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 45 章 我沒有不喜歡他。
沈琬上前去行了禮, 慕容胤轉過臉來看她,臉色蒼白得可怕。
“你來了。”他的聲音沙啞,聽不出一點生機和活力, 像一個將死之人。
沈琬的步子頓了頓, 慕容胤這幾日沒有再繼續被孫荷兒下毒, 又有了太醫的對癥下藥, 氣色應該不是這般才對。
見她不再近前來,慕容胤很快就察覺到了, 于是便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示意她坐過去。
沈琬這才提起裙擺,輕輕巧巧地過去他身邊坐下。
她今日穿了一條青色的褶裙, 在庭前跽坐下便鋪了開來, 與一池水色極為相映。
慕容胤問:“是不是很恨朕沒有將你帶走?”
沈琬思忖片刻, 很快對答如流道:“陛下和太后娘娘在如此情形之下, 還不忘與崔氏交涉,從而帶出臣妾,已讓臣妾心中有愧,宮里這么多妃嬪, 臣妾又何德何能能讓您與太后惦念呢?”
慕容胤轉過頭去, 繼續看那一池的荷葉,俄而才道:“有愧?你難道看不出朕是故意把你從身邊支走, 好讓荷兒跟著朕走嗎?”
千回百轉之間, 沈琬心中已經有了計較。
她略一低頭,露出一段白生生的脖頸, 因出宮驚險匆忙,她耳垂上只墜了兩粒小拇指指甲蓋大小的珍珠,素雅清淡, 瑩潤溫柔。
沈琬故意靜了片刻沒說話,努力使自己看起來一副將泣未泣的樣子。
這才說道:“女子自古以夫為天,陛下就是臣妾一輩子的天,天要晴還是要雨,臣妾又有什么辦法呢?總歸這些必定都是臣妾不如孫采女,都是臣妾有缺,又怎能一味怨怪他人?”
“臣妾記得臣妾從前對陛下說過,臣妾什么都不怕,只怕陛下不開心。陛下要帶上孫采女,一定是順從自己的心意的,既是順從心意,那也肯定不會不開心。只是……”
沈琬停下來,輕輕拭了拭眼角的眼淚,沒有繼續說下去,
慕容胤果然問:“只是什么?”
“陛下若直接和臣妾說,臣妾也會主動讓出位置,只是不要再一聲不吭地丟下臣妾,臣妾也會害怕,害怕陛下不要臣妾了。陛下提前說了,臣妾找個安全的地方躲好也就是了。”
慕容胤有片刻失神,然后點了點頭。
他長長地嘆了口氣,輕聲道:“荷兒犯了錯,你去見一見她。”
“孫采女,她……”
“朕保不下她了。”
沈琬悄悄挑了一下眉梢,道:“陛下為何不自己去見?”
“朕?朕不敢去見她。”
“為何不敢?”
“朕答應過她,會將她保護好。”
“朕孱弱多病,直到現在還未能親政,眼下皇宮又被逆臣侵占,若不是有小叔叔,怕是早成了亡國之君。阿煢,你看朕什么事都做不了,本以為荷兒只是一個女子,護她不難,沒想到連她也要離開朕了。”
“是崔氏的那些人指使她做了錯事,她又有什么辦法?朕不怪她。”
沈琬垂下眼眸,眼底卻是透著一股陰寒凌然。刀子要扎到自己身上才知道痛,她忘記不了前世的時候,慕容胤帶著孫荷兒,在她面前是何等的冷漠譏誚,肆意地將他人當做丑角。
原來他們這樣的人,失去了也會痛嗎?
沈琬轉過身就要走,及時在慕容胤面前掩去郁色,卻又停下腳步,問他:“陛下還有什么話要臣妾帶給她嗎?”
慕容胤起身走到沈琬身邊,拿出早就握在手中的一塊玉佩放到沈琬手中。
沈琬打開看了看,這玉佩很小,不像成年男子所用,反而像是孩童佩戴的。
慕容胤道:“這是朕自小帶在身邊的玉佩,你給了她,讓她帶了上路,就像朕陪著她一樣。”
沈琬在心里冷哼一聲,臉上卻是一臉悵然。
“你見到她,先替朕問一句,她還想不想見到朕,若想,便立刻讓人前來通傳,若她不想,你便再替朕問一句,她到底有沒有對朕動過情。”
說罷,慕容胤轉身離去,進了里面,反而只留沈琬一個人在池邊。
沈琬唇角勾起一絲冷笑,看著手中的玉佩,臉上滿是譏嘲。
真是一對苦命鴛鴦,可惜她才不會因為孫荷兒將死,就放過他們。
孫荷兒被關在一間臨時辟出來的刑房中,昨夜慕容樾已經審過一輪,眼下早已結案,這里陰冷不堪,腌臜可怖。
慕容樾也不知道動了孫荷兒哪里,孫荷兒連身上宮裝都未破損,但卻已經氣若游絲。
她倒還認得出沈琬,遠遠看見沈琬來了,便問道:“你竟然還能從宮里平安出來?”
沈琬笑了笑:“托定安王的福。”
“你來這里干什么?”
沈琬便一五一十道:“陛下讓我來看看你。”
孫荷兒往地上啐了一了,竟是罵道:“自你入宮以來,我便沒過過一天好日子,陛下還說要疼我一輩子,沒想到……臨死還要讓你來我面前氣我……”
“為什么讓我來,你不是最清楚嗎?你以為陛下身邊還剩下什么人,他出宮不是只帶了你嗎?”
“我要見陛下!”
沈琬道:“陛下要想見你,早就自己過來了,他說他根本不想再看見你。”
“他真的是這么說的?”
“他讓我來問問你,你為什么要下毒害他,他對你那么好,你卻沒有一點良心。”
孫荷兒一愣,聽了沈琬的話,渾身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一般。
兩行淚水從她臉頰上滑落,連綿不絕。
即便是此刻是面對沈琬這個無形中的敵人,她也忍不住崩潰道:“陛下真的這么說嗎?可是我也是沒有辦法呀!”
沈琬冷冷地看著她,并不和她吐露真相。
孫荷兒那時是如何嘲諷她的,沈琬記得明明白白。
既然孫荷兒沒有對將死的她有過善意,她自然也不會。
“我的爹娘家人都在他們手上,他們一直都在威脅我……我真的沒有辦法,你去告訴陛下好不好,讓他再來見我一面,我不求免去一死,只想再見他一面,這些話我想當面和他說,我真的沒有不喜歡他……”
任她哭得再動人,沈琬也無動于衷。
“陛下真的不想見你,有什么話就趕緊和我說,不然我回去了,也沒有人能再聽見了。”
“他們把我送入宮,只是想我生下皇子,等陛下一死就扶持小皇子登基……沒想到慕容樾步步緊逼,他們只能在慕容樾還沒有吞噬完全部勢力之前先讓我下手把陛下毒死,好及時保有一席之地。”
“我沒有辦法,我先前想過抗拒,我一點都不想再動手……可是他們很快就殺了我的妹妹孫蓮兒,我這才知道我根本沒辦法……”
沈琬大致一捋,孫蓮兒的死還是慕容樾告訴她的,當時孫荷兒被打入冷宮,慕容樾讓她小心孫荷兒以此博取慕容胤同情,后來她果然就又從冷宮出來了。
“所以先前你被打去冷宮,也是你故意將計就計?”
“那時如果能陷害于你也很好,但是去冷宮也沒什么不好,至少我就沒機會對陛下下手了。”
“你說的‘他們’,真的是崔氏嗎?”沈琬忽然冷不丁問。
孫荷兒的唇邊滲出些血沫,暗紅色的,聲音愈發無力:“沈琬,我都說了我的家人在他們手上,你還要我怎么說?”
沈琬心里一驚。
這事果然沒有那么簡單。
“沈琬,”孫荷兒又叫了她一聲,“我要說的都說完了,你能幫我最后告訴陛下一句話嗎?”
沈琬微一點頭。
“我沒有不喜歡他。”
說話間,刑房的門已經打開,進來了幾個兵將,領頭的那人沈琬見過,是慕容樾身邊的親信明參。
明參見到沈琬在這里也不奇怪,只是對她道:“昭儀出去吧,這里要行刑了。”
早已有人走到孫荷兒身邊,將白綾套在她脖子上。
沈琬的腳尖動了動,想直接出去,但手指卻摸到了放在袖中,一件涼涼的東西。
她轉身,將玉佩放入了孫荷兒的里衣中,什么話都沒有說。
孫荷兒沒有看清是什么東西,沈琬又不說,但她原本已經黯淡的眸子卻忽然亮了亮。
她的臉上有了一點點笑意,但下一刻,索命的白綾已經把她勒緊。
沈琬聽到身后孫荷兒的脖子被絞得骨頭都咯吱咯吱響。
她出了門,果然見到了等在門外的慕容樾。
沈琬正好要找他,這下卻不用再費心思。
慕容樾見到她便道:“你身邊的幾個宮人已經送過來了。”
沈琬點點頭,卻沒力氣說話,難為他不是說說而已。
慕容樾又指了指里面,問:“你不想看?”
“沒意思。”
反正孫荷兒的死已成定局,她看或不看又有什么區別。
死了一個仇人,又勾銷了一筆賬。
“這里說話不方便,一會兒太后還要讓人過來驗尸,”慕容樾道,“我們去別的地方。”
沈琬跟著慕容樾到了一個僻靜之處。
沈琬已經收拾好了心情,方一停下就對慕容樾道:“孫荷兒背后的人不是崔氏。”
慕容樾的神情卻不似沈琬那般嚴肅,他反而笑了笑:“你也看出來了?”
“孫荷兒沒有明說,她應該也沒有和你說吧?”
“昨夜她的供詞中句句指向崔氏,但卻又有明顯的疏漏,本王還不傻。”慕容樾說道,“還有一點,當時她給慕容胤下毒時,明顯有人與戎國也里應外合,但本王卻沒有找到崔氏和戎國勾結的證據。”
“如果不是崔氏,那又會是誰呢?”
“不提那些世家,光是慕容氏就有這么多皇親國戚。”
沈琬嘆氣:“孫荷兒背后的那個人,八九不離十就是上輩子殺你的人,他這輩子急了,所以才會等不及讓孫荷兒對慕容胤下手。”
慕容樾點了點頭,又說:“不過崔氏這幾個草包自己沖出來也有莫大好處,崔氏此后便是有太后和崔朔,也是元氣大傷。”
沈琬輕輕“嗯”了一聲,眼眸往下一垂,長長的睫毛掩飾住她的眼神。
“慕容樾,你……”她咬了咬唇,“你最后是想做皇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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