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勤政殿，玄瑾便要往宋瑤的昭慶宮去。

        “擺駕昭慶宮。”

        陸公公聽了玄瑾的示意，猶豫地回道。

        “陛下，今日是十五，雖說是宜嬪娘娘生辰，但依著慣例應是往皇后娘娘宮中安寢的。”

        玄瑾不悅，微微皺了下眉，呼吸也跟著沉了一下。

        陸垣覺察到玄瑾的情緒，趕忙請罪道。

        “奴才該死，原本不該多嘴，只是想著陛下疼愛宜嬪娘娘，怕此事傷了皇后娘娘的心，反倒叫兩位主子生了嫌隙。”

        陸垣的話雖然在理，但玄瑾一想到皇后對自己冷冰冰的敷衍態度，頓覺掃興。

        加之今日壽誕之上明貴妃有孕之事一鬧，玄瑾便更在意起了宋瑤。

        后宮之中嬪妃雖多，但要么是姿色平庸，要么是端莊過甚，抑或是膽小甚微，叫人興致了了。

        像宋瑤這般風姿綽約又知情識意的女子，屬實為獨一份。

        溫香軟玉在懷，便只道春宵苦短。

        玄瑾心想著宋瑤的好處，也顧不得皇后了，況且皇后亦非善妒之人，于是吩咐陸垣道。

        “你一會兒親自去安華宮，告訴皇后朕明日再去。”

        “是，奴才這就去辦。”

        陸垣應下后，便往安華宮去。

        -

        昭慶宮內，宋瑤才卸了脂粉釵環，換了一身宮緞素雪寢衣。

        玄瑾來昭慶宮總不叫人通傳，驀然站到宋瑤面前，倒叫宋瑤驚了一下。

        “臣妾當皇上已經宿在鐘毓宮了。”宋瑤嗔怪道。

        “今日是十五，朕是特地撇下皇后來陪瑤瑤的。”玄瑾曖昧地挽過宋瑤的肩膀，說道：“鐘毓宮可有叫朕留戀之處？朕滿心想的都是瑤瑤，不來昭慶宮還能去哪里？”

        宋瑤輕輕推開玄瑾，睫毛微顫，輕聲說：“皇上還來騙臣妾，鐘毓宮若是不好，怎會有……”

        玄瑾知道宋瑤還在為明貴妃有孕之事掛懷，撫著她的發頂，柔聲安慰道。

        “朕自然也盼望著能和瑤瑤早日有個孩子。”

        宋瑤搖了搖頭，倚在玄瑾的胸前，悵然說道。

        “不知是否是臣妾福薄緣淺，這才使得上天不佑，以至臣妾日思夜想，卻始終不能得償所愿。”

        眼見宋瑤失落的神情，玄瑾心疼不已，抱緊宋瑤說道。

        “后宮哪個妃嬪誕下子嗣，都比不過瑤瑤的孩子在朕心中的份量。無論皇子還是公主，朕都一般疼愛。子嗣之事亦講緣法，即便晚來些也無妨，朕愿意陪瑤瑤等。”

        “臣妾之上，自有皇后娘娘和貴妃娘娘，臣妾的孩子終歸是比不得的。”

        宋瑤想起自己的身世，只覺心中惆悵，恍然便是兩行清淚滑落。

        “況且臣妾只不過是一個外邦女子，想必皇嗣降生之后亦要為人詬病。如此想來，倒是上天垂憐，不叫這孩子在世上辛苦一遭了。”

        玄瑾輕輕拭去宋瑤的眼淚，沉思片刻說道：“皇后亦是無所出，瑤瑤不必介懷。”

        -

        宋瑤靠在玄瑾懷中，只是沉默。

        宋瑤遠嫁大祁，此時雖是盛寵，卻也知道子嗣才是唯一的依靠。

        若能誕下皇長子，雖非嫡出，卻也能多幾分繼承大統的可能。

        片刻過后，宋瑤開口央求玄瑾道。

        “臣妾自小在瓊南的光隱寺中長大，時常見有婦人前往寺中求子，說是十分靈驗。皇上可否準許臣妾回到故里，請住持為臣妾祝禱早日為皇上綿延子嗣。”

        玄瑾雖見宋瑤求子心切，卻也怕往返途中多生事端，便柔聲拒絕道。

        “光隱寺距此千里之遙，山路迢迢，朕如何舍得瑤瑤受此顛簸。況且瑤瑤如今是朕的嬪妃，身份亦不同往日。”

        見宋瑤雙目低垂，不展笑意，玄瑾提議道。

        “不如朕讓寶華殿的大師來做幾場法事如何？亦是一般靈驗的。”

        宋瑤微微顰眉，推脫道。

        “皇上有所不知，光隱寺中供奉的是三清真人，寶華殿中供奉的卻是釋迦牟尼佛。佛家和道家本就是兩派，臣妾既在三清真人坐下長大，怎好改信別家，心思不誠，反道會惹得上天不悅。”

        玄瑾聽罷，亦覺有理，應聲道。

        “既然如此，朕便下旨宣召光隱寺的一眾道長進宮如何？一來是為著祝禱皇嗣之事，二來也為解瑤瑤思鄉之情。”

        玄瑾輕輕吻了一下宋瑤的臉頰，柔聲道。

        “朕的心意和瑤瑤是一樣的。”

        宋瑤見玄瑾表態，欣喜不已，嬌聲謝過后，說道。

        “皇上心里有瑤瑤，瑤瑤自是高興。哪怕皇上不僅愛瑤瑤一人，瑤瑤亦是知足的。”

        玄瑾聽后一笑，旋而問道。

        “可是后宮眾人都覺得朕偏疼明貴妃了？”

        “那是自然，皇上明知故問。”

        宋瑤輕輕拉著玄瑾繡著金龍云紋的衣袖，嬌嗔地回答道。

        玄瑾見宋瑤賭氣的模樣，不覺嘴角一扯，攬過宋瑤坐到圓床上，調笑般說道。

        “朕白日待貴妃無非是表面功夫，瑤瑤可知，貴妃侍寢是何種模樣？”

        宋瑤羞暈滿面，抗拒著輕聲回道。

        “貴妃娘娘內幃之事，臣妾如何知曉，皇上莫要問臣妾了。”

        玄瑾卻不肯作罷，指著宋瑤的梳妝的菱花鏡臺，緩緩說道。

        “貴妃侍寢從不在床榻之上，朕就讓她這樣正對著妝臺，不準轉過身去。”

        玄瑾的臉上閃過一絲陰冷的表情，繼續說道，“明國公在朕面前居功自傲，不可一世，朕自然要讓他的女兒嘗一嘗這被人凌辱的滋味。”

        -

        宋瑤聽了這話心中陡然一驚，一時不知作何對答。

        對于世家大族的貴女而言，這種凌辱如何能夠承受，明貴妃看著菱花中的畫面，想必內心也只剩悲憤與絕望了。

        宋瑤心想，若不是妃嬪自戕會連累家族，明貴妃大概早就遠赴黃泉了。

        宮人盡道明貴妃飛揚跋扈，喜怒無常，這種暴戾何嘗不是對侍寢時所受凌辱的宣泄。

        是玄瑾，把一個活生生的閨秀逼迫成了這般模樣。

        -

        見宋瑤身子僵直，玄瑾柔聲安慰道。

        “瑤瑤莫怕，瑤瑤與貴妃自是不同，朕可不會舍得這般對待瑤瑤。”

        宋瑤回過神來，才低頭對著玄瑾嬌怯地說道：“皇上，莫說這些了。皇上不喜明家狂妄自大，臣妾日后便不提了吧。”

        玄瑾便順勢攬著宋瑤躺了下去，在她耳邊輕聲道。

        “朕此刻心里、懷里再無旁人，盡是瑤瑤了。”

        月白的床幔如瀑般垂下，一夜安睡。

        -

        宋瑤心中明了，自己與后宮其他的妃嬪相同還是不同，不過在玄瑾的一念之間罷了。

        如今她是盛寵之下的瓊南圣女，日后卻也有可能變成冷宮的廢妃。

        自古帝王大多絕情善變，后宮妃嬪今日或許倍受寵愛，極盡榮華，明日的榮寵亦有可能又消失殆盡，跌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宋瑤見過一個國家轉瞬的覆滅，從歌舞升平到滿目瘡痍，繁華皆付之一炬，亦不過數日之間。

        殘酷的戰亂之中，王公貴族和平民百姓皆是流離失所，無家可歸，人命便如同是草芥一般。

        而此時宋瑤更清楚，玄瑾的殘忍與冷酷，遠遠要比她看到的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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