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燃最終還是沒去慶功宴。

        原定出席的簡宜，從郁小谷口中得知程燃不去后，也改了主意，缺席《高三二班》的慶功宴。

        慶功宴之后沒幾天，就迎來了春節。

        這一個年，簡宜是在顧家老宅過的。顧時禮把焦玥帶回了老宅，正式介紹給家里人，言明他已與焦玥領了結婚證，往后家里的飯桌要多添一副碗筷了。

        顧家人對此自是歡喜不已。

        顧家老太太拉著焦玥的手，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直夸她盤正條順又知書達禮，配自家那個不懂事的孫子，實在是自家孫子高攀了。

        這話當然是自謙自貶，但也看得出來家里老太太委實是對焦玥很滿意的。

        焦玥給顧家人都備了見面禮，送給簡宜的是兩盒助安眠的柏香。

        “時禮說你有熬夜的習慣，有時睡得也不好，這盒香你在睡前點一支，可以安神靜心睡得穩。”焦玥說，大抵是多了一層親戚的身份，她對簡宜的態度，已不似之前那樣愛答不理，多了些溫柔：“你先試試，要是用得習慣，我回頭再從朋友那兒給你多拿點兒。”

        簡宜收了這份禮，道了聲謝：“謝謝表嫂。”

        焦玥被她這一聲表嫂叫得眉眼舒平，眼中漾起了笑，“都是一家人，就不必要這樣客氣了。”

        總之，因為多了一個焦玥，除夕那天晚上，顧家老宅比上一年要熱鬧許多。

        三代同堂，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守歲時，都在商量著顧時禮的婚禮什么時候辦、在哪兒辦、怎么辦，你一句他一句的，聊得熱火朝天喜氣洋洋。

        簡宜坐在老太太身邊，卻不可抑制地走了神。

        這樣熱鬧的時節，不知道程燃此時在做什么？

        他至親都已經過世了，剩下那么幾個沾著血緣關系的親戚，幾乎也沒有了往來。他一個人過年，會不會很冷清？

        她想得出神，手無意識地拿起手機點開了微信，切到大號上。

        這樣的節日，照例有很多人給她發來祝福短信。往常收到這樣的消息，簡宜是一概不理的。

        但這一晚，她挨個點開看了。

        看到最后，手指停在程燃的頭像，等了半晌，依舊沒什么動靜。

        簡宜不免又想起來，之前程燃是很喜歡給她發消息的，說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或者是在網上看到了什么好笑的梗。

        有時候實在無聊又沒什么可說的，他甚至會給她發一整排的黃豆表情。

        可現在，他連一個標點符號都吝嗇給她了。

        簡宜放下了手機。

        沒幾秒，又拿起手機，編輯了一條新年快樂的祝福，群發出去。

        這一幕落入顧時禮的眼中。

        后來快到零點，他和簡宜一起進廚房煮餃子時，便來了句：“幺幺，你要是實在想程燃，就直接給他打電話，何必弄個什么群發祝福來掩耳盜鈴，你尷尬不尷尬。”

        簡宜心里涌上一股秘密被人剖出來的狼狽，她將下到一半的那盤餃子往臺面上一放，撂下一句：“你自己煮。”就轉身走了。

        顧時禮好笑地望著她背影：“幺幺，你要是真喜歡他，就別為了面子……”

        話沒說完，簡宜已經消失在門口。

        她出去后沒多久，焦玥就進來了。

        “你倆剛才說了什么？”焦玥倚在櫥柜邊上，雙手抱胸睨著顧時禮，像是在興師問罪。

        顧時禮攪了攪鍋里的餃子，蓋上蓋，才轉過身低了眉眼看她：“幺幺跟你告狀了？”

        “她問我。”焦玥學著簡宜三分氣急三分嘲諷四分恨鐵不成鋼的語氣，“三條腿的男人滿街跑，怎么就看上了顧時禮這廝？”

        可見簡宜是真的惱羞成怒了。

        顧時禮笑出聲，“那你怎么答的？”

        “一時沖動上了賊船就下不來了。”焦玥復述一遍原話，然后橫了顧時禮一眼，“我發現你們家的人都有一個毛病，什么事不管好的壞的，都不愛和人說，總要別人來猜。我當初要知道你這樣，絕對離你遠點。”

        顧時禮先糾正她：“不是船，是床。”惹來焦玥嗔怒一瞪。

        隨后，他伸手把人勾進自己懷里，往她腰上按了按：“你說得對，我確實不愛說話，我比較喜歡做。”

        “做”字的音節咬得重，焦玥頰上瞬間染了一片粉。

        這時，鍋里的水咕咚開了，汨汨翻滾著。

        外面客廳里同時響起了一片熱鬧的笑聲。

        窗外遠處的鐘聲敲響。

        十二點了。

        辭舊迎新，舊事可翻。

        簡宜最后看一眼手機，隨后揣進兜里，再沒多看一眼。

        -

        過了年，胡薇便遠赴英國留學。

        那天正好正月十五，元宵節。

        簡宜送胡薇到機場。

        那天天氣冷極了，北市的天陰沉沉的，風刮得大，一直在飄雪。

        航班因為天氣惡劣，沒有準時起飛，而是往后延了一小時。

        簡宜和胡薇便縮進機場的中餐廳里，各點了碗熱騰騰的紅糖湯圓，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聊到一半，機場忽起一陣騷亂。

        餐廳內的人都仰頭往外看，想知道發生了什么。

        “好像是哪個明星的粉絲在送機。”一群看熱鬧的人里，飄出來幾個聲音，“啊，是姜醒！”

        “咦，還有程燃。”

        簡宜舀湯圓的動作一頓。

        胡薇似是想起什么，“哦”一聲：“過兩天程燃的新劇開機，所以今天飛橫店，準備進組拍戲了。”

        簡宜抬眸定定看著胡薇。

        胡薇明白她這眼神的意思，解釋自己為什么會知道程燃的行程：“程燃早上發的朋友圈。”

        早上發了朋友圈嗎？

        簡宜狐疑地拿起手機，點進程燃的朋友圈里。

        一片空白，分明什么都沒有。

        “啊這——”胡薇一滯，這個年程燃過得還挺熱鬧，朋友圈幾乎每天都有更新。但看到簡宜的臉色不對后，她還是識趣地閉上了嘴。

        簡宜神色微淡，語氣平靜地道：“他屏蔽我了。”頓了頓，又一哂：“這也挺好。”

        時下流行的那句話怎么說來著，合格的前任就應該像死了一樣。

        在這點上，程燃是做得真好。

        反倒是她，還佯裝群發消息給他，在共同好友底下的朋友圈里點贊，想試探是否還有藕斷絲連的機會，但對方已經往前走，對過去毫不留戀了。

        送走胡薇，簡宜剛回到家，手機便跳出了程燃和姜醒在北市機場安檢的新聞通稿。

        簡宜點開看了看。

        通稿里的照片，粉絲們簇擁著兩人前行。

        程燃看著瘦了些，臨入安檢口，還回過頭微笑地沖粉絲揮手。

        姜醒站他身側，也同樣回首含笑地揚手。

        【這兩人的身高差磕到了！我們星星頭一歪，剛好能靠到程燃肩膀上耶。】

        【這兩人是有點西皮感在身上的，期待兩人的新劇。】

        【俊男甜妹，我先磕為敬。】

        前排的評論磕起了西皮。

        簡宜啪一聲，把手機倒扣在桌上，轉身進衣帽間收拾行李。

        她的電影劇本《熱搜》，也還有兩天就要開機了。霍江和劇組工作人員已經提前幾天離開北市，抵達平理古鎮。

        到了正月十八這天，《熱搜》開機。

        同一天開機的，還有程燃接演的武俠劇《俠骨》。

        簡宜照例跟劇組。

        她進組不到一周，在某個凌晨里，網上就爆出了她和談向文深夜吃宵夜的照片，關于她和談向文的緋聞，因此甚囂塵上。

        辛菀在第二天早上發了條微博表示簡宜和談向文并非單獨出去，而是在劇本研讀結束后，由袁新翰做東請客，請了大家一塊兒吃宵夜。

        焦玥也轉發了那條微博，既是解釋又是內涵：【大概是我咖位不夠，不配出現在簡老師身邊:)。】

        但遲來的解釋等同于沒有。

        眾人腦中已經落下了簡宜和談向文之間不清不楚的印象，哪怕是兩位當事人出面澄清，也難以抹去。何況，這一次緋聞，兩位當事人壓根沒有任何回應。

        有人艾特程燃，問他：【我靠，簡老師都要跟人跑了，程燃你就沒點反應？】

        這種艾特每天上千條，程燃自然看不見的。但卻有一個人看到了。

        趙一淮閑來無事刷微博，一搜程燃，就跳出了這條微博，想起這兩個多月來程燃郁郁寡歡的樣子，他一個沒忍住，十分暴躁地評論了句：【兩人特么額度分手兩個月了，簡老師愛跟誰吃飯跟誰吃飯，關程燃屁事。】

        他身為程燃的發小兼助理，微博賬號早就不是什么私密，甚至還有不少程燃的粉絲和“一程夫婦”的西皮粉關注了他。

        發出去，便被人看到了。

        等趙一淮冷靜下來，想要去刪掉那條評論時，已經晚了。

        他那條評論被人截圖下來，已經發得到處都是。

        ＃程燃簡宜已分手兩月＃這個話題迅速擠上熱搜第一。

        饒是想撤熱搜，也晚了。

        趙一淮只能老老實實跟程燃道歉：“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以為我登的是微博小號呢，發完后才反應過來我上的是大號。”

        程燃并不說話，只是低頭點了點手機。

        趙一淮覷了一眼他的屏幕，是一張照片，因為沒放大，看不清楚那照片里是誰，只從大致的輪廓能猜到是一對男女，場景有幾分眼熟。

        程燃久久沒話，神色淡淡的。

        趙一淮以為他動了氣，忙說：“我發誓以后我絕對不在網上亂說話了！”

        程燃抬眼看了看他。

        趙一淮一慫，“我卸載微博總行了！”他橫下心，當著程燃的面卸載了微博，以示自己閉嘴的決心。

        豈料程燃壓根沒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目光越過他，停在了姜醒身上。

        幾秒后，他忽然起身，朝姜醒走過去。

        當晚，網上便有人爆出程燃和姜醒吃宵夜的照片。

        同劇組的幾個女演員是姜醒的閨蜜好友，紛紛發微博艾特她：【姜醒你可真不夠意思，吃宵夜不叫我，今晚絕交五分鐘。】

        網友們何等敏銳，瞬間就明白程燃和姜醒是單獨吃宵夜的。

        趙一淮和郁小谷打電話說起這事兒：“明知有狗仔跟著，他還非要請人去吃宵夜，被拍到不冤。”他語氣遲疑了一瞬，“你說老程是不是移情別戀看上姜醒了？”

        除了簡宜，姜醒是第二個能讓程燃這么殷勤地上趕著請吃飯的女生。

        郁小谷笑出聲：“我師兄這是在和簡姐姐打擂臺呢。”

        簡宜被爆出和談向文吃宵夜，程燃立刻就約姜醒，如此算是兩方扯平了。

        哦不對，認真算起來，還是程燃贏了一籌。

        畢竟他是單獨和姜醒吃的宵夜。

        趙一淮腦中靈光一閃，“原來我卸微博的時候他看是簡老師和談向文吃宵夜的照片，難怪他當時一身殺氣這么重。”

        他喃喃說著，有點替程燃心酸：“姜醒也不差啊，萬一程燃是真喜歡上姜醒了呢。”

        “那不能。”郁小谷語氣篤定，“你忘了，我師兄剛出道時拍的那部校園偶像劇，就是和姜醒合作的。這兩人之間真要有什么，早就在一起了，怎么會等到今天。”

        可真有點什么的兩個人，如今也沒在一起。

        但這到底是程燃的感□□，容不得第三人指手畫腳。趙一淮哪怕再為程燃抱不平，也沒法多說什么，只能干瞪眼看著程燃和簡宜兩人你來我往地較著勁兒。

        今天她和談向文相視一笑，明天他和姜醒片場打鬧。

        這樣的戲碼看得多了，趙一淮漸漸麻木。

        反倒是郁小谷看不下去了，私下和趙一淮商量：“總這樣什么時候是個頭。橫店離平理古鎮也不遠，開車兩個小時就到，趙一淮要不你干脆把我師兄打暈，把他送到簡姐姐床上去吧。”

        這樣的餿主意當然是不可能成的，郁小谷也就過過嘴癮。她心里很清楚，真這么干了，心里都憋著氣的那兩個人，恐怕還要鬧一場，到時候直接一拍兩散，就再沒有轉圜的余地了。

        趙一淮后來實在忍不住，找程燃談過一次。“你要真對你家簡老師余情未了，就干脆再去把她追回來，總好過現在這樣跟她磨。”

        程燃一撩眼皮：“追回來以后呢，還是避免不了要吵架。”

        “吵就吵，小情侶哪有不吵架的。”趙一淮說，“你讓讓簡老師就好了。女孩子嘛，發起脾氣來，多哄哄，哄不行就死皮賴臉地纏著，床頭吵架床尾和，到時候她還能拿你怎么辦？”

        程燃忽然笑了聲，“其實這幾個月我想過無數次，悄悄去把她綁回來，鎖在家里。”

        他語氣很平靜，仿佛隨口閑聊今天天氣很好。

        但趙一淮心里莫名一寒，倒吸了一口氣。

        從此后，再沒有在程燃面前提過任何和簡宜相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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