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祝師姐
祝錦自小就很討人喜愛，加之心智早熟，懂得如何抓住別人的喜愛并加以利用，又生得美貌，人生算是十分順風如意。
長輩疼愛，同輩喜愛，下人敬愛。即便她想要天上的星星，也會有人不求回報前赴后繼地去為她摘。
那一年太微收徒，祝府上報的名單中祝錦是第一個，選拔之后她也是祝家唯一一個問星成功的。
府中借住著一位敗落的遠房庶女，名為祝枝，過著與下人一般的日子。
祝錦平日只在閑來無聊時從手頭漏出去點用不著的東西給她，再溫溫柔柔地陪她說幾句話，她便喜愛祝錦喜愛得不得了。
太微弟子來接祝錦時，祝枝跑來送行。
祝錦孤身離家畢竟是有些畏怯的，思及祝府上報的名單中沒有祝枝，心念一動，便與太微弟子道可否讓祝枝問星一試，不成想祝枝竟成功了。
而后二人便共同拜入太微。
到太微后，祝錦得知自己是那一批新弟子中資質(zhì)最優(yōu)秀的一位。
又聽人與她介紹了幾位師叔。
太微內(nèi)門九官，分別由七位師叔掌管。
第一人道號“畢君”，乃煉虛中期、無相境大能，當世星修第二。太微弟子皆稱她為“月離師叔”。
傳言這位月離師叔冷漠寡言，性情孤傲，是最厲害但也最不好相處的一位師叔。所有師叔都有親傳弟子，只有她座下空無一人。
倒不是沒有弟子愿意，而是她一個也瞧不上。
祝錦先不著痕跡地勸了幾位要好的資質(zhì)平平的同輩新弟子去尋月離師叔。他們皆被拒絕后，便央著祝錦去試試。
祝錦打了無數(shù)遍腹稿，抱著此生最認真誠摯的態(tài)度去尋月離師叔。
那位月離師叔只遠遠看了她一眼，就拒絕了。
這是祝錦遭遇的唯一的、最大的一次挫敗。
而后幾十年，在主星功法的加成之下，她深得其他師長與同門的喜愛，也憑此收獲了許多他人自愿“分享”或“相讓”的機緣與資源，成為了太微金丹弟子第一。
外宗修士也無不與祝錦相交甚好，連《玄元仙鑒》風云榜，都將祝錦列為最受喜愛的金丹弟子。
十四洲但凡提及太微弟子，其一為大師兄，其二必是她祝錦。
直至今晨，《玄元仙鑒》更新了。
萊洲收來的那位新弟子，于天舟之上自行修習，七日筑基。初次面世，風頭之盛便直壓北斗小商君。
一時所有人都在談論這位新弟子，許多外宗好友還傳訊問祝錦此人相關(guān)的消息。
祝錦雖不豫也不曾放在心上。在她看來，一個堪堪入門的新人，越是優(yōu)秀于她越有利，她有十全的把握成為此人的至交。甚至比旁人更期待與此人見面。
聽聞那位新人的首俸有五千靈石，足足為其他新弟子的十倍。她掐著點來到少微官執(zhí)事堂，在祝枝和那位新人踏進之時，說出了早已準備好的話。
林掌事面露難色：“祝師姐，這……”
“林掌事。”祝錦笑得溫和，話鋒一轉(zhuǎn)，柔聲道，“我并不是要為難你，也不是來為我那位新師弟抱不平。新師妹天才之姿，待遇特殊些是理所應當?shù)摹？墒吨钐^夸張，她初入門內(nèi)，不知其他人的首俸情況，而新弟子們魚龍混雜，萬一有動機不純之輩蓄意接近，騙取她的首俸怎么辦？五千靈石可不是小數(shù)目。”
“這……”林掌事聽祝錦這么一番話，覺得確實在理，明明自己平日還算機靈，現(xiàn)下卻一時什么都想不出來，也忘了方才想說的話，便被祝錦牽著問，“那依祝師姐看，該如何是好？”
方才還思路清晰的祝錦，此時露出困頓的模樣：“我……我其實也不知。我就是一時覺得不妥，便來找林掌事了，竟也沒想這么多。”
“無妨無妨，祝師姐能這般為新師妹著想，又來提醒了我，已經(jīng)做了很多了。”林掌事忙安慰祝錦，而后突然一頓，目光停在門口。
祝錦仿佛才察覺到一般，順著林掌事的目光轉(zhuǎn)頭望去。
終于見到了那位聲名鵲起的新師妹。
她穿著一身芡食白束腰長裙，身材高挑曼妙，如瀑的長發(fā)半挽，姿容絕塵，氣質(zhì)泠泠。與祝錦對視的目光淡而不冷，未見任何情緒，似乎只是十分尋常的一眼。
饒是祝錦已從祝枝那里打探了不少，做過猜想與準備，還是被現(xiàn)下這驚鴻一面震了一震。
心中有一瞬的動搖，懷疑自己低估了這位新師妹。卻也只是一瞬。
“枝枝！”祝錦迅速壓下心中的動搖，露出驚喜的神色，“你回來啦。”
祝枝面上也俱是驚喜，綻開笑容：“師姐！”而后牽起楮語上前，熱情介紹，“這是祝錦師姐，也是我的表姐。”
又同祝錦介紹楮語：“這便是師姐你心心念念想見的萊洲新師妹楮語啦。”
祝錦含笑轉(zhuǎn)向楮語，作勢打量，聲音溫柔而誠摯：“師妹生得真好看。”
而后便見這位名為楮語的新師妹露出一抹極淺的笑，溫聲回應：“見過祝錦師姐，師姐也很好看。”
祝錦作勢思索幾息，恍然道：“你們是來登記信息，領(lǐng)取弟子名牌的吧。”
祝枝點頭，而后似是想起了什么，啟唇欲言。
“那你們趕緊登記吧。”祝錦已經(jīng)先一步開口，絕口不提方才自己與林掌事說的話，直接與二人道別，“我要去替師尊辦點事情，這便先走啦。”
祝枝于是咽下了剛才想說的話，與她道別：“師姐再見。”
祝錦再次看向楮語，補充道：“我住在玄天官，楮語師妹可以與枝枝一起常來找我玩，有什么事也可以盡管來找我。”
新師妹如祝枝傳訊中所言一般始終保持平靜的神色，聞言點頭應了，然后也與祝錦道別。
祝錦不再多想，只當她性格確實如此。而后便走出執(zhí)事堂偏殿，悄然停步在殿外。
執(zhí)事堂內(nèi)，祝枝的聲音又響起：“師姐可好奇你啦，一路上不斷與我打聽。看她方才真的很高興與你見面呢。而且她對每個人都極好，剛才我們都聽見了，她還未見著你便為你著想了這許多……”
祝錦這才悄聲離去。唇角微揚，笑容慣常溫柔，眼底是自信與傲意。
一切皆會如她所愿。
執(zhí)事堂內(nèi)。
楮語看到祝枝提到祝錦時眼中閃著光，俱是真心的崇愛之情，便也不多說什么，只點頭應了。
至于楮語自己，祝錦讓她想起了觀留裕給她的感覺。
一種莫名生起的似乎十分自然的親近與好感。
林掌事也跟著祝枝夸了祝錦一番。
而后取出一枚玉簡，進行登記事宜。
姓名已知，便不再問。
“年齡？”
“十七。”
“籍貫？”
“人間洲陸。”
祝枝驚訝：“師妹竟是人間洲陸來的？”
楮語點頭：“我自小跟隨師父在人間洲陸長大，入道次日師父才帶我離開到萊洲。”
祝枝語含向往：“我還未曾去過人間洲陸呢。”
本想再問楮語，思及還在登記，便打住了。
“主星？”
“商星。”
“！”祝枝又驚，“師妹你也是商星！”
楮語看她滿臉的訝色，不用猜便知道祝枝應當也是商星了，倒也確是巧了，溫聲道：“看來是與祝枝師姐一樣了。”
祝枝連連點頭，笑容燦爛，一時覺得與楮語更親近了：“真是太巧啦！我們蒼天官所轄的也正是房宿、心宿、尾宿三個主星的弟子。”
登記完畢后，林掌事取出一塊色澤溫潤的方形玉牌，捻訣施術(shù)，將楮語的信息錄入玉牌，而后玉牌兩面緩緩浮現(xiàn)出文字。一面是“蒼天官－楮語”，另一面是“太微門”。
這便是弟子名牌了。
楮語接過，默了默，問道：“敢問掌事，我的首俸是如何定的？為何會比旁人多這么多？”
林掌事這才想起來自己最開始想回答祝錦的話，道：“其實原本也是五百靈石，但掌門后來交代下來讓加至五千，道是畢君傳訊，從畢君存在庫房中的靈石里撥給你的。另外多出的各種其他靈丹寶物，也都是自畢君庫房中添的。”
“原來如此。”祝枝恍然大悟，“我就說，宗門在新弟子的首俸上向來平等，即便師妹你天資出眾，這般安排也實在太過偏頗……不過現(xiàn)下就沒事啦，月離師叔……哦，忘了與你說，林掌事說的畢君就是月離師叔。月離師叔安排的事，就沒什么偏頗不偏頗之說了，也無人敢置喙。”
楮語點頭，與祝枝一起走出執(zhí)事堂。
祝枝小聲而激動：“不過沒想到月離師叔的小金庫居然這么富裕！宗門連掌門在內(nèi)共有七位師叔十五位親傳弟子，月離師叔是唯一座下無人的，門內(nèi)還傳言她冷漠孤傲極難相處，如今主動傳訊收你親傳，出手還如此大方，可見傳言不實。而且——師妹你也太幸福了。”
楮語倒沒有祝枝這般激動，不過對這位月離師叔確是頗感興趣，思及她的道號，想到二十八星宿中有兩個同音的星宿，為畢宿和壁宿，問道：“月離師叔是哪個‘畢’宿？”
祝枝笑了一下，搖頭道：“都不是。”
楮語看向她。
祝枝放開挽著楮語的手，做起她慣愛的小動作，雙手掌心相抵抬在胸前，面向楮語，與楮語一同慢慢走著，興趣盎然：“月離師叔的道號是‘月離于畢’的‘畢’，但她的主星并非畢宿，是為尾宿。”
楮語眼中升起淡淡興味，接道：“月離于畢，俾滂沱矣。”
“正是！”祝枝道，語氣變得有些惆悵起來，“其實月離師叔原本道號‘定辰真君’，畢君是她的道侶。畢君隕落后，月離師叔便將自己的道號改為畢君，以念故人。”
楮語垂眸，眼神微暗，她倒完全不曾想到竟是如此。
祝枝也不過惆悵了一瞬，思緒已然轉(zhuǎn)移，又道：“月離師叔可厲害了，是煉虛中期無相境大能，太微第一人！她的功法十分強悍，名為‘奔雷術(shù)’……”
楮語的名牌突然一震。她停下步子。
祝枝打斷自己說到一半的話，也跟著停下。
二人此時剛走出少微官主殿，正站在殿外的大廣場上。大多數(shù)人已經(jīng)見過楮語，便也沒再太過關(guān)注她。
楮語取出名牌，低頭看去。
名牌上泛起一圈淺金色的微茫。
祝枝道：“有人傳訊給你了，師妹。”
楮語還不知道怎么查看，便看向祝枝。
祝枝想了想，教道：“將星韻注入名牌，然后靜心感受，像看《玄元仙鑒》一樣查看傳訊。”
楮語聞言照做，運星韻于指尖裹住名牌慢慢注入，而后便感覺到名牌中有一股躍動的力量，楮語旋即驅(qū)使星韻去觸碰這股力量。
突然間，眼前空中匯聚出一道薄薄的氣流，如一封透明的信紙。
楮語看去——
沒有文字。
“……”祝枝怔了怔，疑惑道，“你剛領(lǐng)取名牌，會是誰這么快傳訊過來？又為何沒有字呢……”
一道強光猛然自眼前的氣流中閃出。
倏忽間跋涉上高天，穿破層云。
“轟隆——”
震耳欲聾的響聲在楮語頭頂炸開。
一道紫金色的巨雷破空而出，對著楮語轟然劈下。
整座少微官廣場瞬時寂然。
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中——
楮語眼前一黑，砰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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