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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14章


長街之上唯有酒肆點燈,夜色吞沒巷弄,也將京半月的身影深埋其中,他踽踽獨行,不知行了多久的路,身后有火海席卷而來,一路蔓延至他兩側房屋。

        青青和沈抱枝同在一夢,動手之人是誰就不得而知。

        街景焚灰,腳下地磚復又變為麻紙,仍是那處江心,只是這次無人撐桿而來。

        “砌杏花春墻,埋隆冬寒鳥……”

        丘山之上的八角小亭,蓬丘趴在欄桿之上,張開手,掌心飛出墨燕,清啼飛遠,她輕聲哼唱小調:“等到青蘋風吹起,送它歸故里……”

        那只手未落下,反而在空中隨意地拂動,手腕輕抬,山峰拔地而起,五指舒張,蓊林由淺化深。

        蓬丘笑起來,往天上一抓,天地倏變,日月斗轉。

        “他最想找回的人啊,卻都不是你們……”

        陰山密林之中,村民們高舉火把,仿佛這樣就能將人世間的一切苦痛燒成灰燼,神婆臉上五色油彩,手中鈴鐺聲聲急促,將詭譎吟誦推上至高點。

        每一個人都眼神狂熱,他們視他為神明,將他綁在神架之上,三叩九拜,然后食他血肉。

        那些粗陶碗原本該用來盛滿苦口良藥,如今卻變成一口口血碗,他們每吞吃一口,神色便煥發一分,斷肢重生,殘目復明,潰爛之處紛紛長出粉嫩新肉。

        京半月遠遠站在人群外,看著架子上的少年失去人形,被一寸寸削骨剔肉,剖開肚腸。

        痛嗎?他不記得了。

        恨嗎?似乎也沒有。

        所謂生,所謂死,都是假的。

        他是假的,這群人是假的,苦難是假的,命運是假的,頭頂的青天,腳邊的落木,都是假的,是一場杜撰。

        什么是真的?

        劍嘯是真的,血月之下蹁躚而來的身影是真的,很多年前在一丈山,有人送他的那朵十六京是真的。

        寧虞,是真的。

        劍光靈犀千百道,從那些人后腦穿過,破開他們前額繚繞黑氣的魔障。

        眾人俱是雙目圓睜,里面空白茫然一片,他們下顎詭異垂落著,齒縫間的靈芝血滴答落地,地上嫩草新發,開出無名小花。

        重物落地的沉悶之聲接連響起,村民紛紛昏迷倒在了地上。

        “聚眾邪祭,全部交予當地官府。”

        “是,師兄。”

        寧虞蹲在血人面前,面色沉沉半晌無言,那血人一眼被剜,即使寧虞有心為他合上雙目也不能,他面容盡毀,只能從身高上依稀辨別出是個少年。

        寧虞長嘆一聲,朝著血人伸出手,給他找個好地方葬了吧……

        手腕一沉,竟被人抓住了袖子。

        那只手五指有三都是白骨,失了手筋皮肉,不能彎曲,剩下拇指和小指,用盡最后微末的力氣去抓那點布料,痙攣抽動著,眼看就要滑落下去,被寧虞用掌心托住。

        寧虞有些震驚地看向那張被刀剮得血肉模糊的臉,嘴唇微微顫抖。

        都說靈芝不死,但他實在沒想到,都成骨架子,連五臟六腑都快被吃空了,這靈芝妖竟然還活著,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

        寧虞脫下外披,罩在血人身上,將人抱進懷中。

        林中寂靜,唯有他腳步踩響落葉枯枝,一下又一下,帶著懷中人從神臺走下,穿過滿地昏迷的愚昧之徒,朝著林外走去。

        京半月記得自己當時在他懷里,動彈不得,就像回到了最初埋在土里生長的時候,若不是鮮血源源不斷從身體流出,他幾乎要以為,自己仍蜷縮在無邊黑暗之中。

        他恍惚之間,聽見有人湊近,語調輕柔平和:“莫怕,我是長吉門弟子,來救你出去。”

        少年努力將未損的殘目撐開一道縫,眼睫被血凝成一簇一簇,他見天上血月褪紅,變為銀白,灑在那人面上,恰逢寧虞低頭瞧他。

        生平頭一次,見清泉含月,讓他心頭微動,想探手去撈。

        那句話復又在京半月耳邊響起,與如今重疊,寧虞開口時,京半月的身體一瞬間變得透明,眼前人穿過他,繼續朝林外走。

        京半月沒轉身,嘴唇抖了抖,落下一句無聲的呼喚。

        腳步聲停下,寧虞轉身,目光卻穿透京半月的背影,他有些遲疑地皺起眉,疑心自己聽錯了,腳尖輕旋,準備離開。

        京半月轉過身,對著寧虞的背影輕輕喊道:“寧虞。”

        虛影化為實質,京半月的身影出現在寧虞的視線中,他在對方震驚和警惕的目光里,說道:“寧虞,所見皆為虛妄,該醒來了。”

        寧虞的臉色一瞬間變得慘白,連眼中的光芒都熄滅下來。

        林中弟子的御劍聲,喧鬧聲,漸飄漸遠,滿地昏迷的人也消失不見,神臺泯滅,血跡飛散,林中只剩下抱著血人的寧虞,和京半月面面相對。

        京半月垂眼看見對方的手止不住地發顫,卻固執地不肯松了力道,仿佛只要他手一松,那人也會化作飛灰。

        “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太久……”寧虞抬眼直視京半月,將那句話艱難說完,“太久沒見他了……”

        京半月朝他走去,站定在他面前,容色冷靜:“他是虛假之相,是你記憶所化,并不存在,殺他可破幻夢。”

        寧虞看向懷中人,那些傷痕和血色幾乎灼傷他的目光,寧虞后來無數次問小七,疼嗎?對方只是搖頭,乖巧得不行,在他掌心寫“哥哥,不疼”。

        “我不能……”寧虞喉中哽塞,字句從齒縫里擠出來:“即使是在這里,即使是……假的,我也做不到……”

        做不到殺他,甚至做不到對他舉劍。

        那是我,心心念念的人啊……

        “他會沒事的。”一只手輕輕搭上寧虞的后脖頸,京半月微微俯首,湊近對方發頂,聲音低沉,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不傷及他,亦可出此夢間。”

        寧虞咬緊下唇,唇上留下深深齒痕,沁出血珠,那只手在他脖頸處一下又一下撫著,溫度侵進他皮膚之中,將他渾身冰冷驅趕。

        “你將他放下,我帶你出去。”

        寧虞一點一點蹲下身,五根手指一根一根松開,仿佛是被人強行掰開,即使少年已經被放在地上,他卻遲遲站不起身。

        “寧虞,他會沒事的。”

        寧虞站起身,突然抬手攥緊京半月的衣袖,指骨發白,骨節邊青筋都凸出,那只手被包進大掌之中。

        京半月站到他身后,從他發冠里取出一根發光的銀針,長劍乖巧伏在京半月手中,他摩挲寧虞的手,將他僵硬發冷的手揉開,將劍柄放了進去,圈著他的手將劍握緊。

        寧虞看著劍鋒上的寒芒,掙了兩下想將手抽出來:“不可……”

        以劍斬殺,用的還是他本命劍。

        京半月微微俯身,寧虞的肩膀和他胸膛相抵,兩人身上溫度融到一起,他握住寧虞持劍的手,說道:“別怕。”

        長劍被淺紅的光芒籠罩,從劍鋒開始融化,形狀扭曲,最后變成一條花枝,綠葉紅花,尚未綻放,花苞嬌憨滾圓,如小兒發髻。

        寧虞握著花枝,有些怔愣,這花苞好眼熟……

        “他不會痛。”

        花枝朝著那血人輕輕一送,相觸的瞬間,花苞競相旋綻,露出金黃的蕊,芬芳撲鼻,少年身上血跡一點一點剝落,連傷口都緩緩恢復。

        寧虞努力睜大眼睛,想要看清他的面容,卻只看見對方化作片片紅瓣,消散而去,他抬手去抓,卻抓了個空,只有紅色的花瓣從他指間穿梭而過,像是留戀。

        花瓣纖細柔軟,長如柳葉,頂端微微卷起。

        “京花十六角,逢上弦而開,皎潔如月,有情人分而食之,可一夢同舟。”

        十六京又被稱為情人花,非人心赤誠坦蕩處不落根,非月色皎潔明亮處不生發,蒼洲境內,只有一丈山還開著這些花。

        寧虞從未見過紅色的京花,傳說若是得一株紅花,送于寄心之人,下一世就能從輪回里尋到他,再不分離。

        直到周圍景色完全消失,兩人踩在麻紙之上,京半月仍握著寧虞的手。

        寧虞沒有回頭,低聲道:“……謝謝。”

        帶我出迷障,送他入輪回。

        兩人分開,寧虞眼梢還帶著些薄紅,如哭過一般,他扯了扯唇角,勉強勾出笑:“你有何要問的嗎?”

        京半月抬手,指腹輕落在他眼皮之上,問道:“常哭?”

        寧虞原本以為對方會問關于夢中的一切,又或者同那個少年相關的事情,卻沒想到他問了這么一句話,像是調侃,語氣卻認真得不行,倒像是真心發問,求一個答案。

        寧虞被惹得笑起來,方才難過的情緒消下三分:“不常哭,你別取笑。”

        “我不曾取笑你。”

        “你是我道侶,若有疑問,大可向我直言。”對方不提,寧虞卻主動提起:“方才所見,是我少年時的記憶,他是我故人……”

        話未完,卻被打斷。

        遠處傳來燕鳴,一個墨點由遠及近,是之前蓬丘捏出的鳥,它朝著二人低飛而來,停在寧虞抬起的手指上,啁啾一陣,竟撲扇著翅膀往他袖口鉆。

        寧虞白袖之上出現墨燕樣式,似紋似繪,卻靈動異常,在他袖上探頭探腦,似乎在找什么東西,下一刻,一張繪卷從袖口滑落而出。

        畫卷鋪陳在腳下,正是之前寧虞從瓷瓶中倒出來的那一幅,上繪五彩流云,掩映一輪玉盤,繪的是《彩云追月》。

        這畫有典故,講的是蜉蝣谷那位佛醫圣手的故事,天下醫修萬萬千,蜉蝣谷的回春圣手更是一只手都不止,而能稱得上佛醫的只有一位,便是谷主的親弟,徐秉生。

        他少年時因秉性頑劣,被長姐送進一丈山修心,除卻醫道上的天賦前無古人,后來就連佛法也有所成,世稱其佛醫。

        傳聞徐秉生路過京城時為百姓義診,也醫好了一位貴家女的沉疴頑疾,貴女因此傾心于他,只是她已然有婚約在身,己不由心。

        徐秉生離開京城當日,那女子不顧家中阻攔,策馬而追,直驅三十里,攔下佛醫,同他一訴衷腸,而后雙宿雙飛,再也尋不得蹤跡。

        世人以“彩云追月”為典,歌頌二人打破世俗、追求本心的愛情故事,一時之間,茶樓說書、民間話本、戲曲劇本紛紛傳唱佳話。

        自由求愛之風從京城傳遍蒼洲,再加之玩家起哄,逃婚私奔之事層出不窮,甚至發展出搶親一條龍服務的產業,即使是多年后的今天,仍為人所津津樂道。

        這事兒在玩家中被稱為“反對包辦婚姻,從帶npc逃婚開始”。

        畫紙和腳下的麻紙融到一處,寧虞聽見有一女子出聲念道:“彩云若逐月華去,化作春風……好人間……”

        是宋文山提在畫卷上的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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