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迷潭再起
“你說暴雨之前……甲板上出現了一個騎黑馬的黑衣人?”陸柯白一邊幫盧婆婆挑著秤砣算賬謀生計,一邊聽趴在木臺上一臉迷惑的方毓川繼續叭叭,“對,好像還舉著一個黑幡,好像從他來以后,天上就忽然開始下暴雨了,現在還在下……”
“這船上的孽障太多啦……太多啦!”旁邊尚還睡眼惺忪的盧婆婆慢吞吞的嘆道,“這船上沒有生靈啊!”
“欸!?”
“婆、婆婆你是說這船上沒有活人嗎?”方毓川咽了咽口水道。
“你覺得這船上有嗎?”盧婆婆哂笑一聲,從陸柯白手里接過賬本,又戴起那副金絲老花鏡,對著賬目一一比較起來。
“那我們不是嗎!”方毓川說,“我們是活人啊,你看我還會喘氣呢!”
盧婆婆忍俊不禁的笑了一聲,用鏡片后的眼睛定定的看了方毓川幾秒,才轉頭看向陸柯白:“那你說呢?”
“……從用柳葉抹了眼睛開始,我們就是一樣的了嗎?”陸柯白問道。
“孽障,”盧婆婆說,“這都是孽障啊。”
“那……”方毓川忽然倒吸了一口涼氣,臉色慘白的說,“我想起那個黑衣人是從哪里冒出來的了!”
“我是學建筑的嘛,以前還跟著老師去看過古建筑……哎呀,不對!這些都是廢話……是祠廟,我在閻王爺的祠廟里見過那個黑衣人的描述——”方毓川苦著臉繼續說道,“他是招魂使者,黑馬黑衣黑幡,他來了,十殿閻王也就不遠了。”
“十殿閻王?”陸柯白一愣,旋即恍然大悟道,“地藏菩薩嗎?怪不得有大白牛……”
“不是——你在關心什么啊!”方毓川悲憤的說道,“這是現在應該關心的重點嗎?重點可是——閻王爺要來了啊!我說呢,為什么這游戲時間那么長,居然要玩十天……現在看來,真的是……怪不得是十天呢!一天來一個,誰都別想有好日子過!”
“那——”陸柯白忽然抬起頭,又驚訝又發懵的說,“現在就已經是鬼時了,秦廣王還不來嗎?”
“這我哪……”
轟隆隆——!
洶涌的穿堂風撲面而來,幾扇門窗幾乎在瞬間就被沖開,海上也傳來了千軍萬軍奔騰過后的聲音,眾鬼哀嚎的聲音和梵音混在一起,都一齊從天邊泄落人間。
場面那是相當的震撼。
“臥槽……”方毓川喃喃道,“這、這也太大手筆了,我這輩子還沒見過閻王爺呢!”
“那恭喜你圓夢了?”陸柯白一邊說一邊拉下隔板從木臺后走出來,這時盧婆婆好似也已經從荒誕中清醒過來,登時撲騰一聲跪拜在地上,用蒼老的聲音低喃道:“海神娘娘座下,拜見一殿閻王,拜見閻王!”
“佛祖保佑,佛祖保佑,就讓這艘罪惡之船到此為止吧。”
轟隆隆——!
海上大浪蕩開,駭氣奔涌,砭骨寒風驟然侵襲全船。陸柯白被風浪顛得踉蹌了一下,頭發和衣服都被吹得獵獵作響,在澎湃的冷風中看見了一位手持笏板的豹眼男人,看見了他的周圍像是渲起了一層金光般熠熠生輝。
這是一殿閻王,秦廣王。他的工作是審核,評判所有亡故之人生前的事跡,判以他究竟是有罪還是無罪,是可以直接去十殿閻王那里轉世投胎,還是要繼續接受其他閻王的審判。
陸柯白沒來得及多想,額頭就傳來了劇烈的痛苦。腦袋里就像忽然鉆出了一根刺,瘋狂的向他大腦的更深處探過去。耳外遍布的哀嚎聲都似乎因為疼痛而停滯了一刻,陸柯白跌坐在地,竟然真有一種臨死前正在回顧過去的恍惚之感。
“陸哥,你的手!”但方毓川卻好像不受影響般大聲驚叫道,“你的手……”
他驚駭欲絕的看著陸柯白,窗外百鬼掙扎的樣子有那么一刻居然和陸柯白痛苦不堪的樣子發生了重疊,他們看上去都十分的痛苦,像是遭受了什么重大的打擊,手腕上都出現了一個觸目驚心的‘惡’。
“陸哥……?”完全沒有感覺到有半點痛苦的方毓川頓時間無比茫然的看向陸柯白。
“他殺過人——他殺過人!只有殺過人的人才會被二殿閻王審判!”盧婆婆扯著嗓子大吼道,
“離他遠一點!”
“什、什么……”
轟隆隆——轟隆隆——!
“審判結束!明日鬼時再見——海神娘娘,秦廣王殿下向您問好!”
脆生生的童聲在船外泛濫,剛被大風吹得一片狼藉的無根號再度泛起了一層金光,又在一陣雷聲過后,金光消失了。暴雨還在繼續,剛才秦廣王的出現好像只是一場夢。
腦袋里快要爆炸的痛苦也在一瞬間隨之消失,陸柯白看向自己的左手,那個宛若血疤一樣的‘惡’字登時間映入眼簾。
驚訝無比。
陸柯白抬起自己的左手,盧婆婆的嘶吼猶在耳邊,但陸柯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太驚訝了。他殺過人……?在什么時候,為什么他一點印象都沒有?可如果他真的殺過人,為什么他周圍的人會毫無察覺……
不可能的。陸柯白想,他爸媽不可能會包庇他的。陸爸陸媽一輩子為人師表,到死也做不出包庇自己兒子殺人事實這種事的。
羅維也不會。
……游戲出錯了?
“哥……”方毓川湊上來遲疑的問道,“你沒事吧?”
“沒事。”陸柯白搖了搖頭,說,“在我搞清楚發生了什么之前,你還是離我遠一點吧。”
“啊?”方毓川聽后一愣,連忙焦急的問道,“你沒殺過人!?”
“——我不確定,可能在夢里殺過吧。”陸柯白聳肩道,“但是,為什么你看起來這么失望啊?”
方毓川立刻狡辯道:“我不是那個意思。都怪盧婆婆……”
但肇事者盧婆婆卻不慌不忙的說:“與其說這個,倒不如好好擔心擔心自己吧。畢竟殺了人……可不是那么好洗脫的啊——”
方毓川頓時安靜如雞。
“海神娘娘好不容易才請來閻王,這船上所有的障業都應該消失!沒有人能逃脫!”盧婆婆陰森森的說。
“那他還會被其他閻王審判嗎?”陸柯白忽然對著方毓川說,“他沒有被一殿閻王判為‘惡’,意思就說是他沒事了……”
“十殿閻王呢。”盧婆婆說,“誰知道除去燒殺搶掠,人還有沒有其他的罪惡呢?這艘船應該被永久的渡化,這就是海神的愿望。善人應該離開,惡人當然也是如此。”
“那不就是只有在船上的人才會被審判?”陸柯白思忖道,“那我現在下船的話……”
“你還下得去嗎?”盧婆婆哂笑一聲,“總有人千方百計的想要上來。可沒人知道,我們卻是多想下去哪——!”
她拖著長長的嗓音咿呀一聲,好像唱戲似的又搖頭道:“事已至此。事已至此。等著閻王來吧,好人終能善終,惡人必下地獄!”
一片死寂。
無根號外的暴雨一直在下,整艘船都像是奔涌在浪潮之上,好像在下一秒就會被風浪所吞噬。方毓川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趁著又一道閃電在船頂劈開之際,終于鼓足了勇氣,朝著另一邊的陸柯白小聲問道:“陸哥……你明天該怎么辦?”
陸柯白沒有回答。
方毓川等了一會,見陸柯白還是一動也不動,就以為他是睡著了或是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也沒有強求。確實,方毓川平躺在床上,直愣愣的盯著床頭前的紅珊瑚珠,這話問得就欠妥,陸柯白一定比他要急得多,這事不到自己頭上,誰也沒法和對方感同身受。
于是方毓川又開始懊悔自己多嘴。
事實上是陸柯白遇見了一些麻煩。
他躺在床上,能清楚的聽見方毓川在說話,但不論他回答了什么,方毓川都根本聽不見。陸柯白一動也不能動,四肢僵硬,只能看見一只頭上燃著三盞陰燈的綠毛水鬼正似笑非笑的盯著自己,把嘴咧得巨大,似乎充滿了垂涎之意。
“生魂……新鮮的生魂……”
綠毛水鬼一邊自言自語的喃喃著,一邊興奮不已的探出獠牙,幾乎沒給陸柯白任何可以掙扎的機會,就驟然張開了血盆大口,朝著陸柯白的肩膀狠狠咬了下去。
沒法掙扎。陸柯白根本抬不起手,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綠毛水鬼撲上來,心里要損不損的盤算著要是被鬼咬了一口,自己還能活得下去嗎?
有點緊張。
陸柯白死死的盯著綠毛水鬼。
但就在綠毛水鬼即將貼上來之際,一股腥臭的水汽也沸騰上來。陸柯白依舊緊緊的盯著它,卻驟然從綠毛水鬼空蕩蕩的眼睛里看到了一副慘絕人寰的船上橫尸圖:那艘船的甲板看上去和無根號的并不相同,船里船外都堆滿了死尸,到處都是斷臂,沒一個活人。但更加詭異的是,人人手里都還拿著一根黃金或是一串珠寶。
一具只留下半個頭顱的男尸遙遙的忘向陸柯白。
陸柯白呼吸一滯,只感覺四肢百骸中竄上來的寒氣更加洶涌了一瞬。但綠毛水鬼卻驟然被人撞了出去,另一具鬼魂出現了,像是在水里被泡了很久的樣子,頭上卻刻著陸柯白極其熟悉的‘契’字。
眼看就要得手卻忽然被打了出去的綠毛水鬼怔怔的反映了幾秒,它盯著那只契字鬼,似乎想到了什么,一下子露出了無比仇恨的目光,嗚嗚的嚎叫起來。兩只鬼很快就纏打起來。陸柯白定定的看了幾秒,這時才發覺自己已經可以動彈了。
綠毛水鬼身上的陰氣大放,契字鬼明顯不敵,卻還是異常英勇的向上沖,全然不顧及自己,身上的鬼氣只在眨眼間便被綠毛水鬼打穿了三四個大洞。
這樣可不行。雖然不知道契字鬼為什么要幫自己,但如果它落敗了,綠毛水鬼是不可能會放過自己的!
陸柯白看著綠毛水鬼一把就將契字鬼推開,身上陰森森的冷氣愈發濃郁,以至于當鬼氣彌漫到廂房里,連琺瑯瓶里插著的新鮮柳枝都在瞬間就枯萎了。
所到之處、寸草不生。
可綠毛水鬼從不往廂房左案去靠。
陸柯白往左案望去,在看見神龕上供奉的那位手持錫仗和寶珠的菩薩后心中靈光一閃,忽然明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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