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自打藍兒中秋節那日夜遇祁鈺后，回到家中竟像變了個人似的，不再貪玩、也不再拒讀詩書。每日勤于練字、精研畫作、撫琴讀書，竟比哥哥杭聚還要刻苦用功。

        藍兒的書法近日確實精進了不少，她開始脫離臨摹祁鈺的字跡，將字體逐漸寫出了自己的氣度和風骨，其筆勢灑脫、柔中帶剛，竟令哥哥杭聚也自愧不如。

        原本是因為祁鈺住在宮里的日子不能天天與之見面，蘭兒只好見字如面以祁鈺手抄的《詩經》選集日日為伴，卻日漸愛上《詩經》，并由此開始癡迷于研讀經書。

        以至于祁鈺在宮中行過拜師大禮后回到府里，再至杭府教藍兒寫字彈琴時，驚訝的發現自己這小徒弟竟大有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之勢。

        行過拜師大禮的祁鈺、祁鎮、于冕和石彪，重新回到府中家學后，日子過的也不輕松。

        自打王強正式上任皇子們的教習先生后，幾個孩子的功課更為繁忙了。經史子集的學習皆以科考中第為標準；騎射演兵皆以實戰獲勝為目的；琴棋書畫皆以成為文人雅士為目標。

        每日下學，王強都會交代好帖子臨幾張、書讀那幾本、思考哪幾個問題、琴藝和棋藝要精進到什么程度。做了一段時日的教習先生，幾個孩子的功課都有了長足的進步。

        王強經過一段時日的功課教授，對每個學生的品性、天資和弱點也算是日漸有了了解：

        祁鈺雖為學堂中年齡最小的學生，性子卻格外沉穩。他從未像自己的太子哥哥那般貪玩過，但卻涉獵廣博，書法、繪畫、音律的造詣遠遠超過士族出身的其他同齡孩子；也算不上十分刻苦，但每日檢查功課，他回答問題時都能說出自己獨到的見解；更談不上勤于練武，但每次比試武藝從不嬴誰也從不輸誰，竟能跟所有人打成平手。

        太子祁鎮則完全繼承了皇上和皇后的優點，聰慧敏捷、凡事略加點撥便可通曉，但總是玩世不恭，課堂之上如果會被氣的吹胡子、瞪眼、敲桌子，大部分都是因他而起。好在受了幾次板子之后，性子收斂了很多。

        王強卻似乎是習慣了他的日常作妖，若是連續幾日沒見他有動靜，還覺得少了個逗樂的對手，日子竟過的毫無生趣。

        于冕人如其名、又出生于書香門第，是個非常勤勉的孩子，讀書、寫字、做功課，樣樣勤奮，也分外珍惜給太子做伴讀的進學機會。據家中的侍從說，每晚功課都要家人催促數遍才會歇息。

        石彪出身于武將世家，因父親早逝、家中叔父又長期駐守大同，日常做學問沒有了家中父輩的監督，自沒有那么勤勉，好在聰明又有著一股子不服輸的勁兒，雖欠耐心卻也爭強好勝不甘人下。且天生體格健碩，其他幾個孩子習武皆是練劍術，唯獨石彪用大斧，每每出招虎虎生風，射獵用箭也是剛勁有力，竟是幾個孩子□□夫和騎射進步最快的。

        一日下學，先生王強對自己的四個學生說到：“為師明日要奉詔入宮，府里的家學暫休一日。”

        祁鎮和石彪均是貪玩好動的孩子，聽到先生說要放假立馬將“欣喜若狂”四個字呈現在了臉上。

        誰知先生還有沒說完的下一句：“你們四人明日都去國子監聽學，里面的監生皆是咱們大明未來之棟梁，看看他們是如何求學成才的，也衡量下自己與這些文人雅士在才學和治國之道上的差距！知己知彼，才能駕馭有術！”

        祁鎮和石彪聽到先生如此安排，瞬間將臉上的“欣喜若狂”改換成了“局促不安”。

        國子監是大明的最高學府，且在歷屆進士科考中成績斐然，進士中第者竟有三分之二出自于監生。

        大明王朝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參加科舉考試必須由學校出身，而自國子監起家卻不必經由科舉，便可直接入朝為官。所以國子監的學生只要足夠出色，就無需為為仕途擔心。

        王強見自己的幾個學生瞬間沒有了剛才的欣喜若狂，偷笑了一下后繼續說到：“上午聽學，中午與監生們一起進膳，下午與他們比試治國學問、琴棋書畫、工程術數、功夫劍術和射獵務農。總共六場比試，每場會有不同的人數參加，以總分論輸贏，若是贏了就進山圍獵，但若輸了就呆在國子監罰學一個月！”

        進山圍獵是孩子們一直的期盼，可是想想自己的實力確實沒什么勝算。但聽到“罰學”二字也不得其解，于是于冕替大家問到：“繁問先生，何謂罰學？”

        王強風淡云清的答道：“罰學就是一邊聽學，一邊做勞役。比如打掃庭院、課堂、茅廁、搬運貨物。”

        祁鎮和祁鈺是當朝皇帝僅有的兩個兒子，且一個自出生就被被封為太子，令一個因年齡尚小未被封王，卻享受著比親王還要尊貴的待遇。

        先生王強此刻竟告訴他們若是輸了比試就去打掃茅廁，于冕和石彪的內心只有一句話：“這位先生若不是得了皇上的授權，就是腦子被驢踢了，反正是不正常了！”

        石彪不服氣的向王強說到：“國子監有數千監生，且年齡均長我們數歲，而我們只有四個人，卻要跟他們比試六場，況且今日才告知，明日就要去比試，這也太有失公平了！”

        王強不緊不慢的回了一句：“自古邊疆戰況、敵軍偷襲，可曾會提前告知？可曾有人數對等、可曾講過公平？”石彪聽得一時語塞，竟無言以對。

        祁鈺和祁鎮在宮中經歷過被父皇整蠱，祁鎮又與王強在學堂上過招數次，自然知道這不過是父親和老師的一次合謀偷襲而已，倒也見怪不怪了。

        只是石彪和于冕還沒明白這里面的用意，石彪剛被先生反問到語塞，于冕又不知死活的問到：“那我們可不可以搬援兵？有沒有援兵限制？”

        王強嘴邊似有若無的微微一笑，說到：“盡你們之所能，可以調動你們手中一切資源，至于你們想搬的援兵能不能搬得動，那就要看你們自己的本是了！”

        那日下學后，他們四人調動了身邊一切資源，結果卻正如先生所料：除了本事最不濟的秦忠戰戰兢兢的答應了，其他的內臣和侍衛都不敢應下這份差事，最重要的是他們不出力也就算了，讓他們舉薦得力之人竟也被拒絕了。

        四個人盤算來盤算去，最后將人選鎖定在了杭聚身上。

        可偏偏天不隨人愿，五個孩子跑到杭家時，竟被告知杭聚第二日要考試，那晚便留宿官學與同窗們復習功課了。

        祁鎮甚感挫敗，內心無比想要贏得進山圍獵的機會，卻又著實覺得第二日的比試根本沒有贏的可能。

        秦忠卻站在杭府的門口遲遲沒有轉身往回走，祁鈺看出了他的異樣，便向他喚了聲：“走吧，咱們回府里商量如何排兵對戰。”

        秦忠略有祈求的看向祁鈺，問到：“殿下真的不想試試嗎？”

        祁鈺想都沒想的回了句：“不想！”

        祁鎮聽著這兩個人話里有話，便單手摟了下秦忠的肩膀，問到：“你們倆在說什么？我怎么感覺是在用障眼法？”

        此時卻見杭府的大門里蹦跳出一個靚麗的身影，向他們問到：“這么晚了哥哥們來找我哥哥是有很重要的事吧？”

        祁鈺轉身，果然看到藍兒明媚的笑顏，只是這笑顏伴著發髻的泥漿和手上的釉彩。他走到蘭兒身邊，幫她弄干凈發髻上的泥漿，又牽起她的衣袖看了那雙柔軟多彩的小手，無奈的問到：“不是說專研經書了嗎？怎么又去弄泥巴了？”

        藍兒一臉癡笑的看著祁鈺答到：“皇上讓父親新做了幾個器型，但營造所那邊釉漿的調配總有些問題，我在家里幫父親試試看有沒有好的調配方法。”

        祁鎮看到藍兒，瞬間恍然大悟，拍了拍秦忠的小肩膀說到：“我懂了！”便迅速走到藍兒身邊，生怕祁鈺再阻攔了這最后一根能上場的救命稻草，直接向藍兒說到：“明天幾個哥哥要到國子監與監生們比試，可人家有數千人，還都是文武兼備之才，隨便扒拉出來幾個都能輕輕松松的贏過我們。但哥哥們可以不贏，卻也絕對不能輸，因為輸了就要留在那里打掃茅廁。”

        藍兒被祁鎮的話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她實在無法想象金尊玉貴的祁鈺哥哥該如何去打掃茅廁，她也著實不想自己的祁鈺哥哥受半點委屈，只要是自己能幫上忙就沒什么好猶豫的，所以并不打算拒絕祁鎮。但也確實不知道自己一個女兒家該怎么才能混入國子監，所以只好驚在原地。

        同時被驚到的還有石彪和于冕，他倆實在搞不明白祁鎮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竟讓一個從未進過學堂的女娃娃到國子監與那些將來出任將相、安定社稷的監生門同場比試，還一副非她不可得神情，這也真的是病急亂投醫了。

        祁鈺見藍兒被驚的站在原處，既未答應也未拒絕，以為她是被嚇到了，便笑著說到：“本就是男兒的事情，哥哥們自有辦法。不早了，藍兒回房早些休息吧！”

        藍兒略微怔了一下，向祁鈺說到：“藍兒好羨慕哥哥可以去官學讀書，做夢都想去看看，雖然藍兒沒讀過四書，也不會做學問，更不會騎射，但如果是書畫和琴藝的比試興許能應付一下。”

        祁鎮見藍兒對同去國子監聽學很有興趣，便上前將祁鈺擠到一邊，興奮的對藍兒說到：“不只是書畫和琴藝，還有工程和術數，你擅長的這兩項正是哥哥們最為薄弱之處，若你能扮成男兒隨我們同去，便又增加了幾分不輸的可能性。”

        祁鈺則扶著藍兒的肩膀轉向自己，溫柔的對她說到：“藍兒是待自閨閣的女孩，明日同場比試的皆為男子且年齡懸殊，藍兒還是在家里等著我們的好消息吧。”

        祁鎮則在一邊悻悻地說到：“她若不去，根本就等不到好消息！工程和術數這兩項我們是必輸無疑，其他的還不知道能不能贏，你這么有潔癖就不怕真去打掃茅廁？”

        藍兒聽到“茅廁”兩個字，立馬頭皮有些發麻，心想：寧可自己打掃也不可能讓祁鈺去。于是脫口對祁鎮說到：“藍兒明日定去，只是若家母問何故出門，哥哥們一定幫著說是去廟觀燒香祈福，千萬別說去國子監比試！”

        祁鈺依然想要繼續阻攔，卻見藍兒很認真的看著自己問到：“若是藍兒非去不可，祁鈺哥哥可愿意護著藍兒不被人發現是女兒身嗎？”

        祁鈺篤定的回看著她，答到：“若是藍兒一心想做的事情，祁鈺必會一直護著。”藍兒對他會心一笑，問到：“明日都比試些什么？咱們各自分工，提前做好準備。”

        祁鎮見藍兒已確定同去國子監比試，趕緊湊到藍兒和祁鈺的身邊，說到：“具體的規則還未知曉，只知道有治國學問、琴棋書畫、工程術數、功夫劍術和射獵務農六項，且每場的參與人數也并不知曉。加上你和秦忠，咱們總共就只有六人，所以每人要準備兩場或三場比試。”

        此時站在一旁一直未說話的石彪和于冕，總算是弄明白祁鎮堅持想讓藍兒同去的原因，只是沒想到這么小的藍兒竟擅長工程和術數，如此以來兩人倒是松了口氣，只要這兩項比試不輸，就有翻盤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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