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chapter57
第二天一早,程燃和焦玥要拍的是一場分手戲。
拍戲之前,談向文又當著眾人的面向簡宜討教劇本,末了卻故意用征詢的語氣對程燃說:“程老師,應該不會介意吧?”
聽似尊重,實則是挑釁。
眾目睽睽之下,程燃莞爾笑了笑,“如果我說我介意呢?”
談向文說:“我與簡老師之間并沒什么……”
“那你說這話真是有意思。”程燃不客氣地打斷他,“你真要是坦坦蕩蕩的沒什么見不得人的心思,就不會問我介意不介意?”
談向文一滯,但很快又替自己圓了過去:“那是我小心眼了,以為程老師不喜歡別人和簡老師走太近。”
程燃輕嗤一聲,但在簡宜不贊同的目光下,他終究沒再說什么,轉過身去準備拍攝。
原本以為這只是一小段插曲。但誰也不知道這天是怎么回事,程燃和焦玥的那一場分手戲拍得很不順利。
一連ng十幾條都沒過。
焦玥在這場戲里有一段哭戲,因為ng太多次,拍到后面,她的眼睛已經腫得不能看,連化妝都遮不住。
梁宴只好擺手叫停。
簡宜因為被談向文絆住,沒去棚里看這場戲的拍攝。
見一群人從棚里走出來,得知是拍攝不順,簡宜以為是程燃出的岔子,趁補妝的間隙,她去找程燃,問他怎么回事。
這場戲,其實是焦玥不在狀態,總入不了戲。
但程燃沒有在背后說別人不好的習慣,便一句話帶過:“狀態不好。”
卻讓簡宜誤會是他狀態不好,又這么輕飄飄地態度,不由擰起眉:“如果你真的介意我和談向文走太近,可以直說。不要憋著,因此耽誤拍戲。”
程燃有那么一瞬間是愕然的。
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不辨不駁地點點頭:“好。”
簡宜再想說些什么,卻見程燃閉上了眼。她動了動唇,終究沒有再開口。
接下來幾天,談向文和簡宜走得愈發近。
與之相反的,卻是她和程燃之間的沉默已經擺到了明面上。
連劇組的工作人員都察覺到了兩人之間的異樣。
在談向文殺青的前一天,劇組收工時,談向文當著眾人的面,請簡宜吃飯,說是感謝她這幾日的幫忙。
簡宜本來想拒絕,話沒出口,談向文忽然瞥向程燃:“程老師也一起吧?”
“好意心領了。”程燃哂笑一聲,本想說我去了怕你吃不下飯,話到嘴邊,余光瞥見簡宜抿起唇,到底是沒說出口,只淡聲道:“我晚上要背臺詞就不去了,你們吃得愉快。”
因他這一句“你們吃得愉快”,簡宜也把拒絕的話咽回了肚里。
眼睜睜看著她和談向文一起離開,趙一淮瞪大了眼睛,問程燃:“你就真讓他倆單獨相處去了?”
程燃斜眼過來。
“我不是信不過簡老師。”趙一淮語重心長,“而是男女之間就那么回事,單獨相處久了,沒事也會傳出有事來。”
程燃沒說話。
這時,郁小谷不知從哪里冒出來,快步追上簡宜和談向文,挽著簡宜的胳膊,笑嘻嘻地說:“酒店的飯菜吃膩了,想吃別的。談向文,你不介意多加我一個吧?”
談向文笑著說:“郁老師肯賞臉,我是求之不得。”
目送三人走遠,趙一淮才笑道:“還是小谷子上道啊,平時沒白對她好。”
但其實趙一淮多慮了。
簡宜對談向文真的沒有那方面的意思。這一場飯局,吃得也很平淡。
她的話很少,基本都是郁小谷和談向文在聊天。
吃到七八分飽,準備散席時,簡宜接到一個來自北市的電話。
電話是老師的女兒打過來的,告知她,在一個小時前,老師秋月明病故了。
簡宜的臉色瞬間一變,手機砸在桌上,都沒反應。
郁小谷和談向文同時喊她好幾聲,她才回過神,對上兩人擔憂的目光,勉強道:“我沒什么事,是老師走了。”
這話一落,郁小谷和談向文也雙雙變了臉色。
“老師的家人遵循她的遺愿,不會大辦身后事。”簡宜說話間,聲音微顫,強忍著淚意道:“這個消息,你們先別聲張,等明天老師家里人商量好怎么辦追悼會再說。”
郁小谷和談向文與秋月明之間,不像簡宜和秋月明之間師徒情分深,短暫震驚過后,雙雙安慰她:“逝者已矣,節哀。”
簡宜微微仰起頭,將淚意逼退,隨后拿手機查看回北市的動車票。
晚上的已經沒有車次,明天一早的票也已經被搶購完,只剩下午兩點左右的那一趟。
她買了票,才和郁小谷、談向文說:“我明天回北市。”
談向文往她手機上一瞥,記住了她購買的車次。
一場飯局散后,簡宜回到酒店房間,程燃并不在。
他被梁宴臨時叫去開會,一時半會回不來,正好給簡宜留了一個獨處的空間,讓她把自己的情緒整理好。
另一邊,郁小谷也回到自己的房間,正好趙一淮發來消息問她飯局上有沒有事兒。
【就吃個飯,能有什么事兒。】
郁小谷回復一句,因為最近和趙一淮聊得多,正處在無話不說的狀態。她想了想,還是把秋月明病故的消息告訴了趙一淮。
【不過簡姐姐接了個電話,她老師也就是《曠野》的編劇秋月明老師病故了,心情不太好。這事暫時還沒聲張出去,你也保密啊。別泄露給媒體知道。】
趙一淮很快回復:【明白。】
兩人都以為,簡宜會把秋月明病故這事情告訴程燃,因此兩人誰也沒和程燃提一句。
程燃開完會回到酒店房間,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
簡宜在床上闔目躺著,只開了一盞床頭燈。程燃以為她已經睡著,便放輕動作洗漱完,隨后躺在她身側,將燈一關。
黑暗驟然襲來,簡宜卻在黑暗之中睜了眼。許久,才又重新閉上。
–
次日。
談向文還有最后一場戲,安排在了上午十點拍攝。
這是一場和程燃對手戲。
男主角撞破了兄弟和女朋友背著他在一起了,因此大打出手,兄弟斷交。
這些天程燃和談向文之間火花四濺,只差沒當眾撕破臉皮。這一場戲,兩個人簡直是假戲真做,針鋒相對你來我往,吵起來時,連場外的眾人都跟著揪緊了心。
梁宴坐在監視器前,目不轉睛地看著。
這場戲程燃和談向文演得真的很好,兩人頭上青筋都吵出來了,不用梁宴提醒,經驗豐富的攝影師就給面紅耳赤的兩人切了近景。
之后,又把鏡頭拉遠,切到了全景。
程燃手握成拳往談向文臉上揮去,怒道:“我沒你這樣的兄弟。”
臺詞說完,這段長達兩分鐘的長鏡頭戲也就結束。
梁宴臉上露出一絲滿意,正要開口喊停,卻在這一瞬間,程燃的拳頭落在談向文臉上,談向文踉踉蹌蹌地往側邊一倒,摔在了地上。
剎那,所有人都愣住了。
這一段戲,在拍攝前走戲的時候,就說過不用真打,只要程燃的拳頭碰到談向文臉上就行。
沒想到,程燃竟然真下手打了。
一時間,眾人看向程燃的目光頓時都變得微妙起來。
談向文的助理率先反應過來,飛奔到談向文身側扶他起來,關切地問:“向哥你沒事吧?”
“沒事。”談向文搖搖頭。
助理轉頭看向程燃,陰陽怪氣地說:“程老師,知道您演戲認真,但也不至于真下手打人吧?”
程燃繃著臉,對上談向文的目光。
談向文幾不可見地笑了一下,隨后抬手揉了一下臉。
“程老師不是故意的。”他轉頭對助理說,語氣有些責備:“是我自己沒站穩,和程老師沒關系。”
“可……”助理在談向文譴責的目光下,忿忿地看一眼程燃,才不情不愿地閉上嘴。
梁宴適時開口:“剛才這條過了,準備開始下一條。”
眾人聞言,很快各就各位,但場面上的氣氛已經沒有了剛才的輕松。
等拍完這場戲的最后一幕戲,梁宴又看了看前面拍的幾條,確定不需要補拍鏡頭后,就笑著對談向文說:“小談,恭喜你殺青了。”
片場頓時一陣歡呼。
制片人拿著一束花,遞給了談向文:“恭喜談老師殺青。”
談向文捧著花,對眾人笑道:“謝謝大家這兩個月來對我的包容和指導,尤其是梁導,耐心教了我很多,我也學到了很多。”
說了幾句話場面話后,他轉身走到簡宜面前,“也要謝謝簡老師,最后這一周時間都在陪我對戲。”
因為老師病故的事情,簡宜的情緒不高,抿著唇說了句:“都是你自己的努力。”
談向文還要再說些什么,那邊制片人已經在招呼劇組眾人站在一起準備拍張大合影,正好點到談向文的名字,他只好站過去。
下一場戲是程燃的個人獨白戲,需要換妝造。趁著眾人在準備合影,程燃不發一語地轉身走向化妝間。
趙一淮見狀,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邊,“這個悶虧你就這么吃了?”
談向文突然來那么一下,演得那么真,幾乎所有人都被騙了過去,都以為是程燃打了談向文一拳。
但認識了這么多年,趙一淮十分了解程燃。
程燃絕對不是公報私仇的性格,他要真想打談向文,早就動手了,而不會等到今天,在拍攝過程中玩陰的。
程燃沒應聲,沉默地走進化妝間。
趙一淮嘆口氣,看來今天這個打人的鍋是注定要扣在程燃身上跑不掉了。
余光瞥見簡宜走過來,趙一淮識趣地沒跟進化妝間,只在簡宜從他面前走過時,干巴巴地為程燃解釋了一句:“程燃剛才沒打談向文。”
簡宜“嗯”了一聲,“我知道。”
便垂著眸走進化妝間。
程燃一個人坐在化妝間里,聽到簡宜的腳步聲進來,抬起頭。
簡宜本是想和程燃說老師病故她要回北市的事情,但程燃抬眸看見她抿唇不豫的樣子,卻誤會了她是為著剛才他在拍戲打談向文那一拳的事情來的。
于是不等簡宜開口,他便先出聲奪人:“如果你是為了剛才我打談向文那一拳的事而來勸我的,那就什么都不用說了。”
這話說得有些沖,簡宜蹙起了眉頭:“你真打了談向文?”
程燃說:“對。”
這番干脆的態度,反倒讓簡宜噎了一下。
她本來很篤定程燃不會打人。
但程燃如今自己親口承認了,他那性格,自己沒做的,絕不會認。
因此簡宜也就真的信了,說了句:“既然真是你打的,為什么不跟談向文道個歉?”
她只當他是無意打到的。
程燃卻淡聲說:“道歉是不會道歉的,如果道歉,那我就白打了。”
聽這意思,他還是故意打人的。
可程燃真要打人,不至于在拍戲的時候動手。程燃做事向來坦蕩敢作敢當,不會選擇公報私仇這種下作的方式來為自己遮掩。
這一點,簡宜和趙一淮一樣篤定。
她細一品,總算品出程燃此刻更像是賭氣。大概他是誤會了她的來意,以為她是為了談向文而來,所以干脆破罐子破摔,不為自己解釋,主動背了這個鍋。
簡宜無奈嘆口氣,“你不必跟我置氣……”她本想說她信他是清白的,并不是替談向文打抱不平才來找他。
但話到嘴邊,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門外響起談向文的聲音:“簡老師在里面嗎?”
門外的趙一淮睜眼說瞎話:“不在。”
程燃嗤笑一聲,自言自語地說了句:“如今你們倆倒粘得緊,分開一刻都不行。”
這話說得太過,簡宜心情本就欠佳,心里那根弦霍然被崩斷,喝道:“程燃!你別自己不痛快就亂找人撒氣。”
聲音有些大,門外的談向文邊說:“我聽見簡老師的聲音了。”邊推門而入,果然看見了簡宜。
“簡老師——”
談向文脫口喊了聲,立即察覺到簡宜和程燃之間的氣氛似乎有些不對勁。
簡宜斂了斂情緒,回頭問談向文:“怎么了?”
是大合影缺了簡宜和程燃,談向文主動來找人的。
但此時此刻,他說出口的話卻是:“我和你同一趟車次回北市,等會我們一起出發吧?”
這話一落,簡宜和程燃臉上都露出了意外之色。
簡宜單純意外她和談向文同一趟車次。
程燃則是意外簡宜要回北市,而他竟然完全一點都不知道。
且聽談向文話里的意思,好像是馬上就要走了。
這么急著走,是不是她早就計劃好等談向文殺青就和談向文一起離開?
這個想法剛冒出來,刺激得程燃的嘴便比腦子快了一瞬,哂笑著說了句:“你就這么迫不及待地想和他搞一起?”
這話說得太過分了。
門口的趙一淮都聽下去,探出腦袋,出聲制止程燃的口不擇言:“老程!簡老師急著回北市是為了正事。”
簡宜木著臉,一字一句地說:“老師走了,我回北市是為了老師的后事。”
程燃先是一愣,隨后心慌起來,最后反應過來:“什么時候的事?”
簡宜繃著臉,趙一淮見狀,代答了:“昨晚的事。”
“昨晚的事……”程燃喃喃自語,“我不知道,為什么不告訴我?”
連趙一淮都知道了。
唯獨瞞著他。
簡宜道:“你這段時間拍戲的狀態很不好,怕你再分心影響拍戲。”很漠然的語氣。
“我狀態不好,是因為早就被你影響分了心。”
程燃說不清自己在這一刻是什么心情,但壓抑了許久的情緒,在這一刻突然沖破桎梏,翻涌上來淹沒他的理智,又化作一句句口不擇言的話,爭先恐后地從口中跑了出來。
“你回北市夜會沈嘉陽、咖啡店相會小顧總、在酒店單獨與方昊談話,甚至是在片場和談向文說話,我都忍不住要分心去想去猜,你和他們都說了什么做了什么,孤男寡女共處的時候,難道真的沒有一點越界?”
“我每次問你,你總是說讓我安心拍戲。拍戲對你來說,就那么重要嗎?”
簡宜神色冷漠:“拍戲很重要,那是工作,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一旦你受影響,拖的是整個團隊的進度。感情是私事,如果你因私廢公,因為我,已經影響到你拍戲。”
她頓了頓,用冷冰冰的不帶一絲感情的語氣吐出一句:“那我們就分開吧。”
程燃腦中轟然一響。
耳邊像是有警笛長鳴,擾得他什么都想不起來。那股即將要失去簡宜的慌亂爬滿四肢百骸,讓他不知所措。
“可拍戲對我來說根本無所謂。要不是為了你,我根本不會復出拍戲。”
他站起來,攔在欲離開的簡宜面前,慌不擇言,以為這話吐露的深情,能斷了簡宜要分手的念頭,哪知卻起反效果,讓簡宜的神色看起來更堅定更冰冷。
“所以分開最好。”簡宜輕聲道,“分開后,你就不用因為我,再委屈自己去拍戲,去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
程燃還想再說些什么,簡宜眼中露出濃濃的疲憊:“程燃,我現在很累,沒力氣再和你掰扯。你我就這樣吧,好聚好散。接下來的戲你認真拍完,《曠野》以方南原型,傾注了老師的心血,是老師寫的最后一個本子。看在已故人的面上,你……”
她說不下去了,因為看到程燃眼中有狂風肆虐,撲熄了他眼中的那一叢光火。
程燃側身讓開。
簡宜心里驟然一痛。
這時候,她還沒意識到這一抹痛是因程燃而起。
短暫的沉默之后,簡宜最終還是仰起頭,走了。
談向文追了出去。
程燃站在原地,面無表情。
趙一淮踱步進來,一臉恨鐵不成地在他面前嘮叨:“你就是心里不痛快要吵也別在這個時候吵啊,簡老師正難過呢,這時候你不安慰她,反而鬧這一出,我是簡老師我都覺得心寒。”
郁小谷聞訊趕過來,也急得跺腳:“昨晚簡老師得知消息的時候,難過手機砸桌上了都沒回過神,師兄你怎么這時候和她吵起來了……”
后來導演梁宴也過來勸了他兩句:“秋老師走了,小簡難過呢。程燃你也別急,我已經通知下去,這兩天給大家放個假,我們一起回北市,到時候你見到小簡再好好安慰她。”
那一天幾乎每個人都在和他說:秋月明走了,你別怪簡老師,她心情不好。
但是所有人似乎都忘了,他才是被分手的那個。
許久以后,再回想起這一天事情,簡宜說:那天其實是我不對,如果我沒有瞞著你老師病故,就不至于走到那一步。
程燃卻搖頭說這事沒有對錯可論。
那時,談起這一樁前事,他已經能平靜面對,淡淡地一笑:“只是在那天,面對所有人不贊同的責備的目光,我第一次意識到,原來不顧一切地去愛一個人,原來是這么孤獨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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