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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春日遲遲,柔風甘雨之后,草長鶯飛,碧空如洗。

        宮女們脫去穿了一個冬季的冬衣,楚腰纖弱,綠云曉鬢,甚至有那活潑的,早按捺不住擎著細線放起紙鳶。

        但紙鳶放得再高,也沒有遠處的摘星臺高。

        摘星臺在宮苑中幾乎是鶴立雞群,獨獨高出一大截兒,畫閣朱樓,檐牙高啄,渺渺瓊樓玉宇,偶有內(nèi)教坊的靡靡之樂傳入,若隱若現(xiàn),恍如云中仙境。

        那時皇帝慕容胤病入膏肓,納了命里帶福的沈琬沖喜之后,病情竟真的好轉(zhuǎn),便特意命人為沈琬造了摘星臺,使她居于此處。

        賢妃沈琬一時風頭無兩,受盡帝寵。

        但也僅止于這一個春日。

        此刻,摘星臺的宮門早已緊鎖,沈琬身邊的宮人們盡數(shù)被遣走。

        微風吹過,懸掛的南海鮫綃拂過金片鋪就的地面,旋即被一雙淺碧色的繡鞋輕輕踏過。

        她今日一襲綠衣,本是極襯外早春的雨晴風暖,柳眼初展的,只見沈琬堪堪在欄桿前停住腳步,于自己寢殿的最高處向下望去。

        她的那些宮人們正圍在摘星臺前,伏地跪著低泣,領頭的是她的大宮女丹桂和素娥,一個已哭得直不起身,一個則是縮著肩。

        沈琬無奈的笑了笑,她這一去,底下這些伺候她的宮人們,有一個算一個都不會有什么好下場。

        畢竟宮妃出了丑事,就算不治他們一個伺候不力,也要把他們滅口。

        今日一早,沈琬才起身梳洗,便聽到宮人來報說慕容胤和孫昭容來了,她心里便已經(jīng)有了預感。

        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

        孫昭容直接叫了太醫(yī)到沈琬面前,沈琬就知道自己完了。

        太醫(yī)診完脈,哆哆嗦嗦地跪到了慕容胤面前,一句“恭喜陛下”到底是沒有說出來。

        “啟稟陛下,賢妃娘娘已經(jīng)有了六個月的身孕。”

        孫昭容臉上的得意終于轉(zhuǎn)化為了毫不掩飾的勝利者的笑容。

        慕容胤卻一點都不見惱怒,他先是側(cè)頭看了看依偎在他身邊的孫昭容,然后笑著說道:“是朕打賭輸了。”

        孫昭容愈發(fā)咯咯地笑了起來,她出身市井,笑聲是極為暢快又放肆的,慕容胤也一向愛她如此。

        孫昭容道:“可憐我們賢妃娘娘還蒙在鼓里呢,其實你和慕容樾私通的事,陛下和我早就知道了。”

        想到這里,沈琬死死地咬住蒼白的下唇,內(nèi)心的恨意和羞恥如同一把火要把她整個人都吞噬。

        慕容胤喜歡的從來都不是她,沈琬不是不清楚。

        那時慕容胤病重,她甫一入宮,面對將要與自己廝守一生的人,也曾徹夜衣不解帶地親自照顧他,直到他睜開眼睛,對著從未見過面的她笑了笑,她便也動了心。

        從此她把自己的整顆真心都捧到慕容胤面前,他是她要共度一生的夫君。她以為冷面的少年天子總有一日會被她所打動,卻不知慕容胤不止冷面還冷心。

        或者說他的心已給了另一個人。

        孫昭容從前是太后宮中宮人,與慕容胤自幼相對,二人情比金堅,還育有小皇子。

        她看著他們在她面前同進同出,仿佛她是個不存在的人。

        而她使盡了渾身解數(shù)卻只能換來慕容胤對她的淺淺一笑,為了這個笑,沈琬暗自高興了好久,覺得自己的努力還是有用的。

        直到某天,孫昭容對著慕容胤撒氣撒嬌,慕容胤不但不生氣,還小心翼翼地對她賠笑,柔聲哄著她。

        沈琬這才明白真正得到一個人的心是什么樣子,就像她對慕容胤,慕容胤對孫昭容。

        甚至于慕容胤病好后便為她建了摘星臺,一半是為著沈琬救了他的命,一半?yún)s是為了讓孫昭容不再是宮里的眾矢之的,太后不喜她身份低微又為人淺薄,有了沈琬做擋箭牌,孫昭容的日子也舒服了許多。

        她想過他得知她有孕之后會有多么憤怒,但卻沒想到他竟然會像是看戲一般。

        一絲一毫的情意也無。

        “宮宴結束那天,我就悄悄把那件事告訴給了陛下,于是陛下便和我打了個賭,看”孫昭容笑得伏在了慕容胤的身上,“定安王長得姿容冶艷,貌若好女,陛下也很好奇,他到底能不能人道,這回我賭贏了,你有孕了。”

        孫昭容的嘴巴一開一合,她是嬌蠻可愛的長相,偏偏能說出許多狠毒又惡俗的話語,而慕容胤正低頭耐心地看著她,像是在看一件賞識許久的寶物。

        沈琬渾身都開始戰(zhàn)栗起來,她終于不再以廣袖遮掩那已經(jīng)用白綾都快纏不住的肚腹。

        先前她還一直覺得愧對于慕容胤,但眼下她終于醒悟過來。

        她又何錯之有?

        她被家里送進宮來為慕容胤沖喜,甚至是做好了年紀輕輕就守寡的準備的,而孫昭容受寵早在她入宮以前,她也從來沒有因家世和位份而看輕孫昭容半分,反而處處以禮待之,也善待孫昭容所出的小皇子。

        她從沒有對不起慕容胤和孫昭容過。

        “你為朕沖喜,也算是有功之人,罷了,朕便讓你死得體面一些,你是想要白綾還是毒酒,自行了斷吧!”

        孫昭容皺皺眉,似乎想說什么,這回卻被慕容胤掃了一眼給堵了回去。

        沈琬也沒有說話。

        說來也怪,她自幼家中教養(yǎng)得極嚴,被夫君以外的人染指那是奇恥大辱,可以自盡的,可是事發(fā)之后,乃至她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卻從來沒想過要去死。

        便是到了此刻,她也不想。

        “你不說話也沒關系,就等想好了再說,”慕容胤很快便不耐煩,“這事朕不急,你一日不死,朕也樂得有一日看好戲。”

        “對了,宮宴后你與定安王似乎也沒再有過來往?”孫昭容媚眼如絲,巧笑道:“想來他對你也是避之不及的,世人皆知定安王那樣一位端方溫良的如玉君子,他又豈會想與陛下的宮妃有茍且之事?”

        說完,慕容胤和孫昭容揚長而去。

        沈琬靜靜地坐在宮室中,許多太監(jiān)宮女在她面前來來去去,她看見自己的宮人們都被驅(qū)逐到了外面,一時摘星臺哀泣聲聲。

        中間有一位太監(jiān)又來問她:“賢妃娘娘,您是想如何上路?”

        沈琬仍舊沒有說話。

        太監(jiān)看著她搖搖頭,有些惋惜,也離開了。

        又不知過了多久,仿佛已經(jīng)是過了午時,那個太監(jiān)又重新回來,遞給她一封信。

        信封上沒有寫任何字,沈琬的心顫了顫,又有了一絲不著邊際的希冀。

        這信……會不會是他的?

        沈琬還記得當時自己清醒之后,口不擇言地對著同樣被陷害的慕容樾說了許多不好聽的話,那些話已經(jīng)是沈琬這輩子所能想到的極限,然后他們約定好當做一切無事發(fā)生。

        可沈琬也不知道自己會懷孕。她發(fā)現(xiàn)有孕之后,也想過一些法子讓胎兒落下,但也沒有用,日子越長也便越不忍心了,只能小心地掩飾著自己身形的變化。

        或許到了這會兒,慕容樾也已經(jīng)知道了?

        沈琬拆開信,瑩潤的指尖微微顫抖著,但在看到上面的字跡之后,她的希望一下子全盤落空。

        信是她的祖母章氏送進來的。

        不過短短半日工夫,消息就已經(jīng)傳到了義恩侯府,沈琬可以看出章氏在寫信時壓抑不住的怒氣。

        她最后在信中告訴沈琬,義恩侯府永遠容不得她這樣侮辱家族門楣的女兒,若沈琬決意不肯了結自己,她便殺了沈琬的母親。

        沈琬的母親一直體弱多病,她入宮前最放不下的就是她,到最后竟然成了章氏威脅她的軟肋。

        事到如今,即便沈琬再不想死,也無力回天。

        她被他們逼到了懸崖邊,卻無人救她出囹圄。

        沈琬迎著摘星臺上料峭的春風,低頭摸了摸自己已經(jīng)隆起的肚子。

        胎兒似是感受到母親的撫摸,抑或是心情的低落,報之以回應地踢了沈琬一腳。

        沈琬的肩頭輕輕顫動著,終于忍不住哭了起來。

        六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甚至給了她一種只要小心,就能瞞天過海的錯覺,結果到頭來,還是毫無懸念的下場。

        底下跪著的丹桂雖一直低頭哭著,卻是最早發(fā)現(xiàn)沈琬的動作的。

        “娘娘,娘娘你要做什么?”

        丹桂聲嘶力竭地大喊著。

        “娘娘,不要!”

        說著,丹桂就起身想要往宮殿內(nèi)沖進來,卻被人死死攔住。

        就在丹桂掙扎間,沈琬已然往下直直墜了下去,如同宮女們放的紙鳶忽然斷了線。

        不過轉(zhuǎn)瞬,沈琬便落在了冰冷的地上。

        她雙目依舊睜著,卻能感受到自己的氣息在慢慢消散。

        血從她的口鼻迅速涌了出來,很快漫過她的臉,穿過她的青絲,在地上蔓延開來。

        手腳被折成了扭曲的角度,紅顏枯骨竟是轉(zhuǎn)瞬。

        沈琬眼中凝結的眼淚劃落于血水中。

        若還能有來生,所有害她命喪的人,她一個都不會放過。

        檐陰月稀,已是三更過后,淅淅瀝瀝下起綿綿的細雨來。

        雨勢漸漸大起來,和著并不和煦的春風一起,拍打著窗欞。

        沈琬驀地從夢中驚醒過來,雨聲便立刻涌入她耳中,卻絲毫沒有真實的感覺。

        她忍不住大口地喘著氣兒,好一陣工夫之后,才緩過勁兒,含著水的杏眸在厚重的床帳內(nèi)漫無目的地逡巡著。

        這才終于確認,這里確實是她的閨房。

        身邊睡著的丹桂終于被她的喘息聲吵醒,揉著眼睛起身,問:“姑娘怎么了?又做噩夢了?”

        再去看沈琬,明明是春寒料峭的時節(jié),屋子里燒著炭盆尚且還冷,她卻出了一頭一臉的汗,丹桂往她貼身的小衣上一摸,也是濕透的。

        丹桂連忙拿起枕邊的帕子給沈琬擦了擦額頭的汗,然后去給她倒熱茶。

        睡到半截兒醒來,再要睡也是難了,況且沈琬的心還在劇烈地跳動著,身上黏糊糊的不舒服,便撐著身子起來,靠在引枕上。

        今夜原本也睡得好好的,只是迷迷糊糊不知何時,又開始做起夢來。

        做夢原本也是尋常,但這個夢,近來卻擾得沈琬日夜不寧。

        夢里她從一座富麗堂皇的高臺上跳了下來,摔得粉身碎骨,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墜落之后沒有當即死去,全身被千刀萬剮一般的疼,從嘴里嘔出來的血染透了她自己大半張臉,卻只能一動不動地躺在冰冷的地上,等待著死亡。

        每次夢做到這里,沈琬就像真的要死了一般陷入混沌,可又總能感覺到身邊有人在看著自己,她轉(zhuǎn)過頭去,看不清那人的樣貌,只能看見一雙腥紅的眸子。

        明明是極秾麗的桃花眼,可卻看得人遍體生寒。

        “姑娘,喝水。”丹桂又將沈琬扶了扶,把水遞到她唇邊,“這可怎么好,夜里總睡不安穩(wěn)也不是個事兒。”

        沈琬在年節(jié)前后大病了一場,開春才漸漸好起來,可是身子是好了,卻落下了一個毛病,晚上總是做噩夢。

        做的噩夢還總是同一個,這夢她也不敢和人說起,只能自己干熬著。

        茶水是溫熱的,沈琬沾了沾唇便推開,聲音有些沙啞:“給我端一杯涼的來。”

        丹桂皺眉:“大半夜怎么能讓姑娘喝涼的?姑娘病才剛好,受不得涼。”

        沈琬卻不依,她渾身都燥熱得很,連著皮肉都疼,仿佛夢里的事是真的,她的皮肉被摔成了爛泥。

        喝了涼水,沈琬倒是好受了一些,卻還是忍不住摸著肩膀手臂,確認它們是不是完好無損。

        丹桂見此,便上來給她揉肩膀,一邊按一邊說:“一會兒奴婢還是把素娥她們叫進來,姑娘的衣服都濕了,得擦洗干凈了再睡。”

        沈琬聞言搖搖頭:“不用,你不要叫素娥,我待會兒緩過氣,換一件衣裳也就罷了,不必驚動別人。”

        素娥是沈琬的祖母章氏放在她身邊伺候的,做噩夢這事章氏早已知曉,但沈琬不想再多生枝節(jié),章氏的規(guī)矩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且沈琬自小都是和母親崔若仙一起住著,崔若仙身子不好,動靜大了也難免驚擾她。

        丹桂揉了一會兒,沈琬的神色也漸漸好起來,便重新起身去給她拿干凈衣裳。

        只是她方一轉(zhuǎn)身,沈琬臉上閃過一絲猶豫之色,身子也坐直了些。

        隨即沈琬的手便悄悄按在了自己的肚子上,她的頭低了低,眼神卻刻意不去看手覆蓋住的地方,雙頰泛著些許不正常的潮紅。

        夢中的高臺雕梁畫棟,如墜云間,沈琬看見自己淺綠色的裙擺旖旎翩躚,然而腹部卻隆起淺淺的弧度,像是身懷六甲,里面還有什么東西在不安地動著。

        她一個還未出閣的女兒家,如何能做這種匪夷所思的夢?若是讓章氏知曉,還不知會鬧出什么動靜。

        “姑娘,怎么捂著肚子?是肚子疼嗎?”沈琬發(fā)著呆,一時不防丹桂已經(jīng)取了衣裳過來。

        她連忙把手放下,又把被褥往上面拉了拉,做賊心虛似的牢牢遮擋住平坦的腹部,說:“沒事,我是在想這個月月信什么時候來。”

        丹桂奇怪地看了沈琬一眼,到底沒提醒她月信才剛剛來過。

        “明兒大夫來給夫人診脈,也一同給姑娘看看吧,”丹桂道,“開幾貼安神的藥喝了,姑娘晚上就能安睡了。”

        沈琬點點頭,前些日子京城的時局有些不好,各家都門戶緊閉,義恩侯府也不例外,她夜里睡不安穩(wěn)便也沒請大夫來看,免得興師動眾。

        如今看來,還是要請大夫,早看早好,這沒有廉恥又晦氣的夢可不能再循環(huán)往復地做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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