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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16章


口鼻之中滿是冰涼河水,混著腥氣,令人窒息,宋文山睜眼什么也瞧不見,只有自己口中滾出的氣泡復又撲到臉上。

        求生的本能讓她奮力掙扎,脖子卻被人鉗制,動彈不得,雙手也被扭在身后,她只覺得渾身的力氣如水一樣流淌,流進這條河里,連她的意識也要一并下沉。

        都說人死前能走馬觀花將此生回顧,宋文山想起兄長塞給她的糖,想起京城的花市燈如晝,想起雙柳樹下那張小圓桌,想起母親念給她聽的詩。

        她想起去歲除夕,有段橋在的除夕。

        宋文山寫得一手好字,過年前鄰里都到她這兒來求一對福字或是對聯,忙活好幾天才寫完,給人家送過去,連手腕子都酸痛起來。

        前幾年她和母親過年,門前窗前的紅紙都是她一人貼,今年她說手疼,便開始指使段橋貼紅紙,一會兒紙拿歪了,一會兒偏了位置,折騰了段橋好半天。

        “貼上了記得用手壓一壓,省得被風一吹就起了角兒……”宋文山一邊說一邊后撤,等段橋壓實了那個福字,轉頭就看見人已經撤到了院門口,推門狂奔出去。

        段橋簡直要氣笑了,刁難她一下午,這人還知道跑。

        宋文山出了院子,提著裙子還沒跑上幾步,就猛地剎住了腳,險些一頭撞進眼前那人懷里,段橋上前一步,抬手勾住人的脖頸,挾著她往回走。

        段橋聽她求饒,笑道:“回回都跑,也回回都跑不過,你叫我一聲好姐姐,我就饒了你。”

        “你是法修,我就是個凡人,自然跑不過你。”宋文山的脖子還被夾在段橋腋下,歪著腰走路別扭得很,她只得軟聲道:“段姐姐,饒了我吧,手腕還疼著呢!”

        段橋聽得心頭忽跳,人也是一愣,竟被宋文山掙脫了手,等她回過神,宋文山已經跑進了院子,回過頭遙遙沖她喊:“下次還敢!”

        宋文山跑這兩步,回頭時面頰微微發紅,眼里噙著笑,那笑如石投水,讓人心漪泛起。

        人已經跑了進去,段橋在原地蹲下身,抹了把臉,撐著額頭開始思考人生,過了好半天,抬手揉了揉左胸口,口中喃喃:“跳得這般胡來,唐突了些吧……”

        她那句自言自語,宋文山是聽見了的,她當時就躲在門后,心中暗自發笑。

        玉屏宗的仙君,原來這樣傻氣。

        “拉上來!”

        空氣嗆入喉中,回憶被驟然抽離,宋文山趴在地板之上,雙目通紅,難以睜全,咳得渾身發顫,她將二指伸進喉中輕壓,不停地嘔著,直到嘔出一團一團的水來。

        眼前一暗,有人蹲身,捏起她的下巴:“如今可畫得了?”

        李高進想起自己的這一年的日頭,怎一個慘字了得!他原以為那修士就是路過,未曾想竟住了一年多,他被女子打斷腿的事兒,幾乎淪為笑柄,成了談資。

        眼下好了,總算是將人熬走了,宋文山還自己送上門來了,新債舊債,他要一并來討!

        宋文山撐起眼皮,她無力躲開對方的手,只能扯動嘴角:“畫……不了。”

        幕紗被夜風吹起,本來是金杯玉液,絲竹靡靡的場景,如今氣氛卻凝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狼狽如落水狗一般的女子身上。

        今年的濯筆會設在豐縣的照波河,入了夜,人們相攜而出,畫舫橫斜,歌舞笙簫,河面上盈盈流轉的都是舟上的燈火。

        河邊一座不系舟,是形狀如船的舫樓,分上下兩層,繪賽設在了一層,賽場上勝出者才能登頂。

        濯筆會的名頭在紅馬州頗為響亮,無名之輩在此嶄露頭角,而后成了遠近聞名的才俊,外面夸贊濯筆會是清流雅會,不為利往,但憑才華。

        今年繪賽又設有壽玉作彩頭,吸引了不少畫師相約前來,其中許多都不明真相,到了此處才知道什么繪賽,無非是卻仿一幅古畫,比一比誰作偽的工夫更高。

        即使臉再青,心里再不愿,畫師也只能硬著頭皮坐下,為什么?因為不系舟的四個角落都設了席位,坐著的四位修士個個體格魁梧,肌肉虬結,抬手就能擰下人的腦袋,如同鎮場的兇煞石雕。

        來此的畫師都是凡人,在他們手下,與螻蟻無異。

        上了這座不系舟就是上了賊船,再難下場。

        如何能不悚然驚心,如何能不害怕?

        其中有一些是筆會常客,麻利地鋪紙舔筆,這場面他們已經見怪不怪,總歸銀子也撈了,貴客也攀了,只要錢袋子喂飽,其他又算得了什么呢?

        仿畫練筆之事常有,若是技法高超,得了二層的貴人賞識,接幾樁私活就夠下輩子吃的了。

        幾十號的畫師,只有那個著素裙,戴玉簪,不施粉黛的女子一語不發地收拾起了自己裝畫具的竹篋,提著東西轉身。

        哐當——

        竹篋卻被李高進一腳踢翻,里頭的東西滾落一地,上好的畫筆被人踩斷。

        宋文山看著滿地狼藉,握了一下生疼的手腕,她神色冷淡道:“神佛肅穆莊嚴,小女筆力尚欠,技法不足,畫不了,還望諒解。”

        “畫不了?”李高進從鼻腔中哼出聲,顛著袖子,指著地上斷筆問她:“誰不知道你宋文山擅水墨,精工筆,還會有你畫不了的畫?”

        宋文山環顧周圍一圈人,她音量不高,卻在寂靜中傳遍全場:“觀其工法,習其風骨,仿練本是自琢,若是染了銅臭,這意義便大不一樣。”

        “依我看,濯筆會不如改名濁筆會。”

        周圍一圈人,有人慚愧掩面,有人神色麻木,甚至有人不屑嗤笑,她身前的李高進更是怒不可遏,說什么不屑為伍,她宋文山能有多清高!

        這才有了宋文山被按進水中一事,動手之人會在她掙扎動靜小下去之后再將她拉上來,往復幾遭,人已被折騰得奄奄一息,沒成想骨頭卻還是那樣硬。

        李高進怒極反笑,既然這樣,就干脆讓她去做河中水鬼好了。

        見到那女子被整個扔進了河里,其中一名鎮場的修士悄無聲息起身,去了二層。

        宋文山在河中撲騰兩下,努力伸手去夠船沿,卻被人用一根竹竿推遠,竹竿尾梢尖銳,戳得她身上滿是傷痕,渾身冰涼,伴著尖銳的疼痛。

        她死死抓住竹竿,李高進怎么用力都甩不脫她,口中大罵,尋著刁鉆的角度,用尖端去扎她脖頸,幾下便捅得血流如注,只是捅得歪了,全刺在了肩膀上。

        抓著竹竿的手一點一點滑脫,最后一下被竹竿捅在了掌心,畫師的一雙眼和一雙手最為金貴,宋文山沉下去時,擔心的卻不是手。

        她在想,頭上的玉簪有沒有掉?

        那根玉簪,是段橋離開前留給她的,說是她玉簫的余料做的一根簪子。

        玉簪,可不能掉了……

        她朝下沉去,河面上的光亮離她越來越遠,宋文山的指尖動了動。

        如果段橋在這里,如果她在這里……

        水面冒出氣泡的頻率越來越小,連漣漪都快平了下去。

        “畫筆所繪皆為過往,不同于幻術可以任意捏造,過往不可變,入夢者皆求一場歡喜。”寧虞蹲在船沿,將手探進水中,看著河水浸沒手腕:“宋文山本不該回到這一段夢,那就是……段橋。”

        是段橋想回到這一段夢里來,只是有心無力,她當時已經離開了紅馬州,因此只能眼睜睜在夢里看著這一段過往發生,卻什么也做不了。

        就像寧虞想回到十年前,在神女林第一次遇見小七的時候。

        那并不是歡喜夢,但是寧虞想回到那個時候,早一點,再早一點,這樣對方就能少受一些苦,段橋大約也是這般想的。

        京半月站在他身側,視線從水面移到寧虞側臉,后者微微仰起臉,朝他一笑。

        河面濺開水花,有人跳了進去,不系舟上的所有人在同一時刻身形扭曲一瞬,而后如水汽蒸騰,紛紛消失不見。

        宋文山雙眼半開半合,隱約見一抹白影朝自己迅速靠近,是河中水鬼嗎?

        寧虞一把撈住她的手腕,止住她下墜的趨勢,托著她腋下,帶人浮了上去,將她輕放回船上。

        一只手遞到眼前,上面裹的紗布有些松動,露出已經結塊的草藥,寧虞頓了頓,掌心微微上移,抓住京半月的手腕,翻身而上。

        宋文山睜開眼,就看見面前兩名男子,黑衣的冷著一張臉,白衣的面上淺笑著,長相都俊美非凡,她有些回不過神,這年頭,黑白無常都這般好看嗎?

        寧虞道:“宋文山,想起來什么了嗎?”

        她該想起來什么……宋文山的唇動了動,目光流轉至自己的掌心,被李高進戳出的血窟窿已經結了痂,十指指尖都被磨爛,左腕間更是蜿蜒著一道蜈蚣似的刀痕。

        宋文山想起來,她已經身故。

        寧虞見她目光從怔忪,到掀起波瀾,最后恢復平靜,便知道她已經從夢中醒來。

        他開口自報師門,未提及段橋殺人的事,只說他們是誤入此處:“段橋思故,想在夢中再見你,因而動用法器。”

        “你殘魂不過一息,很快就會消散離開,若你生前還有未盡之言,不妨當面跟她說,了卻她終身之憾。”

        “她……”宋文山猶豫著問道:“她可還好?”

        寧虞實話實說:“不好,知你在濯筆會上受人欺,后自盡而亡,她痛苦萬分。”

        宋文山卻是一愣:“我是自盡,卻并非是受人欺辱。”

        她掀起衣袖,露出左腕和十指,說道:“仙君該知道上章閣,我自盡,是為了寫命書。”

        上章閣,朝廷所設,直屬于皇帝,統管民間怪力亂神之事,閣內人員均為修士,只是他們修道的目的并不同于一般修士,而是為了鞏固皇權,維系民安。

        那一晚,宋文山從水中被救上船,救她的是那四名修士之一。

        “病逝,虐殺,替你那半只腳踏進黃土的老娘選一個?”

        李高進的威脅猶在耳邊,宋文山不怕死,但她還有母親。

        “仙君可曾仔細瞧過那畫像?”宋文山指向不系舟一層的最北面。

        那幅與人等身的畫卷,就是他們要仿的內容,上繪千手千足觀音像,慈悲相,憫眾生,愛憐萬物,單是望著瞧著,就好似心中狂躁俱被撫平,如乳燕投林,歸心安定。

        它腦后卻不全是烏發,在畫上隱隱露出三分之一的側臉,是怒目之相。

        雙面觀音并不存在于任何一個神話傳說之中,卻在幾十年前盛行蒼洲大陸,成為人人祭拜的神佛,朝廷將其視作邪神,遣上章閣肅清。

        邪神之亂已平息多年,竟然還有人私下傳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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