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翊郡主生的貌美她自己自然而是清楚的，夸贊她的人也不在少數，卻從沒有聽過這樣的夸贊，且她能看得出來，這個小姑娘也是真的喜歡跳舞，二人便有了些惺惺相惜之感。

        除了經常一起練舞，小觀南也在忙忙碌碌的生活中一直聽人匯報著他們的故事，期待著他們的后來。

        而后來的觀南想，若是沒有后來該有多好。

        原來他們二人去歸南坊投愿簽之前景蕭公子便向老闕王請婚了，老闕王并沒有同意。

        那時老闕王正沉迷于丹道，以期延年益壽，讓自己做皇帝的日子再長一些，卻突然聽聞自己的兒子竟向自己請婚。

        他無法想象自己含飴弄孫的場面，就像不肯接受時間的前行。

        于是他拒絕了他的請婚，好似只要一切都不變，他的年齡也能跟著不變一樣。

        景蕭公子亦是年輕氣盛，除了這次請婚，老闕王對他幾乎是有求必應，因此他也堅信自己能說服父親，娶得他心愛的人。

        他一次次的上奏，一次次的請求，求得老闕王煩不勝煩，干脆不再見他，而景蕭公子也是毫不退讓，老闕王不答應，他便絕食。

        一連三日景蕭公子都未進食，老闕王也沒答應他的請求，因為他正忙著與道長開爐煉丹。

        正到了煉丹的關鍵時刻，景蕭公子身邊的太監不顧阻攔闖了進來，大喊著：“陛下！快去看看殿下吧，陛下，殿下暈過去了！”

        隨即，原本該只滴入一滴的血滴答滴答的滴進了丹藥之中，小小的藥丸呈現出詭異的鮮紅。

        老闕王暴怒，這一爐丹藥是盡毀了，而且直到下個月他都沒有新的丹藥可以服用了。

        一怒之下，老闕王一把拔出長刀，大喊著“賤奴”，太監的身子被攔腰斬斷。

        旁邊的人都噤若寒蟬，生怕一不小心連累到自己。

        可僅僅如此并不能平息老闕王的怒火，他氣的在丹房來回踱步，想著定要給阻攔自己長生的人一個教訓，一個狠狠的教訓，也不在乎這人是不是自己曾經最疼愛的兒子，亦不在乎他是否昏倒，他只想徹底解決這個麻煩。

        于是當夜知翊郡主被召進了宮中，成為了老闕王的女人。

        第二日醒來的時候，老闕王才清醒了許多，想到昨晚發生的事，他忙叫人去問景蕭公子的身體。得知景蕭公子并無大礙只是要多修養以后，老闕王便將昨日的事情拋之腦后了。他忽然發現與年輕女子行房讓他覺得自己似乎更加年輕了，因此，自那日后他便時常召幸新人，也包括知翊郡主。

        只是知翊郡主終究是老闕王的后輩，被外人知道也是極不光彩的事，便當作后宮沒有知翊郡主，只是多了一個皇帝近期比較喜愛的小嬪妃，至于知翊郡主，只需托病不再見人便罷了。

        景蕭公子作為未來的皇帝，宮內自然有不少的勢力，在他醒來得知了這個消息之后，原本便瘦的有些脫相的臉不由扭曲起來，隨后抑制不住的反胃，卻因為許久沒有進食只能干嘔。

        他不敢相信，這居然是平常最為寵愛他的親生父親能夠做出的事。若是換了旁人，他大可提刀殺了那人，不只那人，他還想要他的全家都給他陪葬，可這么做的人是他的父親，更是皇帝。

        景蕭公子本就虛弱的身子更顯得搖搖欲墜，一旁侍候的仆從忙又去喊太醫，許久的兵荒馬亂，卻沒法讓他的心有半點平靜，這是他此生經歷到的最難過憋屈、最難以置信的一件事，不僅僅是失去愛人的遭遇，更多的是他對這個世界的認知。

        他開始閉門不出，一月之后他才能夠下床。

        再次見到他的父親之前，他先見到了知翊郡主身邊的丫頭，那丫頭哭哭啼啼的跑來向他求助，言語含混不清，他心中著急，直接闖入后宮。

        夜色模糊了他的視線，可依舊無法阻攔他的腳步，他對這座皇宮太過熟悉了。

        隨著宮殿里大片明亮的燭火，映入他眼簾的是地上一大片的血，還有倒在血泊里的知翊郡主，而高堂的榻上是他的父親，正一手摟抱著一個年輕貌美、衣衫不整的妃嬪。其中一個妃嬪依偎在他父親的懷里，一個則端著酒杯在勸酒，皆是滿面的春光與笑意，而他放在心尖上，曾想著不計任何代價都要對她好的他的所愛，卻被人這般□□踐踏。

        他甚至沒去理會老闕王，上前從血水中抱起知翊郡主，景蕭公子轉身離開。

        原來自那日被皇帝召幸以后，知翊郡主便覺得他會來救她，會將她帶走，因此她沒有做出那烈女姿態，她也不會這般做，她都已經那般艱難的活著長大了，還有什么是不會過去的呢，她并不想死，她相信景蕭公子。

        可她卻一直沒能等來他，她等來的是老闕王一次又一次的侵犯，有時甚至是與別的嬪妃一起。

        她覺得惡心極了，甚至覺得自己是個狗屁的郡主，她這樣與□□又有什么區別。她憤怒、掙扎，可她只要想活便拒絕不了。

        終于有一日，老闕王再次叫了人將她帶來，還有另外兩個嬪妃。另兩位嬪妃自然認得她，也看不上她那副與她們不一樣的清高樣子，便一起慫恿皇帝命她跳脫衣舞，皇帝一聽也來了興致，遂下令。

        知翊郡主一個月以來的屈辱與憤怒終于在此刻達到了頂峰，伴隨而來的便是絕望。

        幼年的別人對自己的指指點點好像又回來了，她好像又成為了別人口中的舞姬之女，甚至，她自己也成為了一個可以被人叫來當眾跳脫衣舞的舞女。這種感覺比自己被侵犯要難受百倍，她絕望的閉上雙眼。

        她想自己大概是等不到了，她等不到他來救她了。

        轉身大步向一旁的侍衛奔去，侍衛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得慌了神，他腰間的長刀便被知翊郡主一下抽出，向她的大腿刺去。

        她寧愿從此不再跳舞，也絕不受此屈辱。

        那一刀她用了十足的力氣，萬幸還算救治及時，好好養著，還能行走，只是跳舞，怕是不能了。

        醒來后得知這一消息的她并沒有多大的反應，見到景蕭公子她也沒什么反應，她整個人像是被抽掉了靈魂的布偶一般，亦不在乎自己身處何處。

        老闕王也不在乎這個女人的所在了，反正眼下自己這個兒子自是不可能再向自己要求迎娶這個女人了。眼下又到了開爐煉丹的關鍵時候，他有時連早朝都不去了，只日日在丹房與道長一起。

        景蕭公子也終于收斂了自己的驕傲，他親自去找了未央，與他求一個合作，直到上周，這個合作終于完成，整個闕國，也早早的握在了他的手里，對于他所說的老闕王的死因，朝中無一人質疑。

        至于知翊郡主，在她得知老闕王去世以后，她并沒有答應景蕭公子做他的皇后，而是十分平靜的跪下求他放自己離開。

        她厭惡這宮殿，厭惡這虞城。

        即將登基的景蕭公子那夜并沒有像往常一樣處理國事到深夜，而是連夜策馬到了虞城之外，身邊只有一隊精衛陪同。他并沒有特地去某個地方，而是四處走走看看，看他許久之前便看過的虞城外的天地。

        次日，一夜未眠的景蕭公子答應了知翊郡主的請求，從今以后，知翊郡主只是景知翊，失去了翅膀卻重新獲得自由的景知翊。

        -

        馮若南沉默了許久，流光也沒有打斷她的思考。

        旁人的故事外人是很難去評判的，馮若南也只是在心里嘆了句世事無常。

        很快幾個人送來了點心和茶，都是馮若南在闕國時喜愛的，她拿起點心吃了幾塊，端起茶來小口小口的喝。

        流光見她吃喝，先是滿意的笑，又繼續與她說。

        “之前你在信里吩咐的事我與公子說過了，已經派人去閬州了，很快蔣世澤便能回京，到時候可有的馮道義忙的了。”

        “辛苦你了。”馮若南放下茶杯，手指在扶手上輕敲兩下，又問道：“馮道宏呢，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太仆寺都是閑職，除了照常上下衙、與友人吃酒喝茶，馮道宏還在萬生街與出來采買的公公遇上了，送了那位公公不少禮物呢。”語氣中盡是嘲諷。

        馮若南聽了也沒有什么多余的反應，繼續問了些關心她們的話，流光也都一一答了。說著她又突然想起什么，說道：“七夕那日，定京的歸南坊開張，女郎可要來看看？”

        “嗯，我是該去看看，只是我身在馮家，行事多有不便。這樣吧，那日我會想辦法過去，但若是亥時我還沒去，你便自行便宜。”

        “是。”

        “還有一事，你派個人幫我去查查……”

        正事說完，流光轉頭吩咐還在吃點心的玉樹，讓她多長點心眼，別一天到晚只知道吃，又捏著她肉肉的臉蛋說她果然是胖了，氣的玉樹又多吃了兩塊，險些沒噎著。

        眾人笑作一團，卻還是到了不得不分別的時候，畢竟她還要繼續留在馮家。

        流光依依不舍的將她們從后院一路送到馬車上，目送他們按原路離開。

        她也沒有回到客棧當中，而是轉身向著夜色中走去。

        -

        次日依舊是陰天，卻沒再下雨，只是她們依舊不用去私塾，畢竟定京的女郎們讀書大多只是為了不至于大字不識和順應潮流，也不是真的要去做學問或是像郎君們一樣去科考，晗朝對女子雖然友好，卻也從沒有過女子做官的先例。

        向馮老夫人請過安后，范氏笑吟吟的向老夫人討巧賣乖，惹得馮老夫人又是一陣開懷大笑。隨后范氏才說起正事：“母親，正巧今日姑娘們不用去私塾，我看她們現在家里也是無趣，信陽伯府今日有雅會，不妨去讓瑤姐兒跟南姐兒一塊兒去看看。”

        “信陽伯府？是誰送的帖子，大姐兒？怎得今日才說？”馮老夫人眉頭輕蹙，問道。

        一般來說，若是有什么聚會活動來遞帖子的，都要提前幾天，最少也要提前一天，像這般當日遞帖子的卻是少有。

        “是呢，這孩子忒不懂事，母親莫怪。”

        馮家的大姐兒馮若琦嫁給了信陽伯府的六公子，雖不能襲爵，也掌不了中饋，卻是嫁過去一年便生了一對雙生子，又是出了名的孝順懂事，因此日子過得也是不錯。

        馮老夫人自然清楚這不可能是馮若琦行事不周到，而是另有蹊蹺，但都是自家人，左右也不算什么大事，她自是不會計較，真正令她心中不悅的是韓氏的態度。馮老夫人雖命韓氏主掌家中的事宜，可向來也對事事操心，而韓氏一直以來也對她恭敬，許多事都會與她商量，這讓她很是滿意。這次就算是韓氏當真存了什么小心思，她也不會怪罪，可韓氏的一番討巧倒是顯得她好似那不通情理的老太婆，還需要她哄著才能說事一般。這讓馮老夫人心中有些不悅，只淡淡的應了。

        韓氏看出馮老夫人心情不好，并沒想著再做安慰，寒暄兩句便帶著馮若瑤和馮若南離開了。

        韓氏心里也是有些無奈的。眼下皇子選妃在即，馮若瑤的親生母親丁姨娘知道自己女兒只是個庶出，不可能嫁與皇子做正室，而她雖向來過得還算不錯，韓氏待她也算寬容了，可她卻是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做妾室的。因此昨日她求了韓氏，想讓她替馮若瑤相看，得一樁和和美美的親事便好。

        丁姨娘雖被抬了姨娘，卻一直老實本分，況且馮道義的想法韓氏也知道，所以她自然是愿意成全她們母女的。只是也是看著馮若瑤長大的，自然清楚她是個有心思的，自己并不是她的親生母親，貿然插手她的婚事只怕馮若瑤心里還會埋怨。

        韓氏自然不是個喜歡吃力不討好的人，那便給她機會，讓她自己挑好了，至于喜歡誰，那可不是她能做主的了。

        這種事最好的辦法還是同輩來做最佳，因此韓氏便給她的大女兒馮若琦寫了信，馮若琦自然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忤逆自己的母親，且今日伯府本就打算開雅會給八公子相看，因此今日一大早，信陽伯府的帖子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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