是在懷疑我嗎？怎么，你也覺得我有問題？你也要逼我？”桑嵐語氣冰冷，連日的郁悶和茫然在此刻都轉為憤怒，借著這個契機一股腦全發泄了出來。

        “你這孩子魔怔了？怎么一直在說胡話，小錦，你可別嚇姑姑，你到底怎么了？”顧美云美目中滿是擔憂，似乎只要桑嵐再多說一句，她就要哭出來了。

        桑嵐狠狠吐了一口氣，沒再說出過激的言語。頭疼得厲害，她慢慢滑落到地上，一手撐著頭，一手死死捏著拳。

        顧美云左右為難，公司那邊還在催著她過去開會，但是顧錦眼下的狀態又讓她不放心，她生怕自己前腳剛走，后腳又接到顧錦跳樓的消息。

        不知過了多久，桑嵐的頭痛有所緩解，見顧美云還呆呆地站在門口，她疲憊地揮揮手，示意她可以離開了。

        “不是說要開會嗎？”

        “小錦，你……你好點了嗎？既然你不想去醫院，那姑姑叫醫生來家里好不好？”顧美云輕聲細語地生怕再刺激到顧錦。

        “我沒事了，想一個人靜靜，你去忙吧。”

        “好好好！”顧美云見她臉色緩和了些，也松了口氣，“小錦，你要是覺得煩，可以去樓上的小閣樓靜靜心，你以前心情不好的時候，總喜歡去那兒待著。”

        送走顧美云，桑嵐心情也漸漸平靜了下來，是啊，顧美云什么都不知道，沖她發火有什么用呢。

        按照顧美云的話，桑嵐順著樓梯走到小閣樓前。小閣樓不過五六平，放了一個小書桌、一把椅子和一個懶人沙發。

        書桌擺在窗前，窗戶的玻璃沒法打開，因此書桌上積了一層灰。桑嵐對人家的書房不感興趣，但卻很喜歡這個緊閉的小房間，這里給人一種安全感。

        懶人沙發有些變形，看上去很受主人喜愛，顧錦以前應該常坐在這個小沙發上，一坐就是很久。

        玻璃上倒映出一張陌生的臉，這是顧錦的臉。不止這張臉，這里的一切都屬于顧錦，這個可憐的女孩子年紀輕輕就死了，到了連自己被人害了都不知道，死后身體還被她奪走了。

        桑嵐嘆了口氣，沉悶的壓抑感涌上心頭。她拍了拍沙發上的灰，打算讓這個女孩再坐一次她喜歡的沙發，這是桑嵐唯一能為她做的了。

        沙發的體驗感并不好，坐下的地方有點硬，順著紋路摸，竟然摸到了一個長方形的東西。

        桑嵐有些好奇，她將懶人沙發翻過來，沒找到拉鏈，反倒是在一個隱秘的角落發現了一行歪歪扭扭的針腳，似乎是有人往里面放了什么東西，然后又縫了起來。

        桑嵐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拆開看看。縫東西的人針線功夫不怎么樣，縫得毫無美感，質量也不怎么樣，桑嵐稍稍一用力就將線頭扯開了。

        里面有一本筆記本。

        顧錦的筆記本。

        筆記零零散散記了大約三十篇，最初的一篇日期是5月7日，最后一篇是6月6日。

        “5月7日霧

        我們進來了。十三個人，一個也不少。那人沒騙我們。

        5月8日霧

        好奇怪，我見到姑姑了，我不知道她還是不是她，她變得好年輕啊。

        5月9日霧

        阿豪和猛哥打算分頭行動，他們都邀請了我，我應該跟誰呢？

        5月10日霧

        今天找了一天，一點收獲也沒有，好擔心任務失敗。

        5月11日霧

        今天去學校了，周圍的同學都在看書，沒有人說話。

        5月12日霧

        林強昨晚獨自行動了，今天被猛哥當著大家的面打了一頓。

        5月13日霧

        除了我和小k，大家都選好隊伍了，我到底該跟誰？

        5月14日霧

        阿豪今天來找我了，他好像找到了什么，我準備加入他的隊伍。

        5月15日-5月17日霧

        好奇怪，一到夜里到處都是大霧，外面好像一個人也沒有。

        5月18日霧

        謝天謝地，趕在最后期限之前終于找到那人說的東西了。還好我跟的是阿豪。

        5月19日霧

        考試終于要開始了。阿豪說第一次不能考得太好，否則以后不好控分。

        5月20日霧

        考試好難，離開校園太久了，已經忘了怎么考了。阿豪考完好像很不開心。

        5月21日霧

        成績出來了，我考的還不錯，阿豪好像考的不太好，他今天的午飯都沒吃。

        5月22日霧

        聽阿豪說，猛哥沒有考進前200名，天吶，他不會出事吧。

        5月23日霧

        猛哥一直在發脾氣，林強說猛哥準備要用那個法子了。阿豪不同意，今天還和猛哥打了一架。

        5月24日霧

        明天又要考試了，阿豪說他很擔心會和猛哥一樣，我想幫他。

        5月25日霧

        完了，給阿豪的紙條被林強截了，他竟然還讓監考抓到了，好在他沒把我供出來。

        5月26日霧

        成績出來了，有驚無險，這次又進步了一名。阿豪慘了，他這次掉了十幾名。

        5月27日霧

        今天猛哥叫我們開會，大家的名次都退了很多，任務不能繼續了，阿豪也同意了。真可惜，冒了這么大的風險，竟然功虧一簣。我們準備用那個法子離開，小k說他不走，他一定是瘋了，竟然要留在這兒等死。

        5月28日霧

        ！！！！！！！！！！！！！

        太可怕了，霧里全是眼睛！！！天吶，這到底是什么地方！！我想回家！！我好害怕！！

        5月29日霧

        猛哥不見了！！昨天晚上他是第一個發現那些眼睛的，他一定是被那些東西抓走了。

        5月30日霧

        明天是最后一次考試了，時間不多了。

        6月1日霧

        考試結束了。姑姑今天說了很多奇怪的話，她說只要我好好高考，就會帶我離開。她還讓我不要和同學們走得太近，不肯我晚上出門。

        6月2日霧

        成績出來了，我竟然退步了一名。我有點擔心，不過阿豪說沒事。我們還是打算繼續執行那個計劃，希望這次不要再遇到那些恐怖的東西了。好奇怪，小k這一次竟然主動要加入我們，他好像一直都不怎么合群。

        6月3日晴

        還好，那些怪東西今晚沒出現。但是我們今天依舊沒有收獲，阿豪說他準備去行政樓看看。

        6月4日晴

        宋志偉出事了，今天和他說話，他好像不認識我們了。他成績一直很好，上次還考了前20名。小k說他考得太好了。

        6月5日晴

        沒時間了！！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都要死在這兒了！！怎么辦？我不想死！

        6月6日晴

        阿豪在行政樓頂發現了一個門。”

        日記就記到了這里，6月7日是顧錦跳樓的那天。桑嵐看的心驚肉跳，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顧錦好像是在找什么東西，可是這和她跳樓又有什么關系？她提到了霧里的眼睛。桑嵐有種預感，現在折磨她的東西可能也曾經折磨過顧錦，那她的下場會和顧錦一樣嗎？

        想到這兒，桑嵐的情緒又低落了許多。可是，隱隱地她覺得自己和顧錦不一樣，比起顧錦的慌張害怕，她更多的是不甘心。她，未來可期的大好青年，憑什么要為這種烏龍放棄自己原本的人生呢！

        這破地方沒有資格決定她的命運。桑嵐越想越氣憤，腦子里一時閃過無數念頭：

        要敢于和命運斗爭！要敢于對不公平、不公正說不！

        “我命由我不由天！”桑嵐的吼聲在小閣樓里激蕩起伏，吼完心中莫名多了不少勇氣，自己給自己灌完雞湯，桑嵐感覺好多了，連日來的茫然和恐懼在此刻全部化為憤怒和動力。

        桑嵐又看了一遍日記，很快發現了一些不對勁的地方。顧錦的筆記里提到他們一共13人，算上顧錦，跳樓那伙兒人一共12個，那第13個人又是誰？？

        桑嵐感覺自己好像抓住了一個很重要的線索，顧錦的日記里沒有提到所有人的名字，排除起來困難很大，但是起碼給了桑嵐一個思緒，她現在急需一個目標，一個支撐她活下去的目標。

        桑嵐帶著筆記本下了樓，打開搜索引擎，看了一遍之前的“12子跳樓案”，警方給出的名單都是化名，桑嵐換了幾個詞條搜索，終于讓她在一個釣魚網站上搜到了蛛絲馬跡。

        一個名叫“垃圾清理大師”的網友貼出了未打碼的現場圖，圖片清晰度之高，讓桑嵐不禁懷疑那人是不是提前在兇案現場附近架了一臺專業的相機。

        照片底下還有一行字，小到令人發指，桑嵐去書房拿來一把放大鏡，才勉強看清了那行字。

        竟然是那群人的名單，從左往右：江南、楚言、羅子新、張鵬、江明、張春風、張春雨、宋志偉、林強、宋猛、謝豪孺、顧錦。

        桑嵐看得頭皮發麻，不是因為血肉模糊的尸體，而是因為看見“宋猛”這個名字出現在其中，但是顧錦的日記里寫得是：“猛哥不見了。”

        似乎有個名字被漏掉了，桑嵐默默將這群人的名字轉化為拼音，沒有一個名字里含有“k”這個字母，難道是這些人里的某一個小名叫做“小k”？

        一共13個人，顧錦的日記里反復出現的人名就那么幾個，這說明這幾個人對她很重要，至少跟她關系很密切。如果這個小k沒死，那顧錦復活后他為什么不來找她。如果他死了，那么那個一直在暗處監視她的人又是誰？

        但是這說不通啊，對待顧錦反復提及的那個計劃，小k前后的態度轉變十分可疑，而且在他參與計劃后也發生了很多無法解釋的事，比如難得的晴天、比如消失的眼睛。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了，桑嵐決定從這個人查起。她有預感，這個小k可能還活著，或許就藏在學校的某個角落里正在觀察她，找到他就能弄明白這里發生的一切。

        次日清晨，趁著晨讀時間，桑嵐找了個借口離開了教學樓。為了最大化提高學習效率，高三教學樓被安排在最靠近學校大門的地方，基本出了教學樓就到了保安室的監控地盤。

        顧錦的最后一篇日記里提到了行政樓，因此桑嵐打算先去那里看看。出了教學樓就必然經過保安室，眼下剛過7點，學生們基本都已經進了教室，校門口的大門也被鎖上了。

        自從出了跳樓案后，學校的安保力度明顯加強，安保人員的數量也翻了個番，以前帶薪摸魚的門衛大爺們被校方客氣地請回了家，現在的安保人員各個都是一米八幾，渾身肌肉的大漢。

        大漢們站在保安室外，筆直地排成兩列，八人一組，實行兩組輪班制。桑嵐剛出教學樓，這邊大漢們的目光就齊刷刷掃了過去，動作劃一地向她行著注目禮。

        桑嵐假裝看不見，目不斜視地往行政樓去，大漢們專注的目光讓她舉步維艱。不僅如此，她還聽見了他們自以為小聲的對話：

        “誒，不是晨讀嗎，這個學生娃怎么出來了？”

        “逃課了吧？管不管啊？”

        “算了別多事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吧，沒看見她從哪兒出來的啊？”

        “哦哦，高三的啊，那不敢管。”

        桑嵐囧得幾乎要落荒而逃了，事實上她也確實頂不住壓力跑了起來。或許是她跑得太快，大漢們本想放她一馬，見狀又不由得有些懷疑。

        “哎你別說啊，這個學生娃長得好像有點眼熟呢？”一個保安伸著脖子去看，只能看見桑嵐急匆匆的背影。

        “你不是跟咱一樣是新來的嗎？你上哪兒眼熟去啊？”另一個表示懷疑。

        那個保安見同伴不信，急了，“不對！我肯定在哪兒見過她！你讓我想想！”他抓耳撓腮地想了一陣，就在桑嵐的背影消失在行政樓樓下時，他忽然大叫起來：“我想起來了！這不是之前跳樓的那個女學生嗎？新聞里放過，我還特地打聽了，好像是叫顧什么的……顧錦！”

        另一保安和他對視一眼，忽然一拍大腿，“壞了！她上次是在哪兒跳的樓來著？”

        兩人嚇得魂飛魄散，趕緊抄上電棍，急吼吼地追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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