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chapter30
“方南”這個名字鉆入腦中,因為太過耳熟,以至于程燃一時間竟想不起來這是誰。
直到電梯門“叮”一聲響。
一瞬間,記憶的大門開啟。
程燃腦眼前涌上無數(shù)名為“方南”的細碎記憶片段,凝聚成一張明朗的笑臉。
“記得。”他沉聲說,走出電梯。
趙一淮跟著出來,抹了把臉說:“我剛剛在小谷子的手機看到了他的照片。”
程燃腳步一頓。
六年前,趙一淮在黎城上完高二,因為成績太差,眼看要考不上大學又不肯出國,就被他家里走關系,送到北市學音樂,打算走藝術生的路子。
就是在趙一淮去北市的那一年,一部名為《真相》懸疑電視劇火遍大街小巷。
方南,就是這劇的男二號,一個天才少年偵探。
劇火人紅,方南也跟著聞名大街小巷。
趙一淮在北市拜的那位音樂老師,就是《真相》這部劇的作曲家。
靠著這層關系,他和方南成了朋友。
說起來,方南和程燃都是忽然之間躥紅。但程燃靠的是臉,總差些意思,方南卻是真正憑借演技出圈。
用當年粉絲的話說,對方南,是始于演技,陷入顏值,終于人品。
方南紅得實至名歸,男女通殺。
甚至連梁宴都夸他:“老天爺強行把演員這碗飯塞進他嘴里,由不得他不吃。”
著名編劇秋月明更是放話要為他量身寫劇本。
可惜,秋月明的劇本剛完成,方南便如曇花一現(xiàn),在一場車禍身亡。
那一場車禍,發(fā)生在五年前,地點是黎城。
“如果當年他問我哪里風景好適合散心時,我沒向他推薦黎城,他可能就不會死。”趙一淮聲音苦澀。
方南的死,是他的心結。
五年了都沒解開。
程燃抬手拍了拍趙一淮的肩頭,“這事跟你無關。”
但這種安慰,是沒用的。
趙一淮情緒低落地進了房間。
程燃回到自己的房間里,合上門,站在玄關處,卻沒有開燈。
借著窗外透進的一點微光,他走到小客廳,坐到沙發(fā)上。
滿室清寂,他眼前又浮現(xiàn)方南的臉。
五年前的三月,方南來到黎城,人生地不熟,想找個導游陪玩。
那時,他輟學賺錢。
趙一淮秉著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則,把方南介紹給了他。
程燃陪他玩了半個月,把黎城每個叫得出名字的景點都逛了個遍。方南只比程燃大一歲,半個月的相處,足夠年紀相仿的兩人相熟,變成朋友。
那天,適逢他十八歲生日,程燃回鄉(xiāng)下和外公外婆一起過,就把方南帶上了。
當晚,天氣晴朗,月光如水,漫天星辰。
方南拉著他在外公家的院子里看星空至半夜,喝光了外公自釀的陳年老酒。
臨睡前,方南給朋友打電話。
他意識昏沉間,聽到方南語調松快地說:“這邊的星空是真的美,你和簡宜不是喜歡看星空嗎,周末抽空來一趟唄。從北市來黎城,就五個小時高鐵,不算折騰。是是是,兩位姐姐就當是陪我散心……”
次日醒來,已是中午。
在外公家吃過午飯,兩人回市里。
那時,方南住在趙一淮家一幢空置的別墅里。
方南一個人住太空,就讓程燃也搬進去陪他住了半個月。
那天回到別墅后,程燃酒意未退,打算回房補覺。
方南則開著他在黎城里新買的炫酷機車,去火車站接人。
走前,方南對他說:“今天來的這位姐姐,是個講究人,聽不得一點臟話。你小子到時候說話注意點,把口頭禪收收。”
程燃那時候的口頭禪是跟趙一淮學的。
張口閉口都是我草,又頂著一頭和方南一起染的黃毛,整個人看起來就一個社會二流子。
好在臉能看,不至于讓女生見到就敬而遠之。
但兩個小時后,方南接了人回別墅,程燃聽到聲響,睡眼惺忪地從房間走出來。
三人在客廳里六目相對。
方南一副如同見了鬼的神情愕然盯著他。
站在方南身邊的女生,掩著唇,神色微微驚訝地問:“你臉怎么了?”
那是他和簡宜的初見。
那一天,陽光晴朗,春風微拂。
他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黃毛,因為喝陳年老酒過敏,長了滿臉紅疹。
而簡宜一身白裙,氣質清冷脫俗,如天仙下凡。
一縷穿堂風吹起她裙擺,飄入他心里。
一落就是好幾年。
往事一樁樁浮上心頭,程燃忽然很想抽一支煙。
-
“姐姐,不是說兩點到嗎?我等你等了足足兩個小時。”
太陽已經偏西,簡宜拖著一個20寸的行李箱走出黎城火車站。
人潮擁擠,川流不息,她卻一眼就看到了隔街倚在一輛銀黑相間機車上的那個少年。
頂著一頭被風吹得亂糟糟的黃毛,神色頗為不耐地朝她喊。
她拖著行李箱走過去,“早上沒睡醒,誤了最早那一趟動車,就改到十一點那趟了。”
少年嘖聲表達自己的不滿:“那你不跟我說一聲?白讓我等兩個小時?”
“忘了。”簡宜睨著他,“為了陪你散心,我坐五個小時動車過來,你等我兩個小時怎么了?”
少年摸著鼻子,沒了話。
簡宜得理不饒人,嘲他:“話這么多,今天胡薇要是跟我一起來,別說兩個小時,就算是一天一夜你也心甘情愿等吧?”
“行行行,姐姐我錯了。”搬出胡薇,少年老實了,替她將行李箱放到機車上。
“你這車挺帥。”簡宜繞著機車走了一圈。
少年得意:“我的品味,能差?”
“不過你買來干嘛?”簡宜問。
“這邊有條盤山公路,騎著它看落日吹風,人間一大樂事。”少年上車,用眼神示意她也上車,“等月底我生日,就帶著薇姐去兜兩圈。”
機車駛離黎城火車站,風聲掠過耳際,少年扭頭對她說:“對了,別墅還住著一個男生,長得很符合你審美。”
“就是你之前說的那個輟學高三生?”
“嗯。”
正說著話,前方忽然有個半大的小孩闖馬路,簡宜瞥見,神色大變。
“方南小心——”
簡宜急聲呼喊,徒然從夢中驚醒過來。
滿室黑暗與寂靜。
只余她心悸不已的急喘。
好半晌。
簡宜平復呼吸,伸手摸向床頭柜,拿起手機,按亮屏幕。
三點四十五分。
夜已經很深了。
她卻已無睡意。
這時,手機忽然一震。
睡前為了接收郁小谷發(fā)來的照片,她登錄了微信小號。
此刻震動,就是因為微信來了新消息。
這么晚,難道是媽媽還沒睡給她發(fā)消息?
簡宜疑惑點開。
下一秒,消息跳出來。
胡薇:【我夢見方南了。】
簡宜怔住。
隨后,她撥通了胡薇的電話。
“你還沒睡?”胡薇的聲音有些啞,像是剛哭過。
簡宜嗯一聲,“剛在寫劇本。”
沒說自己也夢到了方南。
這個時候,她需要做的是當一個傾聽者,當一個樹洞,裝下胡薇無處可撒的哀慟。
而不是和胡薇互相傾吐傷痛。
“那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沒有。”簡宜溫言,“我寫完了。”
胡薇苦笑一聲,語帶哽咽:“五年了,這是我第一次夢見他。”
簡宜輕聲問她:“夢見他什么了?”
“夢見我們高二那年被綁架,他來救我們,他與那幾個賭徒斗智斗勇完,跑來罵我倆蠢,也不知道趁機逃。”往事溫馨,胡薇的聲音不由自主地帶上了些許笑意。
“夢見我們大三那年,他要去演戲,進組前特意拍了一組寫真打印出來簽上大名給我們,說他一定會大火,看在朋友一場的份上,提前給我們簽名照。”
“還夢見大四那年,他的戲播出來了,大街小巷都是他的海報,他和我們去吃飯,被他的粉絲發(fā)現(xiàn),追著他滿大街跑,最后他躲進了男廁里……”
這一通電話打了足足一個半小時。
最后是胡薇扛不住困意,發(fā)泄完一腔傷痛,先掛了電話。
此時,黎明將至,天色處在明暗之間,透著蒙蒙一層灰。
簡宜依舊沒睡意,索性起床,換了身衣服下樓。
-
酒店這一條街,行人寥寥,路燈寂靜。
有一兩家早餐店剛亮起燈,正準備開攤。
簡宜沿街往里走,最深處有一家24小時開門的便利店。
她預備進便利店買些,卻在藥店和便利店之間那一條昏暗狹小一米寬的窄道中,瞥見一點星火。
有個人影倚墻仰起頭,手里夾著一根煙。
那煙已經快燒到煙蒂,煙霧徐徐上升,把周圍都染成了霧色。
簡宜看了兩秒,這人的站姿很眼熟。
像極程燃。
她遲疑地喊:“程燃?”
巷子里的人,側臉看過來。
墻上懸著一盞路燈,有一絲擠進去的燈光爬到他臉上。
在煙霧繚繞中,他的五官清晰起來。
那一雙深邃的眼眸,比夜色還沉。
簡宜走進去,程燃先開口:“煙癮犯了。”
怕她誤會,又補充:“沒抽,就是聞點味。”
他想掐滅煙頭,簡宜忽然握著他的手腕,嗅著那一縷煙味,輕輕咳了聲。
酒澆愁,煙鎮(zhèn)痛。
是人都會有自己的隱痛,她沒問程燃為什么會在這兒,只說:“我想試試。”
程燃來不及反應,她已經低下頭,抓著他的手,湊過去咬著煙蒂,吸一口。
“咳咳咳。”
煙霧入唇,剛滾進喉嚨,煙味先把她嗆出了眼淚。
“不會抽就別抽。”程燃抬手放在她背上,輕輕拍了拍。
簡宜攥緊程燃那只夾著煙的手,微微抬起眼,對上他的眸子。
過道窄,悶在胸腔的那股郁氣無處安放,促使她迫切地想要說一些什么,好借此發(fā)泄出來。
“我做了個夢。”簡宜說完這句,靜默一瞬,才又接著道:“夢到一個已故的朋友,夢的結尾不太好,醒來后我很難過。”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顫意,眼底浮上了一點水色。
那應該淚。
程燃放在她背上的手往下滑,扣在她腰間,垂眸靜靜看著她。
他知道她夢到了誰,為什么會難過。
“抽煙我擅長,我教你。”
他吸入最后一口煙,隨后將煙蒂按滅,捏著她的下巴,俯首銜住了她的唇。
夜色已經淺得只剩一層灰。
晨曦很快就會鋪過來。
在這一天,在這一條窄道里,黎明將至的最后一刻。
兩人瘋狂地廝纏,仿佛兩條快要溺亡的魚,只能靠著過渡彼此的氣息殘存,沒離開過對方一秒。
后來提起這個清晨。
簡宜說,他渡一口煙霧給我,我咬破了他的唇。
“大概就是那一刻,我開始愛上他。”
(https://www.dzxsw.cc/book/12413394/31220821.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