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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 雪色下 立了她一抹溫柔孤星顏色


岱洲極北百峰皆為華山之峰。太華劍道和華山山門所在的華山南側這座大峰,  名為劍門峰。

        過了山門踏入劍門峰以北,才算是真正入了華山。

        此時,楮語跟隨自發前來等候和迎接的這些華山弟子,  行走在又一條筆直的劍道上。道長數千丈,連接劍門峰和華山內門,下方是不可見底的深谷,名為劍門關。

        “楮語師妹!你可知這劍門關緣何而來?”一名華山弟子快步越過第一劍,  搶先落步在劍道上楮語之后的那把劍劍身。

        皆是同門,第一劍便只看了他一眼。任由他越過自己,靜漠不言,無所動容。

        這條劍道完全凌空,看起來就比太華劍道更兇險許多。此時行走其上,眾華山弟子雖瞧著頗有閑情談笑不止,行動間其實或多或少都帶著幾分謹慎。

        可見此道已非僅僅依靠“信劍之心”便可安然度過,  還需要配合身法或法術。

        楮語直接一路施展垂云術托住腳下,  聞問間,  她正將被谷風吹得四下飄揚的長發攏起,緩緩答:“劍門關乃太華劍祖開山時一劍劈成。”

        “是也!”又一名華山弟子越過第一劍,跟到楮語身后,  “我就說這等問題有什么可問楮語道友的,道友這般優秀,  自然也博覽群書,區區開山史如何難得到她?”

        “好吧。”原先問話的弟子嘆了口氣,  “我原本以為能為楮語師妹介紹介紹呢。既如此……那不如由師妹說與我們聽聽!我們看看可有哪些師妹不知曉的,補充與師妹!”

        此話一出,眾人紛紛贊同。

        且走在后面的人一個接一個嫻熟地越過第一劍,向楮語靠近去。

        一路登山保持在身后一丈半的那股氣息遠去,  楮語自然察覺。然而她剛欲轉頭看去又自己止了住,還是選擇先答,不掃眾華山弟子的興致,也免得他們又對她和第一劍起哄。

        “好。”她溫溫和和地應下,宗服寬大的袖袍虛攏著,右手搭上左腕的蒼龍玉鐲,“太華劍祖開山時劈了三劍。一劍劈出劍門關,一劍劈出拭劍峰,最后一劍斬去百峰之頂,劈出百座論劍臺。劍門關便是下方這道宛如天塹的深谷,谷南為劍門峰,谷北為華山內門。”

        蒼茫寒夜下,她的聲音也終于沾染上了幾分冷意,頂著風雪在空中劍道上徐徐傳開。

        “拭劍峰位于華山北,臨海而立,原本峰的北面就是斷崖,太華劍祖一劍下去,將另一面也劈了個平,于是整座峰身筆直如劍,險峭直入云天。今日舉辦小論劍會的場所,就是太華劍祖在拭劍峰留下的一方劍域。此外,傳聞拭劍峰的雙壁上還留有劍祖的劍跡真傳……”

        第一劍走在最后,冷淡地平視前方。

        眾華山弟子興致勃勃地圍著楮語,說完開山史,又競相引她說起別的,明知腳下劍道險,他們仍不消停,興頭起來還敢去爭搶落步某一把劍。

        風雪重重,談笑聲漸漸遠去。

        -

        華山百峰分為四片峰群,直接以東西南北命名。

        山峰之間同樣以劍道相連。

        峰群中間是一座巨大的劍谷,同劍門關相比,這座中央劍谷更大更深不知幾何,一眼望去只見云雪茫茫,九柄巨劍矗立谷中,破云而出。劍鏜為基,劍柄為柱,建有一座九層高的劍閣,是華山最高的建筑,巍峨直上云天。

        華山存放典籍名劍各種寶物、華山弟子授劍鑄劍之處都在劍閣內。

        劍谷外,群峰環谷而落,向谷一側的山峰似是都被劈了一劍,雖不如拭劍峰的雙壁般筆直,也幾乎不見草木,其上依壁建了數不清的屋舍,正是華山弟子們的住所。

        他們根據論劍排名住在不同高度。

        百峰之頂,則是華山掌門、諸位劍君以及論劍榜前列弟子的住處。

        雖然當年太華劍祖將它們都斬平劈成論劍臺,時至今日倒也已非全只是論劍臺,幾乎每座峰頂論劍臺邊緣都另起了建筑,亭臺樓閣、軒齋殿室皆可得見。

        至于為了論劍會或者別的原因慕名而來的外宗修士,分為兩種安排住所的方式:若是劍修,同華山弟子一樣根據論劍排名安排住所;若非劍修,無論身份地位一視同仁,皆需交付靈石租住,不過只要交付的靈石足夠,完全可以自行挑選住所。

        最后就是如楮語這種受門中弟子之邀前來的……

        尋常情況下都是直接與發出邀請的弟子同住。

        男女有別,她和第一劍當然不適合“同住”。

        但第一劍身為論劍榜首,獨占北山群峰中一座峰頂居所,制式似閣樓,足有三層,多的是空屋,二人倒又可以“同住”。

        故而楮語仍是去他那住了。

        不過最主要的原因是——第一劍住處的對面就是拭劍峰。

        意味著楮語幾乎可以直接看到傳聞中太華劍祖在對面峰壁上留下的劍跡。即便身為法修,能觀望劍祖遺跡也是極好的。

        華山山脈比太微群山大上許多,劍門峰與拭劍峰更是極南極北,楮語和第一劍同這群深夜出來迎接的華山弟子在劍谷南側分別,起身御空飛往北山群峰。

        到達第一劍住所時,寅時已過半。

        小論劍會今日辰時開始,華山弟子卯時就要起來練劍。

        楮語不多耽誤,簡單詢問了第一劍的忌諱,徑直道:“多謝道友遠赴中洲接我,往來一日余實在辛勞。夜已深,道友且去休息吧,我自行擇間屋子即可。”

        話語間,大片雪花從敞開的大門飄入。

        同第一劍的目光一般清寒,落在楮語身上。

        居所內尚未點燃燈火,月光被擋在外頭,只在門口處斜斜灑落一小片,便顯得她額間那枚原本淺淡的天印忽然明亮了許多。

        又因不斷閃爍著,在幾分昏暗的夜里如一顆從天河墜落的孤星。

        第一劍看著這顆孤星,如常冷淡:“嗯。”

        -

        楮語好高,詢問過第一劍沒什么避諱,她便在三層擇了一間面向拭劍峰的空屋。

        不過道是空屋就真的是空空蕩蕩,什么也沒有,怪不得方才有華山弟子提醒她去北山執事堂領些用具來。

        然而夜深,她覺著先將就一晚,白日里再去。

        于是此時……沉默了一會。

        雖是風雪寒夜,以她如今的修為也已足夠不受影響。

        故而說要將就,施個術打掃干凈,席地而睡也不是不可。

        或者也可以不睡。

        但楮語還是選擇掙扎一下。

        她承認自己有些小性子——若能睡床,著實不大想睡在地上。

        回憶一番玄字環中的存物后,她默了默,將目光轉向窗外。

        天地茫茫,只有昏沉夜色與夜色中的月光、雪色。

        楮語抬步。擇的這間屋子恰有月臺,她推開北側的屋門走上月臺,抬起手來。

        心念一動,一枚易水術法印便憑空結現,懸在她掌心上空。

        法印金光和一片潔白無瑕的新生雪花同時落下。

        易水術乃控水之術,可以結云氣生水。可以生水便可以生雨,可以生雨,那么應當也能生雪、生冰。

        還能控雪、控冰。

        楮語的目光落到掌心這片雪花上。

        此時初次嘗試,她便成功施展易水術生成了雪。

        她露出微淺一笑,翻轉手掌,雪花從掌心落下。

        淺淡薄霧般的星圖法光立時在月臺地面上升起,接住這片雪花,并迅速將滿地至白的雪色暈染成燕頷藍。

        數不清的星子便在這泛藍的雪色中亮起,環繞她閃爍起來。

        金色流光從瓷白的指尖溢出,瞬間分化成無數道涌向空中,溫柔地裹住附近這一小方天地內的幾乎每一片雪花。

        翼宿星官猛然躍起,二十二枚星子同結現的垂云術法印金光同時一耀,被星韻裹住的千萬片雪花旋即奔向楮語,紛紛揚揚從她身旁掠過,爭相涌入屋內。

        雪花揚起一陣大風,將她剛攏住的長發又吹了散。

        臨月臺的屋門大開,垂云術御使無數雪花從楮語身側穿過涌入屋中,在易水術的威效下漸漸凝成一張晶瑩剔透的冰床。

        冰床落成,楮語收術。

        翼宿星官落回星圖,同眾星官一并黯下,但淺金色的星芒尚未散去還都縈繞著她,同她額間閃爍不斷的天印、眸中的明光相映。

        南側的屋門也未關。

        于是第一劍尋來時,剛好將這一幕收入眼中。

        昏沉夜色里,清冷的月色與雪色下,立了她一抹溫柔孤星顏色。

        楮語察覺,旋即偏頭看向內側屋門外:“問仙道友?”

        雖是問句,但慣常不露心中一絲訝意。

        屋門開著,第一劍卻沒踏入,只立在門外。

        見楮語看過來,他抬起手,微寒的冷藍色法光一閃,一套疊得整整齊齊的被褥憑空出現,被他托在手上。

        楮語看清,旋即抬步走向他,語含歉意:“竟又勞道友跑一趟。”

        她接過被褥,眼尾不由微微上揚生出淺淡笑意,溫聲,“道友有心,多謝。”

        第一劍收手,并不多言:“告辭。”

        楮語頷首應下。

        第一劍的目光在屋中冰床上淺淡一落,轉身離去。

        雖然他所住的這座樓中多是空無一物的房間,也還是有一間客房的。他方才憶起,便去取了被褥,同時也取了床榻一并收入儲物法寶中帶過來。

        不過不必拿出來了。

        楮語目送第一劍離去,關上內外屋門,再施了道易水術穩固冰床,才將被褥鋪上。而后施了好幾個去塵術上床,又施展無有術將窗口與內外屋門都封上,終于將烏云從玄字環里抱出來。

        果然,懷中剛落入溫熱的貍獸身軀,下一瞬便又變成空冷的風。

        眼前迅速閃過一道烏黑的影子,聞著雪味直直沖向半開的窗門。

        楮語拂去掉到袖子上的幾根貍毛,緩緩將目光跟隨過去。

        “喵!”一聲痛呼,烏黑的影子撞到她剛建好的結界上,啪地摔落在地。

        楮語平靜地收回目光,躺下睡覺。

        雖為拭劍峰而居此處,觀劍跡之事倒不急。連續御空近一整日,她需要先休息一番,免得白日里觀論劍會無神。

        -

        楮語睡下了,第一劍也休息了。

        華山各峰卻多的是激動得睡不著覺的修士。

        為首的自是初次前來觀論劍會的外宗修士,尤其是初次前來的外宗劍修。初登太華劍道,初觀論劍會,華山又乃天下劍宗之首,如何能克制激動之心。

        不止他們,來過好些回的修士們也都少有歇下的。包括昆侖弟子。

        昆侖弟子昨日傍晚到的華山腳下,比楮語早了好幾個時辰。他們由昆侖統一安排送來岱洲,宗門負責衣食住行,并有首徒紀拂衣帶隊。同萬寶節相似,其他弟子若想來也可以自行前來,但一切自負。

        故而能獲得跟隨紀拂衣一并來觀論劍會資格的,都是昆侖各境界弟子中的佼佼者。即便有弟子初來華山需要登太華劍道,于他們而言也并非難事。

        于是皆早早入了華山,沒與楮語碰上。

        此次只是小論劍會,昆侖來的便都是劍修,根據論劍排名分散開來,住在華山各峰的各處。

        大部分練氣弟子都是初來觀論劍會,沒有排名,住處很低。即便如此也完全抵擋不了他們內心的激動。左右也睡不著,他們便與相熟之人湊在一塊,湊到幾間屋中。

        “上頭是不是華山弟子?”有人疑惑道,“小論劍會年年有,論劍于華山弟子應當也是尋常事,算不上稀奇吧?可怎么聽起來他們似乎比我們還要激動?”

        恰有博聞之人,于是聽得回答:“華山弟子激動之事自然與我們不同。他們激動的是——論劍會上能夠與華山各大名劍交手!”

        “華山共有九位劍君,以我所聽聞,常駐門內管事的只有四位,包括華山掌門。不過九位劍君都是乾元境分神以上的大能,即使是論劍會,也都不會出手。各大名劍指的是門中幾位厲害的元嬰劍修,如第一劍這般的名劍。華山弟子平日的論劍,像他們這般的名劍已鮮少參與,只有論劍會上,不論什么境界的弟子,都可向第一劍他們發起論劍邀請,各大名劍也都不會拒絕。比試之法則是不用靈力,只論劍……”

        大小論劍會排名皆不分境界。

        此次前來的昆侖劍修弟子中,有十一位金丹排在上一屆大論劍會五十名內。他們的住處都比較高,臨近峰頂,離得也近。

        這十一位金丹弟子,大半也都睡不著,于是同練氣弟子們一樣也湊到一人屋中。

        約莫一刻鐘前,楮語剛和第一劍在劍谷南起身御空。

        華山極大,從劍谷南到北山群峰第一劍住處的路程算是比較遠的,故而她仍直接展開玉衡垂云翼。

        住在華山并未歇下的各宗弟子于是幾乎都看到了。本就因睡不著而胡天海地地閑談,當即談論得更加熱烈起來。

        這些個昆侖金丹劍修弟子自然也不例外。

        不過他們除了談論楮語的實力、楮語步天弟子的身份,談論楮語與華山第一劍的關系,還提及了別的。

        “凌師姐,幾月前是不是正是你領隊前往萊洲負責收徒之事,還同北斗峰的觀留裕一道來著?”

        凌絳拿著塊布拭劍,聞問頭也沒抬,只簡短應了聲:“嗯。”

        “師姐與那步天楮語可有什么交情?”

        凌絳擦拭得認真,答得隨意:“沒有。”

        “那師姐對她可還有什么印象?”眾人皆為同門,早習慣了凌絳的性子,完全沒有被她這番回答與態度磨滅熱情,反倒更加好奇,繼續追問起來。

        有人補充道:“聽聞步天楮語在太微問峰斗上以幾乎碾壓之勢戰勝太微門內筑基第一,獲勝后放了一番狂言。前些日在云上戲弄北斗秦云英火燒一整個寶行,瓊閣會后還為一只大妖與大師姐作對,聽聞同大師姐也放了狂言,想來實在是個十分狂傲的人。但又有許多傳言道她溫靜有禮,清絕出塵,有仙人之姿……”

        巧的是,此刻屋中的這十名金丹弟子,既沒和凌絳一同去萊洲收徒,也因早就參與過幾次萬寶節,十月沒有再去云上。故而真的都只在傳聞中聽過楮語。

        今夜終于見著這名風云新秀,卻只是遙遙一眼,見她在高天之上振翼飛過。

        此時,眾人完全難忍好奇之心,等不及天亮,抓住凌絳這位唯一見過之人問得起勁:“步天楮語以天舟自修七日筑基成名,那么凌師姐當時所見的,應當就是還未入道的她吧?師姐可還記得,身為凡人時她是什么模樣?什么性子?當真如傳言所說十分狂傲嗎?還是溫和有禮?”

        凌絳神色冷淡,慢吞吞地擦完劍身上灰塵,將拭劍布翻了個面對折,才抬起頭來,投向眾人的眼神中流露她慣有的幾分傲氣。

        眾人旋即安靜下來,齊刷刷望著她。

        “步天楮語……”凌絳道了句,卻又沉默住,回憶起來。十幾息后,十分平淡地接道,“溫靜是真,狂也是真。”

        然而她的唇還未合上,眾人便繼續保持安靜等待著她。

        又幾息后,果然聽得她補充了一句,“她很明確。”

        這句說完,她合了唇。

        眾人旋即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

        “又溫靜又狂?這是什么性情?”

        “何為‘很明確’?我怎么好像有些聽不懂凌師姐的意思?”

        “依師姐所言,可是說楮語還未入道身為凡人之時,便已很狂了?”有人問道,很快話鋒一轉,“不過也是,身為步天弟子如何能不……不對!”

        他忽然激動起來,“她既身為步天弟子,在萊洲應當已經入道了吧?那她的所謂七日筑基豈不是假的!”

        凌絳看向出言之人,冷笑一聲:“不是。”

        她就是這般性子,那人毫不在意,只問道:“師姐怎知不是?聽著師姐的意思,可是還知道什么別的我們不知曉的?快說與我們聽聽!”

        凌絳收回目光,抬起劍平放在雙膝上,一手握拭劍布搭在劍鏜處,一手直接覆上劍身,并不隱瞞:“步天楮語拜入太微前主星破碎,無法修煉,相當于沒有入道。所以天舟上的七日筑基之事算是真。”

        屋內響起一陣倒吸冷氣之聲。

        星修的功法太復雜,屋中眾人修煉至金丹也幾乎沒有誰能完全認清。但主星對于星修的重要性他們還是非常清楚的。

        “倒不曾想竟是如此……懷有絕世天資、身為步天后人,主星卻在練氣期便破碎……著實是……唉。所以她在天舟上筑基是終于等來了什么機緣?如此的話,凌師姐說的‘明確’之意,我大概懂了。這楮語道友,想來確實是個目標明確、心性堅定之人。”

        屋中沉默了會。

        半晌,有人打破沉默,疑惑道:“不過師姐不是同步天楮語沒什么交情嗎,這等私密的事,師姐為何會知曉?”

        凌絳又一聲冷笑,沒什么語氣:“我也質疑過她,有人反駁了我。”

        “何人?太微弟子嗎?可我們也有幾個太微好友啊,為什么我們就真的都沒聽聞過楮語道友主星破碎的事?”

        凌絳:“邭沉師弟。”

        屋中瞬間陷入靜默。

        眾人愣了愣,而后幾乎每個人的神色都黯了幾分。

        昆侖有三座劍修峰,玉虛峰、雁回峰、靈應峰。凌絳是雁回峰弟子,邭沉也是。且正是今年凌絳從萊洲帶回來的新弟子。

        這位邭沉師弟,性格開朗、待人誠善且溫暖細心,凡是接觸過他的同門,幾乎無有不喜。此外資質也極佳,練氣期便學會了尋常靈修金丹期才能學會的御劍訣。

        幾月前,若無衡山崇一和太微楮語,登上新秀榜的應當是他。

        金陵小境后他失蹤了一段時間,聽聞是偶得奇遇,生出了一副絕佳劍骨。若無意外,十月萬寶節回來后他應當能拜入玉虛峰,成為昆侖首徒紀拂衣的親傳師弟。

        有人輕嘆了一聲,打破沉默,語氣卻沒先前那般熱烈,平淡許多:“邭沉師弟竟與步天楮語關系這般好?”

        “我想起來了。”有人接道,“邭沉師弟先前曾問過我,若有心儀女子,應當送什么禮物好……”

        “誒……他也問過我。”

        “我也……不過當時問他,他怎么也不肯說,只說了一句。他說那是個同天星一般的人……所以莫不是就是步天楮語罷!”

        屋內忽然又安靜下來。

        “唉……”不知是誰的又一聲嘆息,“邭沉師弟失蹤近一月了吧?云上城竟也能混進去魔修……還敢對我們昆侖弟子下手!簡直是太猖狂!自畢君月離鎮守魔域以來,許多年一直安穩無事,今年忽然異動頻繁,竟還將手伸到了中洲云上!要我說,不如直接……”

        “好了別激動!不可妄言!”

        半晌,有人看向凌絳,問道:“師姐,師弟還有可能……”

        凌絳垂眸,目光落在劍身,也終于同眾人一般帶了幾分情緒,徑直打斷道:“魂燈已滅。”

        一室靜默。

        屋外風雪重重,只有天地是冷漠的銀白。

        同樣的雪色下,有一處地界埋著千年血色。

        乾洲,太白血原。

        血色底下萬丈深淵藏著一座無間惡獄。

        同在云上失蹤的兩名修士再次相見。

        青年白衣如雪不染纖塵,氣質溫朗,目光澄明。

        一路而來,同簇擁他的眾魔修格格不入。

        少年被禁錮在刑臺上,宗服色深,也掩不住渾身傷口中流出的血色。

        他吃力地抬起頭來,隱約能辨出輪廓俊秀,斑駁血色中,只有一雙眸子同樣澄明。

        看清青年的面貌,他愣了愣:“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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