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臺上，踩著高跟鞋的先老師這叱咤方遒地講著長難句的結構和語法，那揮舞的教鞭掃得空氣刷刷作響。

        “看著我干嘛，我又不會幫你們考試，做筆記啊。”先先將放下教鞭，從粉筆盒里面取出來一小塊快用完了的粉筆，倏地往一名昏昏欲睡在瘋狂點頭的男生頭上扔過去。

        不愧是教了二十多年書的老江湖了，這一筆又狠又準，一下子把這小雞嘬米的男生連帶周圍一圈人的精神都調動起來了。

        “楊黎，剛才那道題選什么？”先先看著楊黎對他楊楊下巴，示意起來回答問題。

        問題是這小子剛剛在偷偷折紙，這節課前半段時間他倒是在認真聽，可到后面他就愈發覺得這兇神惡煞的英語老師，像一個拿著小叉子趾高氣揚的小公雞，就悄悄扯下來一張紙藏在抽屜里面悄悄地折起來，折紙小公雞是他以前難得有點耐心的時候，為了哄楊六六特地學的。

        羅江是有在認真聽課，就飛快地寫了答案在評獎的試卷邊緣給楊黎遞過去了。

        “選c，老師。”

        “你以為老師沒看到嗎？羅江也給我站起來，還挺助人為樂是吧？”

        “好了，你們兩個都站在后面聽課，除非流星撞地球不然先別坐著。”

        連累到這個本還在認真做筆記的好同桌，楊黎有些內疚，用胳膊輕輕碰了碰羅江手肘。

        羅江轉過頭來，笑著眨了一下眼睛。

        “砰！！！”原本安靜的教室突然被猛烈的撞擊聲打破。

        一整個教室的人齊刷刷地往玻璃窗處看過去，羅江的位置是挨著窗戶的，但聲音明顯來自于另一邊的窗戶，干凈透明的窗戶映著窗外的樹影，在窗玻璃正中間突兀的沾著鮮紅的血跡和褐色的不明雜質。

        “看什么看，都繼續上課，還真以為火星撞地球了啊？”先老師敲敲黑板試圖喚回不在狀態的同學們。

        一下課，班上的頭皮子第一時間就沖出教室，楊黎好奇地跟著人群走出教室。

        好幾個同學在走廊中間聚集，羅江跟在楊黎身后仰頭看了看還帶著血跡的玻璃，莽莽撞撞的煤炭一把薅開團團挨著的黑腦袋，“發生啥了啊？讓我看看。”

        引入眼簾的是一直有著黑雜色斑紋的麻雀板直的躺在地上，頭頂有一撮灰毛，灰白的眼睛里面是圓而無神的瞳孔，直愣愣地望著蔚藍的天空，在一群人的包圍下顯得格外冰涼。

        耳畔仿佛還有剛才劇烈的撞擊聲響，已經有好事者拿出白色粉筆圍著這不小心闖入的灰麻雀遺體畫上了白色的線，一旁還寫著禁止打擾此處安息的生靈。

        三中雖然是在城市三環線內，但卻靠著早早建校有一大塊地皮，其奢侈程度主要就表現在能在這寸土寸金的地界種花種樹種出一片小動物的家，綠化做得相當不錯，校園內甚至還有好幾棵名木古樹。

        楊黎盯著看了一眼，扭頭就回教室了，拿出來自己的草稿本走到這孤零零的遺體旁邊，起筆行云流水地勾畫出這個小生靈，只不過和躺在地上的不大一樣，是一只在林間枝頭蹦蹦跳跳的小灰麻雀，頭頂也有一撮灰毛。

        上課的鈴聲催著這群圍觀的人回到教室，胖乎乎的橘貓老師拎著小包就走了進來，看大家興致不高，還特地放了半節課的藍色地球的紀錄片。

        “好了，好了，都回神兒，就今天的作業以窗外的小鳥為題目寫一篇三百字的短文，寫出感悟，寫出體會。”

        “啊，不要啊。”本來懨懨的同學們就漸漸地活絡起來，沒一會兒這群小兔崽子就又恢復了活力。

        年輕就是這樣，開心也好難過也罷，都像是劃過沙灘的痕跡，不一會兒就被這朝氣蓬勃的浪潮給隱去了，只余多年后昏黃的回憶里流轉。

        “上節課我沒注意去看，走廊有啥呀，那么多人去瞅。”胡椒小朋友現在才反應過來，抱著椅背問楊黎。

        楊黎掏出之前的草稿本翻到之前畫的小灰麻雀遞給她說：“還有啥，一只可愛的小麻雀。”

        胡椒低頭看畫，羅江盯著楊黎看，楊黎上節課還有些悲傷的神色現在卻隱去了。

        這個人為什么看著熱情，其實又透著冷漠，當年覺得他是個冷漠的人的時候，卻又在這種生活的小事情上隱隱約約地展露這柔軟。

        “哦哦，我們學校就是這樣綠化做得好，跟你說，有一次還有人在對面的那棟勤學樓旁邊的草坪里面看到蛇了，還是那個很兇的魯主任跑過來，讓保安把它夾著拿去放生了，當時好多人圍著看。”

        楊黎挺著窗外清脆的鳥鳴聲，就聽著胡椒小朋友說：“畫的真好，這是你的繪畫本嗎？我可以翻翻看不？”

        “你看吧，看你坐我的前面，不收你費了。”

        “咦，江哥，你偷畫江哥，帥得很真人一樣。”羅江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聽胡椒說：“噯，還有我。”

        羅江一驚也看了過去，只見畫面上有個趴著睡覺的背影，頭頂還有個太陽花的皮筋兒，這不是胡椒同學是誰？

        胡椒繼續往上翻頁，“還有高冷男生裴洛、馮老師和殺氣騰騰的先先，我的天，你連老茍都畫了。”

        羅江長手一伸就把這草稿本拿了，帶著眼鏡的裴洛露著側臉，馮老師還多了個貓耳朵，先先拿著教鞭頭頂有惡魔的小角，老茍閃亮的禿頂被畫成一個電燈泡，甚至還有煤炭悄悄伸手拿周周零食的畫面。

        md，這人怎么誰都畫！

        正看著裴洛拿著一個本子就過來了，把本子往楊黎桌上一放，拉著一個空的椅子就做下，“上次物理課留的最后一道題，第三小問你會做嗎？”

        楊黎頗有意味的看著裴洛一笑，起身拖著裴洛就要出門，“做啥題呀，走陪我去上廁所。”

        楊黎其實很懂裴洛來問題的目的，畢竟這可是全校物理成績最好的人，平時上課也是在獨自刷著競賽題，他還需要問的題，肯定就不是尋常學生的作業會有的。

        楊黎想著之前和裴洛在同一個奧數興趣班的時候，興趣班開在一個小區里面，這小區挨近學校有很多學生住在里面，小區里面的流浪貓都被喂得膘肥體壯的，當然這其中少不了楊黎的一份功勞，這家伙每一次來興趣班都會帶著家里炸的小黃魚還有各種雜七雜八的吃食，這其中有一天頭頂一片黃的三花最不怕人，每次都跟著楊黎走一路，在楊黎的腳邊繞啊繞，直到楊黎到興趣班才堪堪停下，裴洛也跟著喂了幾次。

        小孩子對善和惡其實是沒有概念的，身邊有人喂小貓就喂，有人捉弄也就跟著嘻嘻哈哈地捉貓，直到有次小區有小孩兒被貓抓傷，向社區反應，因為這群貓和小區很多小孩子都玩得很好，社區還沒有下發處理通知的時候，有人先下手了。

        小區里面的貓一夜之間全部被毒死了，那天原本一來就要搶著坐在人群最熱鬧處的楊黎獨自找了一個角落乖乖地上著課，也不說話。

        楊黎知道裴洛還以為自己是那個會因為流浪貓去世而難受兩個周的小朋友。

        “江哥，你看裴洛和楊黎關系還挺好，原來你們男生也會約著一起去上廁所啊。”

        羅江手指摩挲著這粗糙的草稿紙面，驀的被一喊，冷冷地抬起頭來，胡椒一激靈二話不說地轉回去了。

        他誰都畫，我之前怎么沒注意呢，原來他不喜歡我，也不一定，這幾張圖就畫我的最認真還細細地描了陰影，萬一呢，萬一他喜歡我呢。

        羅江拿著畫還在獨自難受呢，楊黎和裴洛前后腳就走了過來，楊黎正要從桌上拿過裴洛的本子，見本子的一角被一個粗壯的胳膊壓著。

        羅江放下楊黎的畫本，楊黎扯了扯本子沒扯動，楊黎抬過眼，對著羅江挑挑眉，示意其讓一讓。

        羅江沒動，無聲地和楊黎對峙了一瞬，松開了胳膊，扭頭轉過去不看他們了。

        這人怎么回事？又惹他了嗎？楊黎百思不得其解。

        中午的下課鈴兒一響，全班的人嘩啦啦地就跑了一大片了。

        羅江站起身，對著還在收東西的楊黎冷冷地說：“我中午約了籃球隊的，先過去了。”言畢還沒等楊黎反應過來就大步地走了。

        一整個下午也是除開必要的交接，羅江一直冷冷淡淡的。

        下午楊黎從老茍的題海中走回寢室，一旁的煤炭還在抱怨今天的老茍怎么那么兇，“馬上就要中期考試了，這次我一定要考上去，老茍居然讓我去找裴洛借卷子看，你看裴洛的樣子是會借給我的嗎？”

        “裴洛其實挺好相處的，你找他借，他不會不同意的。”楊黎還在想今天晚上估計自己沒飯吃了，來不及為煤炭的煩惱而擔憂。

        “你是不知道，之前有次我忘記做物理作業了，大早上的專門來補作業，明明是找別人借的，但卻借到了裴洛的試卷，他找我要的時候，我還沒有抄完，一抬頭看到他冷冷的臉，我心都要嚇出來了。”煤炭有些受傷，感覺好像是自己做了什么壞事被抓到一樣。

        “他是不是面無表情的看著你，一臉鄙夷的樣子。”裴洛抽出神來回了一句。

        “對啊，對啊，我頓時感覺自己像被抓奸在床一樣。”煤炭深表認同。

        “你想多了，他當時絕對是在發呆呢，估計是看你這傻樣不好意思打擾你。”

        “你才傻呢。”真是這樣嗎？煤炭心想著沒注意教室什么樣子。

        和往常一樣，楊黎桌上飯盒依舊，只是這次只有兩個，一旁羅江趴在桌上像是在休息，右手墊在頭下，左手支起耷拉在腦袋上。

        “江哥怎么都睡著了？吃飯吃飯，餓死我了。”煤炭說著就坐下拿著筷子拆開就準備吃飯了。

        楊黎還是斯斯文文地收拾好拿過來的卷子和草稿本，打開盒飯，一如既往都是自己愛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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