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故人心易變
“天皇陛下駕到。”片刻之后,我聽見外面?zhèn)鱽砺曇簟?
“臨月怎么樣了?”說話的人應(yīng)該是唐高宗李治。
武后嘆了口氣,說:“陛下不必過分憂心臨月,保重龍體要緊。”
靜默了片刻,李治又開口道:“他多有不便,有勞皇后選些聰明可靠的人侍奉。”
“臨月平日好詩書佛經(jīng),臣妾選了宮中讀書識字的婢女,為他念書解悶。”武后柔聲答道。
“皇后思慮周全,朕便安心了。”李治走近我,輕拍了拍我的肩膀。
這種感覺別扭又奇怪,明明是有關(guān)我,我卻像個局外人。我成了唐朝的李臨月,那唐朝的李臨月呢?成了21世紀(jì)的我了嗎?
我不久后被帶離武后的地方,乘步輦走了一段路,有人扶我下來,這個人的手修長而溫暖,不松不緊地握著我,牽著我慢慢往前走,口中不時小心提醒著。“殿下當(dāng)心,臺階有九階。”
上臺階時我不自禁地握緊了她的手,她似乎感覺到了我的不安,低聲對我說:“殿下不要怕,奴婢便是殿下的眼睛。”
我點了點頭,將她的手握得更緊。黑暗中周圍總似有萬丈深淵,我每一步都走得極慢,小心翼翼地等一步踩得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才敢邁出下一步。她也極有耐心,像照料學(xué)步的嬰兒,一階一階的數(shù)著臺階走,她數(shù)完第九階的時候,小小的舒了口氣。我才知道,原來她和我一樣緊張。
“你叫什么名字?”我問。
“啟稟殿下,奴婢叫婉兒。”她的聲音如同她的名字,婉轉(zhuǎn)悅耳。
沒過幾天,我就能從眾多婢女中分辨出她來。
“婉兒,是你嗎?”到了午后讀書的時間,來人一牽起我的手,我便猜出是她。
“殿下果然靈慧,竟然能從腳步聲中分辨出是誰。”她夸贊我說。
我搖了搖頭。“不是,是你的手比別人暖和。”
“天氣還冷,怕冰著殿下。婉兒當(dāng)值前,會用熱水浸一浸雙手。”
“原來如此。”我笑了笑。
“殿下今日想讀什么書?”她牽著我的手走進書房。
“先不用讀了。”我閉上眼仰靠著榻上的枕頭。
婉兒似乎打開了窗,鳥鳴聲清晰起來,空氣中有隱隱的桃花的香氣。“窗外的桃花開了,殿下不出去走走嗎?”
“不用了。”一個眼睛看不見的人,花開不開又有什么分別。
婉兒拉起我的手,攤開我的手掌,將一個輕軟的東西放在我掌心。我用指肚摩挲,原來是一朵桃花。
婉兒說:“殿下聞聞看,是不是很香?今早見宮人們采花釀酒,殿下應(yīng)該不久就可以嘗到桃花釀了。”
我照她說的聞了聞,朝她點點頭。桃花開了,眼睛看不到,手可以觸到,鼻子可以聞到,釀成酒還可以嘗到。她浪漫細(xì)膩,總有意無意讓我擺脫陰郁的心情。
“九哥。”我聽見門外傳來太平的聲音。“外面春光正好,九哥也去散散心。”
李哲先走進來,玩笑說:“九弟定然覺得,屋外春光再好,也比不過屋內(nèi)佳人嬌俏。旭輪,你說是不是?”
李旭輪忙說:“三哥,九弟是出家人,這樣的玩笑開不得。”
太平似乎因為他們倆的話,對婉兒起了興趣。問說:“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啟稟公主殿下,奴婢名叫婉兒,今年十三歲。”婉兒答道。
太平狡黠地說道:“你替本宮做件事,本宮重重賞你。”
“太平,別為難她。”我擔(dān)心太平作弄婉兒,囑咐了一句。
“九哥放心。”太平對我說完,又對婉兒說:“婉兒你附耳過來。”
太平和婉兒低語了幾句之后,就聽太平笑問:“怎樣?做不做得到?”
“奴婢不敢。”婉兒忙說。
“太平同你說了什么?”李哲問婉兒。
“三哥要是想知道,明日擺一桌宴席,我便告訴你。”太平接過話去。
“一言為定?”李哲問。
“一言為定。”太平說。“四哥和九哥可聽見了?明日一同赴宴去。”
李旭輪也不再一本正經(jīng),笑道:“三哥,我看太平是在騙你。”
李哲嘿嘿一笑,“一頓飯罷了,婉兒你明日也隨九弟同來。”
“好,我明日帶婉兒同去。”我一口答應(yīng),心中猜想婉兒一定長得很美,李哲醉翁之意不在酒。這些日子這三人常來陪我,不知不覺間我和他們慢慢親近起來,我原本性格開朗貪玩,只是如今的境遇,讓我干什么都少了興致。
待他們玩鬧了一番離開后,我問婉兒:“太平想讓你做什么事?”
“公主殿下同奴婢開了個玩笑。”婉兒含糊地說了這么一句。
“好,她沒為難你就行。”我看她不愿意說,也就沒有再追問。
門外有人通傳。“殿下,魏國夫人遣人來說,稍后想來探望殿下。”
我對歷史興趣不大,關(guān)于唐朝的了解僅僅是靠看電視劇和初高中歷史。記得魏國夫人是武則天的外甥女,因為和李治有染被武則天殺死。心里有點奇怪,傳說她的母親也死于武則天之手,按說她和武則天應(yīng)該是水火不容,為什么她要來看望我?也許是做做樣子罷了。
“好,我知道了。”婉兒牽著我的手走出書房,先幫我換了身見客的衣裳,然后在廳堂中等魏國夫人來。
一陣嘈雜的腳步聲漸漸走近,我身邊的婢女宦官都行禮道:“拜見魏國夫人。”
我聞見脂粉香和濃郁的熏香,一個嬌媚的聲音道:“臨月表弟,可好些了?”
我這幾天習(xí)慣了來探病的人們的客套,點點頭敷衍說:“多謝記掛,好多了。”
“表弟可還記得我?”我從她的語氣里聽出不安和期待。
我搖了搖頭。她似乎不肯相信,又問:“真的忘了?”
“忘了。”不知道為什么,自她進來我就心神不寧,聽見她說話更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我猛然想起曾經(jīng)在夢里叫過的賀蘭姐姐,難道是她?
“賀蘭姐姐。”我叫出這四個字。她久久沒有說話,就在我疑心她是不是已經(jīng)離開的時候。她靠近我,低聲說:“你為什么要這么傻?如今你雖然回來了,可遍地眼目,你我也不得相見,你還是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聽見她哀怨悲傷的聲音,我的頭似乎要炸裂一樣疼,心臟也不受控地砰砰直跳。“我想你,想見你。”這話是從我口中說出來的,卻不是我想說的,仿佛有什么在指引我,說出這句話是理所當(dāng)然再自然不過。
又是片刻沉默,她用正常的聲音對我說:“表弟自幼不同凡人,自然得滿天神佛眷顧,想必不久之后就能恢復(fù)。今日我還有些瑣事,就先告辭了。”
她走之后,我聽見婉兒擔(dān)憂的問我:“殿下臉色不大好,可是哪里不適?婉兒這就去請?zhí)t(yī)來。”
我搖搖頭說:“不用,你去叫楊媽媽來。”自被太平的鞭子打傷之后,除了每日為我沐浴,楊媽媽都在休息養(yǎng)傷。
“殿下怎么了?怎么臉色這樣難看?”楊媽媽一進來,就著急的問我。
“不礙事,楊媽媽,我有事想問你。”我猜想這和曾經(jīng)的李臨月有關(guān),也許她的一部分記憶還殘存在這具軀體里,剛才我不受控的情緒和語言來自于她的感受,如果能重新喚醒她,我是不是可以回到屬于我的世界?
楊媽媽疑惑道:“殿下想問什么?”
“我過去有沒有見過魏國夫人?我和她關(guān)系怎么樣?是好還是壞?”我問。
“殿下怎么想起問她?”楊媽媽的語氣里帶著厭惡。
“剛才她來過,聽見她的聲音,我總覺得熟悉。”我試探道。
楊媽媽嘆了口氣說:“韓國夫人過世后,魏國夫人曾去豐德寺小住了幾個月,那時與殿下見過幾面。”
“僅此而已?”我問。
“殿下不要胡思亂想,受奸人挑撥,傷了皇后娘娘的心。”楊媽媽語氣凝重道,話里似乎別有深意。
“好,楊媽媽你去休息吧。”我倍感疲累,不想再多說一句話。楊媽媽走后,我讓婉兒扶我躺下。躺了許久,卻是翻來覆去難以入眠,魏國夫人的事始終縈繞在我腦中。
“殿下睡不著嗎?”婉兒守在床邊,也察覺了我的焦躁。
“陪我說說話吧。”我無力的說道。
“殿下想知道公主殿下今日同奴婢開了什么玩笑嗎?”她故作輕松地問我。
“你說。”我坐起身來,抱著膝蓋靠在床上。
“公主殿下說,若奴婢能讓殿下召奴婢侍寢,便滿足奴婢一個心愿。”
我不禁失笑,太平雖然聰明,卻也單純。以為只要讓我留戀人間聲色,破了清規(guī)戒律,就能把我留在宮里。殊不知我身上背著天大的秘密,武后怎么敢讓我留下。
“婉兒可有想實現(xiàn)的心愿?”婉兒雖然陪我的日子多,我卻對她知之甚少。這個少女沉穩(wěn)聰慧,讓我莫名的安心和依賴。
“奴婢不過是尋常人,自然有無力實現(xiàn)的心愿。”她的聲音煞是好聽,永遠(yuǎn)不慌不忙,婉婉徐徐。
我笑了笑,伸手說:“你上來。”她依言握住我的手,上了床榻。
我松開她的手,說道:“把床帳放下。”又提高了聲音對其他侍奉的婢女說:“其他人都退到屏風(fēng)外,不得召喚不準(zhǔn)進來。”
這些日子習(xí)染,我也漸漸適應(yīng)了一些這個新的身份。
我拉她躺在我身邊,中間隔著距離,側(cè)身面對著她說:“明天找太平去實現(xiàn)你的心愿。”
“奴婢遵命。”她依舊從容,沒有我想象里的慌亂。我本來是想和她開個玩笑,順帶著讓太平為她實現(xiàn)心愿。可是她的從容讓我起了疑心,饒是在宮中歷練,她也不過是一個十三歲的少女。
婉兒,婉兒我心里默念著這個名字,猛然想起一個人,一個即便我不精通歷史,也知道她名姓的人。
我平躺下牽住她的手,如同平日她牽著我那樣。“婉兒的祖父是上官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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