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來好睡的許蘅，當天晚上失眠了，一閉上眼就是周煜狹促的雙眸。

        第二天，許蘅醒過來已經上午十點了，鬧鐘居然沒把她鬧醒。

        平時半小時才能到到辦事處的許蘅，跑了一路，這次竟然只花了十五分鐘。

        李主任平日對誰都溫和，但生平最痛恨別人遲到，所以許蘅在路上就已經做好了被批評的心理準備。

        結果，一進門便看到李主任正悠閑地哼著小曲澆花。

        “李主任，不好意思我遲到了。”許蘅喘著氣進了門，不好意思地說。

        李洪濤扭頭，不僅沒生氣，反而笑了一下：“不要緊，你先休息一下，等盛華那邊回話了，待會要辛苦你跑一趟送合同。”

        “他們愿意簽了？！”許蘅有些驚訝，昨晚原本她想開口問問周煜合同的事，但打了幾遍腹稿，發現自己前期完全沒參與合同擬定，是以很多細節不得而知，生怕問出了口，人家問她一些具體事項，她答不上來壞了李主任的事。

        “嗯，昨天我修改了方案，今早傳過去，他們那邊很滿意，說上會走了流程，我們就可以送合同過去簽了。”李洪濤對自己昨晚加班改方案的成果很是滿意，說起話來語氣里都透露著愉悅。

        “那真是太好了。”許蘅極淡地笑了一下，想起那晚談合同時周煜耐人尋味的態度，不禁對簽合同后的合作事宜有些擔憂。

        在單位許蘅很少笑的，也許是剛入職的緣故，她對每個人都是妥帖周到的，甚至有些小心翼翼，看她難得的笑臉，李洪濤也不由開心起來，告訴她更值得開心的事：“簽了合同，我們今年可以提前回家了。”

        “那我今晚可要抓緊時間回家收東西了。”許蘅開玩笑道。

        “那我可管不了你了。”李洪濤笑了笑，將保溫杯接滿開水，便悠然自得地踱回了辦公室。

        接到盛華通知的時候，已快到下班時間，許蘅帶上李主任簽了字蓋了公章的兩份合同出了門。

        盛華離辦事處還真是遠，許蘅轉了一趟地鐵才到。

        許蘅到了的時候離下班不過一刻鐘了，她不由加快了速度，進了盛華大廈，和前臺說明了來意，對方打了個電話核實，許蘅才被帶到了候客廳。

        坐下來的一刻，許蘅一直提起的心才算放下，她一直擔心對方下班了碰不到人，讓李主任付出的心血白費。

        盛華在b市也算數一數二的大企業，前些年靠房地產發家，如今瞄準了大數據發展的勢頭，轉而進軍大數據產業，一時間風頭無兩，產值在全球經濟形勢嚴峻的情況下逆勢上揚。

        等了一刻鐘，會客廳的門才被打開，進來的是那天和他們一起吃飯的女助理。看到許蘅的那一刻，這個女助理復雜的神情一閃而過，再仔細看已是滿臉笑容：“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剛才一直在開會，合同在哪兒？”

        許蘅站起來，把合同雙手遞交給她：“沒關系，我也沒等多久。”

        女助理拿了合同，讓許蘅在這里等一下，她去請示周總簽字。

        女助理一走，會客廳再一次陷入了安靜，空調打得太足的緣故，許蘅額頭冒出了密密的汗珠。

        剛在從外面進來，許蘅才發現自己與里面的人分屬不同的世界，這里的男女穿著考究，步履從容。到底是上市公司，與他們那個小小的辦事處出來的人終究不同。

        “許小姐，你的合同。”

        就在許蘅發愣的時候，女助理不知什么時候進來，微笑著把合同遞到了她面前。

        “好的，謝謝!”許蘅從容起身，接過合同查看了一下簽名處和蓋章處是否妥當，簽名處“周煜”兩個勁瘦有力的字和鮮艷奪目的紅色章瞬間印映入眼簾。

        沒想到，那個人連字都寫得那么好看。

        檢查完沒問題，許蘅將合同裝進文件袋，微笑著說：“辛苦你下班還幫我跑去簽字蓋章。”

        “說什么辛苦不辛苦的，不過是跑跑腿的事兒。”女助理得體地笑了笑，然后又和許蘅加了微信，這才走開。

        “我是李欣然。”

        通過微信，女助理發了名字過來，許蘅鄭重其事地保存起來，心想簽了合同，后續的合作少不了要和她溝通，把名字存起來以后方便聯系。

        出了盛華的辦公樓，許蘅緩慢地在人行道走著，回憶起李欣然的笑容，不由感嘆，到底是大企業培養出來的員工，業務素質過硬就算了，就連待人接物也令人如沐春風。許蘅突然想起考入單位初期，財務通知她去指定銀行辦理工資卡，銀行人太多，辦卡回來晚了，到財務部錄入工資卡信息時差點耽誤對方下班，財務部的同事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了。

        恍惚間，感覺手機鈴聲大作，許蘅從包里拿出手機，屏幕上赫然顯示著“李欣然”三個字。

        合同有問題？

        許蘅連忙接起來：“你好，李助理。”

        “不好意思，徐小姐，是這樣的，財務部剛才給我打電話您拿過來的合同金額那里填錯了，少寫了一個零呢。”李欣然語氣中有些焦急。

        “啊？！你稍等，我看一下。”

        李主任最謹慎了，怎么會犯這種錯？許蘅趕緊把合同拿出來，迅速翻開有金額的那一頁，數了兩遍發現數字確實有誤。

        “你還在公司嗎？我現在馬上回來。”許蘅也顧不得和李主任報告情況，轉身就往盛華集團跑。

        “我已經開車上中環了，現在堵在路上進退兩難，不過周總現在還在公司，你抓緊時間到公司重新打印請周總簽字。”李欣然說。

        “可是我們單位的章還沒蓋，李主任沒有簽字，周總會簽字嗎？”許蘅要瘋了。

        “你只要說服周總簽字就行，不然你回單位簽字蓋章再回來，周總就不一定在了。”李欣然冷靜地告知她。

        “……好的，我知道了，謝謝你啊。”許蘅知道這個合同意味著什么，要是今天簽不了，明天指不定又出什么幺蛾子，萬一拖到明年，那辦事處今年的任務就完不成了。

        許蘅趕到周煜辦公室的時候，他仍在忙。

        敲門進去后，周煜示意她坐后，便不再理她。許蘅突然沒有勇氣和他說重簽合同的事，畢竟是自己辦事疏忽了。

        等了片刻，見周煜依然沒有停下工作的意思，許蘅赧然地開口：“周總，可否打擾您幾分鐘”

        周煜的辦公室很寬闊，視野極佳，弧面的落地窗可以將這個城市一覽無遺，只不過辦公室的風格偏冷硬，容易讓人失掉看風景的心情，好在以栗色為主的辦公用品中和了一點辦公室的冷。

        聽到許蘅的話，周煜終于從電腦面前抬起頭：“說吧。”

        “呃……”工作時的周煜是嚴肅的，渾身上下透露著嚴謹，面對這樣的周煜，許蘅突然有些語塞，生怕還未把話說完就被他下逐客令，許蘅醞釀了一下才開口道：“是這樣的，今天我拿過來的合同金額寫錯了，我想請您重新簽，您看可以嗎？”

        “哪里錯了？”周煜突然看著她，一雙挑花眼太過魅惑，以至于許蘅和他直視都覺得很有壓力。

        許蘅垂眸走過去，把合同放到他面前，迅速翻開金額那一頁，彎腰指著那排出錯的數據：“就是這里，剛才李助理跟我說，這里少寫了一個零。”

        “新的合同呢？”周煜出奇地好說話，拿了簽字筆出來，似乎只要許蘅拿出新合同他就會簽的樣子。

        她還沒來得及打印合同，剛才一路跑回來，路上竟然沒遇到一家復印店！

        “能不能借用一下您的電腦和打印機？我還沒來得及打印。”許蘅的聲音越來越小，因為她真的蠢爆了。

        “你隨意。”周煜起身，走到沙發坐下。

        許蘅坐到他的位置上，將他電腦上的網頁統統縮放到任務欄，然后退出他的微信，登上自己的微信，用手機將今早上李主任發給她的合同找出來再傳到文件傳輸助手里，然后打開合同，改了合同上的金額，確認了兩遍才點了打印。

        空曠的辦公室里傳出了打印文件的聲音，而此刻許蘅才徹底放松下來，后知后覺地感覺到真皮椅子上還有他留下的溫度，此時此刻那熱度正源源不斷地傳到她的身上，更要命的是，就連鼠標上，似乎都有他凜冽的氣息。

        文件打印完畢，許蘅退出微信，迅速離開座椅，將文件整理成三份，翻到需要簽字的頁碼放到周煜面前：“周總，麻煩您簽字。”

        周煜倒沒有為難她，提筆就簽上了自己的大名。

        “您不用檢查一下嗎？”許蘅遲疑地說。

        “你還能再錯一次？”周煜輕笑一聲，按了電話內線讓辦公室主任拿集團印章進來。

        “……”許蘅尷尬不已。

        辦公室主任進來的時候，看到許蘅眼睛里一絲波動都沒有，徑直走到周煜面前，把印章交給他：“周總，您要的印章。”

        周煜拿過印章，幾下蓋好章，然后把印章丟一旁，拿起濕巾擦手，漫不經心地對辦公室主任說道：“你可以下班了。”

        “好的，周總。”辦公室主任點點頭，收起印章走了。

        許蘅把作廢的合同扔到碎紙機，把新簽的合同收起來：“周總，等明天我們那邊蓋好章簽了字，我就把合同送過來。”

        “唔。”周煜點頭。

        “今天的事，謝謝您。”許蘅鄭重其事給周煜鞠了一躬，然后說：“那我不打擾您辦公了，再見。”

        許蘅走到門口，手剛碰到門把，就聽見他有些陰霾的聲音：“你的道謝，沒有誠意。”

        許蘅回頭，只見他靠在沙發上，背光的緣故，臉上被一片陰影遮住，看不清表情。

        “周總？”許蘅看向周煜，眼神里滿是疑惑。

        今天的事情太過容易，讓許蘅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但此刻心終于落地——事情果真沒這么容易。

        “至少，也該請我吃個飯吧？”周煜勾了勾唇，戲謔地說。

        許蘅松了一口氣，有些不好意思地紅了臉：“是我考慮不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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