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冰泉冷澀
一大早,何老爺一行人風塵仆仆地回了府,一家人齊聚正堂用餐,何老爺宣布了一個消息。
“南京政府那邊傳來消息,月末要舉辦商會慶典,因著咱家的地位,希望家眷都可以出席。”何老爺戎馬半生,如今做了商人,依舊是不怒自威:“南京是新式做派,需要我們跳洋舞,這幾日回去就好生練習著,要為我們何家爭光才是。”
眾人連忙點頭,但絲蘿卻犯了難。不說一對男女當眾摟抱在一起,著實讓人害羞,單說這步子,就叫人煩心了。
二太太想的周到,提議請幾個舞蹈先生到各院兒教舞步,特別是兩個新媳婦沒有參加過這樣的活動。
“娘,你放心,我上的新式學堂,學過一段時間交際舞,等那日,定不會為咱家丟臉。”婉貞今日身著淺紫色襖裙,搭配白色繡花軟鞋,看起來干凈出塵。她撇了撇絲蘿:“只是姐姐,哦不,是絲蘿弟妹,沒有上過正經學校,怕是學起來吃力呢。”
“絲蘿妹妹聰慧,”春曉握住絲蘿的柔荑:“相信勤加練習,不出幾日就會熟練。”
絲蘿聞言,心下一股暖流涌過,她感激地點頭:“娘和大嫂想的周到,絲蘿定會勤勉練習。”
二太太滿意地笑了笑:“大媳婦,我記得你西洋舞跳的是很好的。”說罷看向林春曉。
她心里念著,這兒子只有一個,兒媳卻有兩個,挑選舞伴著實為難。其實不論出身還是資歷,她都希望林春曉能夠和兒子跳舞,為何家增光,也為自己添彩。本是希望婉貞有些自知之明,只是這婉貞著實積極,一時間,也不好說。
“娘,我只是被家中的英國老師教過,算不得精通。既然婉貞妹妹技高一籌,當然不能藏著掖著。我那未娶妻的娘家弟弟那日也去赴宴,好久沒見,我們姐弟兩個正好敘敘舊。”林春曉身著一件醬紫色長裙,雖長相平平,但總是會審時度勢,著實是賢良淑德。
二太太聞言也不好再說什么,這個兒媳嫁進何家已有三年,除了不能生育,實在讓她挑不出任何毛病:“既然這樣,大家回去就好好準備一下,統一著西式洋裙,聽聞長樂街上的琦衣坊可以量身定做,大伙兒得空了便去瞧瞧罷。”
“怎么不見銘恩?父親回府竟也不在府中?”何老爺飲了口最愛的東方韻酒,看起來有些微醉,連日的疲累讓他有些倦。
“這孩子,都怪我平日里驕縱慣了。”二太太扼腕嘆息,看起來頗為懊悔:“昨日我的壽宴不在府中就罷了,今兒老爺回府他也不知道回來看看。”
“娘又不是不知道二哥的脾性。”一旁一直忙著吃那半碟玉米烙的茵蔓開了口:“何時他有過定性的。”
“原來沒有定性就罷了,怎的結了婚還如此紈绔!”何老爺看起來很是生氣:“二媳婦,你可有見過他?”
絲蘿心下一驚,她哪里敢說自己昨日在長廊見到了銘恩,只能道:“兒媳不曾見過。”
何老爺聞言一拍桌子:“混賬!”隨后吩咐身后的小廝:“去把這混賬給我找回來!”
眾人見狀大氣都不敢出,還是憶儂端起酒杯:“父親別氣壞了身子,弟弟年紀小,貪玩也是可以理解的,我這個做大哥的會在父親身邊輔佐您。”
二太太聞言,趕忙給何老爺的杯中又添了新酒,眼角暗暗生出了幾道笑紋。
何老爺看著大房一家如此和睦,心下也寬慰了許多,因著踏花鎮因是商業重鎮,女子也可經商,所以沒有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之規矩,嫁了人的媳婦如果夫家允許,也是可以出門的。便對著絲蘿愧疚道:“二房的,委屈你了,銘恩這孩子實在難以管教。若是在府中煩悶,出去自己挑些好看衣裳。”轉身對著貼身下人道:“給二房媳婦多撥一些銀兩。”
絲蘿趕忙應下,心中五味雜陳,看來銘恩不僅與自己關系疏遠,就連與何老爺都是水火不容,更為自己的未來隱隱擔憂。
過了午時,絲蘿便和巧凝二人出了府,準備去綺衣坊挑些西洋服飾。
小商小販羅列在街市兩旁,孩子們“忙趁東風放紙鳶”,跑來跑去不亦樂乎;賣糖人的大爺專注地繪圖案,幾個半大小子時不時在身邊搗亂;熱鬧的茶社里說書的講的正酣,來來往往的過客進進出出,小二忙不迭地添著茶水置身于這白屋連綿成片,黛瓦參差錯落的繁華街市,絲蘿心情暢快了一些,主仆二人說說笑笑,不多時便來到了長樂街的盡頭,琦衣坊正在此處。
這是踏花鎮最出名的服裝店,店面不大,裝修也較簡陋,但衣服做工精良,每一件都是孤品,可謂是獨一無二,因此也吸引了很多權貴在這里定制衣裳。但因著是只此一件,絕不復刻,就算你有再多的錢,再喜歡一件衣裳,但若穿著不合適,便也沒有辦法。
絲蘿雖說穿的衣服多出自自己之手,但這西式服裝可真的不敢嘗試。修身的樣式、立體的肩膀、纖細的袖子,都與自己慣用的剪裁手法不同。綺衣坊的老板娘是個四十來歲的女人,面容姣好。但膝下無子,脾氣有些古怪。見絲蘿這個生面孔進來,只淡淡道:“買就快點挑,不買就送客。”
巧凝哪里見過這樣做生意的人,上前說:“何家少奶奶你也敢這樣說話?”
“不管你少奶奶不少奶奶,這是我的地盤。”那老板娘并沒有抬頭看絲蘿,一邊在布上畫著衣服的樣子一邊道。
絲蘿見巧凝如此,趕忙道:“巧凝,不許沒禮貌。我們會快些挑選,不會耽誤你做生意。”轉而挑選起衣服來。
絲蘿想著,自己作為二少奶奶—何家最小的媳婦,不能搶了二太太和大房的風頭,要素雅低調,而作為新婦第一次出現在這樣的場合,要有喜慶的模樣,但又不能艷俗輕佻,如此水粉色是再好不過的了。樣式上,絲蘿卻有點犯難了,不得不去請教老板娘,說出了自己所求。
那老板娘剛剛聽何家二少奶奶講話如此謙卑,又知道何家的地位,心下不免對絲蘿生了幾層好感。
“姑娘身材纖弱,腰身苗條,應穿著束腰款的西服上衣,而參加舞會,需要穿裙子才能體現出女子的美。如若是我,則會搭配一身水粉色的束腰西服套裙。”
如此正和絲蘿的心意,她便道:“還請老板娘拿出這件衣服,于我一試。”
不一會兒伙計便拿出了這件衣服,與老板娘描述一致,絲蘿去里間換了這件衣裳后,巧凝不免感嘆道:“小姐,這件衣服便是為你量身而做的。”
“多一份則瘦,少一分則肥,姑娘是與這件衣服有緣了。”那老板娘也未想到能穿著如此合適,見證自己的心血得到應有的尊重,著實是她最大的欣慰了。
絲蘿是第一次穿西洋服裝,這樣細的腰身設計,不免有些刻板別扭。
綺衣坊的老板娘雖面上冷,但心卻像那針眼兒一般細,見到絲蘿便想起她是何家的少奶奶,又如此有禮貌,因此話語間也不向先前那般刻薄:“只是小姐這鞋子有些不合適,換一雙高跟鞋才搭配。”老板娘看著絲蘿的繡花軟鞋道。
“好,老板娘,這件我要了,勞煩您包起來。”絲蘿雖然有些不習慣,但看新式服裝都很修身,且這件衣服實在是合適,便決心買下了。
正在這時,絲蘿的額手臂暗暗吃痛,原是被身旁的巧凝掐了一下。
只見門口走進一男一女兩人,可謂是光彩奪目,那女子身材纖瘦,著一身淺紫色西洋長裙并白色蕾絲手套,頭上戴了一頂俏皮的禮帽,只見她一手拎著珍珠包,而另一只手則挎著身旁男人的胳膊。
如此女貌郎才的絢麗畫面展現在眼前,絲蘿的心卻漏了一拍,只因那男子正是自己的丈夫,一時間竟呆站在原地。
而綺衣坊的老板娘就算再“不諳世事”,何家二少爺總也是認得的,如今見到這般場景,驚訝之余心中也盤算到了大概,只在一邊冷眼旁觀。
銘恩倒是很大方,目光掃過絲蘿三人處也不過多停留,看起來波瀾不驚,仿佛素未謀面的陌生人一般,絲蘿見狀,不禁抱怨自己剛剛的失態,如此大庭廣眾之下不可被別人看出端倪,便趕忙收回自己的目光。
“這件衣裳好漂亮。”那女子看起來并不認識絲蘿,過來拿起老板娘手中正給絲蘿打包的衣裳,轉身抬頭看著道:“我一直想做一身這樣的呢。”語氣頗有幾分撒嬌。
“喜歡就包起來吧。”銘恩的語氣聽不出什么起伏。
“可是這件我們剛剛已經看中了!”巧凝在一旁喝到,語氣透露著不悅。“做人要分先來后到。”
那女子被巧凝突然的呵斥嚇到,愣在了原地,模樣看起來楚楚可憐。
“你可知道”巧凝話還未出口,卻聽見綺衣坊的老板娘在一旁冷冷道:“這位小姐,這件衣服確實是這位少奶奶先選中的,您再挑選別的便是,小店不喜爭端。”
那女子不說話,而是抬頭巴巴地瞧著銘恩:“你覺得我穿上會好看嗎?”
巧凝在一旁急的想要打人,而自家小姐此時卻像個事外之人一般,只靜靜立在一旁不做聲。只見絲蘿暗中細細地打量著銘恩的臉,仿佛想要從他的表情中讀出什么情緒,但卻徒勞無功。
他為何要這樣裝作不認識自己?就算夫妻情分再淺薄,難道會為了外人而不顧自己?
絲蘿百感交集,只愣愣地呆在原地。
終于,銘恩瞥向自己的目光里透出一種不耐煩的意味,這是今日絲蘿讀出唯一的情緒,相比之下自己倒顯得是個無理取鬧的惡人了。
她如夢初醒般輕聲地道了一句:“好,不如我們就成人之美。”說完,將頭別過一邊,不再看向銘恩。
而這邊銘恩終于開口說了話:“罷了,你個子更高,那種衣服不襯你的氣質。”說完便牽著身旁的美嬌娘款款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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