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角落里的石蠟早在夜里就燃盡了,除了剛入睡時有些不踏實,幾乎是一夜無夢,寧虞極少有睡得這樣安穩的夜晚。
往常在瑯臺山,一覺醒來總覺得渾身疲憊,好似夜間一口氣跑了三十里的路,大抵是京半月身上蓮香有安神之效,或許回山之后也可以仿他身上味道做幾枚香丸。
寧虞睜開眼,呼吸一滯,有些慌亂地松開將對方衣襟都抓松了的手,他將手收攏在胸前,卻不知道擱哪兒,那人合著眼側躺,一手墊在寧虞頸下,一手搭在他腰上。
大抵是久居蘭室不聞其香,這樣緊挨了一夜,鼻子早習慣了對方身上的香氣,以至于靠得這樣近都沒發現。
京半月的火毒與蓮花有關,蓮分許多種,大多與水相關,寧虞唯一聽說過與火有關的蓮花就是紅蓮華,佛語紅蓮業火,是一種寒火,在地獄之中燒著惡業加身之人,但是京半月身上的蓮香卻不一樣的。
寧虞微微支起身,俯視對方面容時,心里總有種奇怪的感覺,忍不住想要伸手碰一碰對方,就像是要確認一番自己并非正在一場酣夢里,要碰著了才心安。
這種感覺來的莫名其妙,但仗著對方沒有醒來,寧虞索性順心而為。
指腹懸在京半月面上,未落到實處,寧虞回憶著他眉心族印的樣子,用手輕輕勾畫,嘴角不自覺地揚了起來,指尖沿著對方鼻梁滑下時,感嘆一句天地造物時定是對他偏心,這偏心還不止一點。
房門突然被拍得發出哐當巨響,寧虞冷不防地一顫,手指不小心壓在對方唇上,而響聲發出的瞬間,對方就掀開眼簾,眼中一絲困意也無。
外面的人像是知道屋子設了隔音,自己說的話是傳不進來的,拍門的力道越來越大,就像是奔著將那扇門拍散架去的。
寧虞鎮定地收回手,將目光移向外面,說道:“我去看看是誰!
他將那只手從自己腰上移開,從對方身上跨過去時都表現得相當自然,就是下床穿靴的動作急了些,批了衣服往外間去的步子也有些倉促,逃似的。
寧虞的背影匆匆消失在簾后,京半月想抬手碰碰自己的唇,手臂卻因被枕了一夜而有些發麻。
面前的門被人一把拉開,霍驚瀾的手險些拍到寧虞臉上去,他收回手,口中喋喋不休:“太陽升這老高,你怎么才起,別人天不亮就起來練刀練劍,為大比做準備,你這當師兄的睡得還挺香,小心上梁不正下梁歪……”
霍驚瀾的聲音越來越低,寧虞站在他面前,外袍松松垮垮披在身上,長發散在肩頭,剛起身的樣子,雖然他面無表情,但是霍驚瀾總感覺到對方眼中帶著一股無形的殺氣。
憑借著積攢多年的經驗,霍驚瀾相當機警地后退一步,果不其然,下一瞬兩人腳下就過起了招,霍驚瀾旋身,衣擺招展如翅。
周圍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劍修紛紛叫起好來,有些個沒起床的聽見動靜,也頂著一頭亂發探出腦袋來看戲,還有一些手里正拿著饅頭包子等,邊啃邊看。
霍驚瀾干脆朝上一躍,將自己吊在廊頂橫梁之上,總算才有了喘氣的機會,吼道:“大清早,怎么火氣這么大!”
寧虞抱著雙臂,仰頭看他,扯了個笑:“你最好是有正事!
“寧虞!蔽輧扔腥俗叱鰜,站在門邊。
京半月手里拿著一條月白色發帶,那是寧虞的發帶,花妖看上去像是沒怎么睡好,臉色微微有些發白,神情也有些懨懨:“我幫你束發!
若要見外人,不束發則儀容不端。不過折竹樓中都是同門,大家甚至能一塊兒在河里洗澡,根本沒人在意寧虞到底有沒有束發,但是這會兒眾人突然有了點不一樣的感覺,這有道侶管著的就是不一樣。
眾劍修腦袋轉動的動作相當一致,一會兒看看京半月,一會兒看看寧虞,后者一瞧就知道,睡得倍兒香,甚至大清早都有精力和霍師兄過兩招。
寧虞腳步一轉,跟著人回了屋內,轉身將房門一關,霍驚瀾舒出一口氣,跳了下來。
屋外眾人面面相覷,有幾個劍修跟霍驚瀾熟悉,立馬跑過去勾住他的脖頸,拍了拍他的胸口:“霍師兄,良心痛不痛?”
霍驚瀾指著自己的鼻尖,深深吸了一口氣:“兄弟,被打的是我,打人的是你們師兄,你們長吉門是不是沒有心?”
“哎呀,你沒媳婦你不懂,你甚至不知道自己犯下了什么錯,我們寧師兄年富力強,血氣方剛,早上起來那肯定要溫存一番,你這純屬是上趕著討打了。”
霍驚瀾:“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們幾個都沒媳婦!
幾位劍修:“……那真是謝謝你提醒我們!
寧虞幼時習劍,綁發都是自己動手。
李藏用劍用得剛勁又靈巧,手卻笨得很,起初也嘗試給寧虞綁過頭發,差點薅下好幾根,最后心虛地喊了女長老宣毓來幫忙。
宣毓見寧虞長得粉雕玉琢,心思一動,給綁了個女孩兒的發髻,還用紅娟扎了朵大花,當日寧虞被當成新入門的小師妹,和他同一片林子練劍的師兄們都發揮出了平常沒有的水準。
寧虞堅持解釋自己是師弟,師兄們只是愛憐地看著他,目光里寫著“小師妹竟然傻了,真是太可憐了”,而李藏在邊上笑得肚子疼,也不幫他解釋。
從那之后寧虞都是自己束發。
京半月以指為梳,從寧虞發間穿過時,他未有不適,只是從銅鏡中止不住地看向那人,問道:“昨夜睡得不安穩?”
何止是不安穩,他到了天亮時才淺淺閉了一會兒眼,那一縷魂哭夠了以后,竟主動鉆回了寧虞體內,寧虞眉頭緊皺著,口中囈語,翻了幾個身,往他懷里鉆。
心火難捱,一夜未眠。
京半月答道:“安穩!
寧虞見他束發戴冠的動作相當熟練,順嘴問了一句,得知是姚子非之前往京半月的山中小院里送了一本小冊,妖與人的生活方式截然不同,小冊里講的大概是講修士的一些習慣,還有民間習俗。
寧虞好奇道:“還送了什么?”
“攜陽飛仙三十六式!
寧虞隱隱覺得耳熟,回憶了一下那是什么東西,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那個說得好聽一點就是男子雙修的功法,說得難聽一點就是春宮圖,姚子非倒也不用周全到這種地步吧!
他坐立難安,手指都尷尬地蜷在一起,京半月倒是神色不變。
“……你看了?”
“看了,師弟說是重要之物,便仔細看了。”
“……”
寧虞待發冠戴好,便起身出門去找霍驚瀾,后者相當興奮地勾著他的肩。
“走走走,我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跟著我啊,你去哪兒呢?”
“先去找姚子非!
京半月站在走廊上,看著寧虞跟霍驚瀾并肩遠去,二人身影消失在拐角,他剛要收回目光,轉頭卻和樓下一位僧人對上眼,是剛剛入樓的一丈山弟子。
僧人面容年輕,他身后佛門子弟都是面相溫和,身上自帶令人靜心的力量,年紀小一些的弟子會好奇地打量周圍,獨他一人恍若無欲無情,冷如石像。
佛修可憑法衣見其輩分,如領頭的幾位弟子身著木蘭色,是一丈山住持的弟子,再下一輩著緇衣,往后還有黃與紅二色。
鼓樓弟子本領著這群佛修往須彌樓去,領頭的僧人法號玄覺,他收回目光,繼續邁步。
玄覺合手時,左腕上的佛珠與京半月的一模一樣,他啟唇,聲音如線,傳入身后折竹樓上那人耳中:“師兄,可否一敘?”
佛門喜清凈,一丈山弟子住的小樓離其他仙門都遠,大比來客眾多,除了有道侶的修士,其他弟子都是幾人合住一屋,就算玄覺是領頭弟子之首也不例外。
此刻大多數弟子都在房中收拾行李,玄覺卻去了折竹樓,在樓中一處無人經過的拐角。
玄覺望著京半月,容色冷靜:“殺孽焚身,不得善果!
他不是普通弟子,所見與凡人和修士都不相同,他能看見京半月身上業火熊熊,幾乎將人吞沒,上一位有這等業障的,已經被關進了西海地裂。
京半月與他相對,兩個人面上神情竟有一些相似,他淡淡道:“我夜里睡得安穩,你不必操心。我已經離山,你也不必喊我師兄!
玄覺頷首:“我出山前,師父同我說,若是見到你,讓我代他提醒你一句!
“何事?”
玄覺冷道:“該抄經書三萬七千二百一十八卷未曾交齊,他說你雖已離山二十載,該罰抄的經書還是得抄,這是你離山前欠下的,躲是躲不掉的。”
京半月:“……”
玄覺木著臉補充:“師父還說,若是你抵死不從,就讓我告訴長吉門劍修寧虞,你編纂花妖身份,愚弄他人感情!
京半月翻手,掌心出現一個儲物的錦囊:“所抄經書都在里面,你拿去給他。”
見玄覺將錦囊收下,京半月斂目轉身,步子還未跨出去,就聽身后人說道:“他曾砸過一丈山金身佛像二十七座,玉身菩薩十三座,師父說,長吉門賠償是一回事,究其根源,是尋你不得,你還得多抄經書六萬卷。”
京半月抬步朝外走去,口中道:“錦囊里面的,足夠了!
求神求佛,上天入地也找不到的人,只能等他自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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