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有求

小輩們坐不住，尋了個由頭抽身，腳下生風似的出了門。

太夫人心知肚明，卻擔心王寧錦身子受不住，叮囑她早早回容華苑休息，又賞了好一通補藥才算罷。

“九姑娘好走，太夫人身邊兒少不得人，奴婢就先回去了。”太夫人身邊兒的碧竹親自將王寧錦給送出來，恭敬地施了一禮，這才折身回屋。

“祖母的心分明是偏的，咱們日日晨昏定省，祖母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她王寧錦只今兒個行了個禮，就恨不能把她捧到天上去了！”

王寧錦一只腳才邁過垂花門，便聽王寧玉氣急敗壞的聲音，當即腳下一頓，她出來的倒是不巧了。

“我才敲打了一句，你瞧祖母當時的臉色，黑得都快趕上包公了！”

似乎這樣張牙舞爪地罵她一頓就能解氣，王寧玉心里舒坦了不少，嘴里像是竹筒倒豆子似地噼啦啪啦說個不停。

王寧錦仍舊沒有上前去的打算，好整以暇地瞧著眉飛色舞的王寧玉和一臉苦惱的王寧軒。

“行了！九妹受寵你是今時今日才知道的？那是祖母的心尖兒，未來的太子妃，是你能敲打的？！回頭叫父親母親知道了，少不得要罰你！”

王寧軒臉色陰沉，聽了這話的王寧玉俏臉兒霎時一白，“太子妃”三個字就像是柄重錘一樣，狠狠地敲在她的心上，她早就明白，不管自己多上進，都越不過王寧錦去，誰叫她不是王家長房唯一的嫡女，大梁未來的太子妃！王寧玉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沒精打采地朝外走，甚至連王寧軒最后一句威脅都沒有聽到。

王寧錦卻站在垂花門邊，反復想著王寧軒的話。

王氏有女，必為皇后。

王寧錦是王家三代以來，長房一脈唯一一個女兒，由此可見王家人對這個女兒該有多寶貝，倒不見得是為了皇后的虛銜，王家世襲罔替，樹大根深，不需要多一個皇后維系名聲地位，這是真正門閥貴族的底氣。

但王寧錦卻隱約明白，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

一旦王寧錦及弈，勢必要入主東宮，為了報仇，王寧錦不在意劍走偏鋒，但謝太后卻絕不會容忍王家的女兒母儀天下。

大梁安邦定國，武有永王府，文有王氏才，永王府被連根拔起，謝太后豈會容忍王氏一家獨大？繼永王府之后，怕就該輪到王氏一門了。

“姑娘！”蘭芝懷里抱著赤金香爐趕了上來，定是出門追得急了些，才說句話兒就連聲喘息。

瞧著蘭芝嬌憨的模樣兒，王寧錦忽然想起了竹溪，那個丫頭啊，就算是死也想拼命地離自個兒近些。

“郡主，來生莫再生為皇家女！”竹溪臨死還只惦記著她。

竹溪啊，你看到了嗎，我果真不再是皇家女了。

心里疼得發緊，王寧錦刻意扯出笑意：“方才隱約聽祖母說史夫人來了？”

“是，這會兒是三太太在偏廳招待著。”蘭芝亦步亦趨地跟在王寧錦身后，仔細又小心地捂著懷里的赤金香爐。這是姑娘寶貝的，她也得寶貝著。王寧錦不知道蘭芝心里頭的主意，她一門心思尚在那位史夫人身上。

說起史夫人，在汴京城里也是頂出名兒的了，倒不是身份有多尊貴。史夫人八面玲瓏，為人說話兒最是討巧，在汴京的貴婦人中人緣兒極好，因這，許些人家說親多會勞煩她。

“姑娘，四姑娘在屋里等了您半晌了。”見王寧錦回來，蘭蓮連忙迎了上來，瞧王寧錦面容如常，又加了句：“茶都添了四盞了。”

王寧錦蹙眉，蘭蓮心思細巧，雖未明說，卻間接告訴她四姑娘是有要緊事，怕還是不能當著旁人的面兒說的要緊事。

一旁抱著香爐的蘭芝卻不樂意了：“咱們姑娘與四姑娘素來沒什么來往，有什么要緊事能賴在容華苑里不走啊。”

王寧錦提步進門，瞧見內室里一身兒粉色衣裳模樣嬌俏的王寧怡手里捧著茶盞，難掩坐立難安的模樣。“九妹。”聽見動靜兒，立馬將手中的茶盞往桌上一擱，滾燙的茶水濺到手上都似未覺察般，笑臉迎了上來。

王寧錦避開王寧怡伸來的手，只點了個頭，道：“我的丫頭說四姐來了有一陣子了。”

王寧怡舉在半空中的手伸也不是，收也不是，只好訕訕地笑：“我琢磨著咱們姐妹許久沒坐在一起好好說說話兒了，這才不請自來，九妹可別嫌姐姐煩。”

王寧錦沒有答話，手指了指臨窗的香案，上頭擺著的正是太夫人賜的赤金香爐，王寧錦在太夫人面上最得臉，賢福院里伺候的慣會做順水人情，香爐拾掇干凈了不說，上好的冰片也給取了些。蘭芝回來便把舊香爐給換了下來，點上了冰片。

“四姐看到了，我這丫頭才剛回來就燃了安神香，是在催我睡呢。”這便是在趕人了。

“四姑娘不知道，我們姑娘前兩日夢魘了，沒休息好，您這會兒要是沒什么事兒就先回吧。”蘭芝可不管王寧怡有事沒事，打擾了自家姑娘休息可不行。

“這……我……”王寧怡犯了難，眼下再拿出姐妹情深的說辭來客糊弄不過去，且她總覺得王寧錦同過去不一樣了，可到底哪兒不一樣又說不上來，依舊是三句兩句就能把人噎得沒了話。

王寧錦朝蘭芝招了招手：“取套素色的衾褥來，薄些的便好，屋里頭熱得叫人心口發悶。”

說罷，起身便朝臨床大炕走去，也不去管身后瞪大眼睛的王寧怡。

見王寧錦并非作勢，是真的要歇下，王寧怡什么顧慮全跑到腦后了，此刻她若真放王寧錦歇息，闔府上下可是再尋不出能幫自個兒的人了。

“九妹慢歇下，我也不瞞你，今兒個我來，實在是有事相求。”說著話兒，竟是落下淚來，顯然也是失了主心骨。“給四姑娘烹壺新茶來。”王寧錦不疾不徐地靠著碧海棠引枕坐下，聞言面上沒多少驚訝的模樣。

“誒。”蘭芝蘭蓮會意，應了聲便退身朝外走去。

王寧怡似是沒想到王寧錦竟二話不說便支開丫鬟，鼻尖兒一酸，眼淚抹得更兇了。

“我今兒個來，是求妹妹看在你我姐妹一場，幫姐姐一把，我……我不想嫁給輔國公世子。”

輔國公世子！

王寧錦霍然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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