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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夜雨霖鈴


一周后,五姨太毓秀入府。

        淅淅瀝瀝、連綿數天的小雨漸漸地停歇,云宵雨霽,彩徹區明。交錯縱橫的河面上大大小小的船只來來往往,其中不乏遠道而來參加趙家宴邀的社會名流,商界、政界人士都紛紛前來道賀。

        豪門婚禮名義上是婚禮,實際上卻是各方勢力互相攀附、交結的媒介。官場人士相互結交、經商者明爭暗斗,特別是一些家有千金待嫁閨中的富太太,更甚喜愛參加這種名流云集、非富即貴的宴會來覓得良婿。

        何府內熱鬧非凡,處處都洋溢著喜慶的氣氛。

        “聽說了嗎,這新姨奶奶可是個女學生出身呢。”

        “女學生也不得嫁人,讀那么多書有什么用。”

        “瞧你說的,聽說是被家里賣了,怪可憐的。”

        兩個婆子一邊走出春蠶院一邊嚼著舌根,看見二太太遠遠地走過來,便適時地住了嘴。

        絲蘿今日起的稍晚了些,近來日子風平浪靜,過于閑適,所以整個人便有些懶懶的,匆匆梳洗完畢后便由巧凝和晴柔擁著來到了正堂。

        賓客已陸陸續續坐滿了席子,人人臉上都喜氣洋洋,絲蘿不禁想起自己剛入府那會兒,如今,也有月余了,心下便有些感慨,這時,遠遠地瞧見了二太太與何老爺二人。

        今日何老爺也是趕了時髦,穿著筆挺的定制西服,整個人看起來都年輕了不少。

        長嫂春曉則在席間忙前忙后,婉貞正挽著憶儂的胳膊和管家在門口迎接賓客,笑的甚是開心,恨不得告訴所有來賓自己的身份。絲蘿心想,自己作為二房唯一的媳婦,如果什么也不做,倒是顯得有些不知禮節了,所以便來到了春曉身邊,看看能幫上什么忙。

        春曉見絲蘿過來,拉著絲蘿笑道:“今日大喜日子,都沒來得及尋你呢。”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春曉和絲蘿生出了些親昵感。“對了,你看爹今日,少有的和顏悅色呢。”

        絲蘿道:“爹今日穿了西裝,看起來哪里像五十多歲的人呢。”

        “穿新式西裝是因著婚禮是新式婚禮,”春曉一邊說著一邊正了正小燈籠,“五娘是個進步女學生呢。”

        “新式女學生,五娘應該是個知書達理的人。”絲蘿也著手幫著春曉擺著小燈籠。

        “這倒也不是絕對,新式學堂的女學生也有不懂禮教、不知尊卑的,養成嬌慣的性子也大有人在。”

        絲蘿不知春曉為何會說出這樣的話,還未謀面的五娘怎會惹了春曉?絲蘿不敢接,便試探道:“嫂嫂可是見過五娘?”

        “我哪里有什么機會去認識在校的學生呢,家里女學生我也就認識茵蔓與婉貞了。”

        絲蘿笑笑,這是聲東擊西。春曉說話向來滴水不漏,不偏不倚,從不抱怨任何人,今日偏偏露出馬腳,是讓自己揣摩話中的含義。提示已經給的這樣明顯,不會是茵蔓,那么,就是婉貞。春曉是在對婉貞不滿。

        但絲蘿又想到春曉也是出自名校,也許是在說自己學生時代的同學。畢竟,她平日與婉貞二人情同姐妹般,婉貞還總是向自己炫耀春曉送她的飾品呢。

        想著想著,燈籠也擺的差不多了,二人便也來到了正堂入席,等待婚禮的開始。

        今日的排場比自己嫁入府中那日還要大,來者皆是社會名流,好不熱鬧。不知怎地,絲蘿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銘恩,不知他是何時回府的。

        他是好看的,在人群中仍然出挑,但是經過一件件事情之后,絲蘿卻只想遠離他。

        此時,銘恩正微笑著和一位窈窕淑女交談甚歡。絲蘿看那身形面孔熟悉,仔細一想,原是在綺衣坊見過的那位小姐。只見對方身著一件寶藍色的旗袍,上面貼著紛繁復雜的亮片,這樣的裝扮本應是俗氣的,但穿在明眸善睞的她身上,真是又招搖又驚艷,叫人移不開眼。

        絲蘿想到銘恩之前說的那句“我身邊的女人不是名流大戶,就是明艷動人

        絲蘿心中五味雜陳,也許自己真的

        而這時,那女子正巧也看向了這邊,她對著絲蘿莞爾一笑,用帶著白紗手套的玉手向這邊揮揮手,就像二人認識了很久一般。眾目睽睽之下,絲蘿沒有理由不過去打招呼,便走向了銘恩所在的方向。

        銘恩順著那女子的手看向身后,見著絲蘿款款走來,很快就將頭轉了過來。

        絲蘿對銘恩的冷漠已經習慣,她來到銘恩身邊,鼓起勇氣,對那女子笑道:“再見到你真高興。”

        剛說出口絲蘿就想收回,聽起來真是太別扭了。

        這樣的新式用語是聽婉貞在家和同學打電話時說的,本想著在這樣摩登的女孩面前顯得不那么老土,沒想到聽起來反而更突兀了。

        誰知一旁的銘恩卻笑出聲,暗暗假咳了一聲。

        絲蘿心下窘的不行,紅著臉不做聲。

        “我也是,叫我nancy就好。”那女子看起來很是溫柔:“絲蘿小姐英文名怎么稱呼?”

        絲蘿聞言,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她連新式學堂都沒讀過,哪里會有英文名字呢?

        “我,我沒有英文名”

        那女子粲然一笑:“沒關系,我之前也沒有,nancy還是留學的時候,銘恩幫我取的呢。”

        絲蘿不自覺地撇了銘恩一眼,只見自己的丈夫此刻正溫柔地看著南希。

        想逃跑。

        但是她不能,盡管自慚形穢,但她還是盡量保持著體面。

        “以后有空歡迎南希小姐來府里坐坐,也好幫我取個英文名。”

        那女子愣了一下,復而笑著點了點頭:“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這邊,婚禮終于開始了。

        因著是新式婚禮,所以并沒有抬轎子等一系列舊式規矩,新娘由娘家哥哥牽著從門口走向正堂,那娘家哥哥笑起來賊眉鼠眼的,聽說和他爸爸一樣好賭,所以一家人只得拿妹妹抵債了。

        新娘穿著簡單的西式婚紗,干凈出塵,手中捧著一束花,娉婷而來。踏花鎮其實新式婚禮并不多,舊式婚禮還是占據著絕對地位的,所以賓客們也都感到新鮮。

        絲蘿沒什么拿得出手的賀禮,只能拿出數日前就釀好的桃花釀,這是她和會釀酒的母親在幼時就學會的,眾人對此贊不絕口。

        觥籌交錯,酒過三巡,絲蘿覺得有些乏了,正好春曉提議去花溪園走走,絲蘿便欣然答應。

        花園的花開的甚好,二人走走停停,陽光溫柔,夏日繾綣。

        春曉挽著絲蘿,許是飲了些酒,聽起來有些惆悵:“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這花今兒還開的這樣嬌,指不定哪天就落了,怪可惜的。”

        “沒想到嫂嫂也是愛花之人。”絲蘿難得見到一個愛花之人:“我也嘗嘗感到悲傷,不過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可惜就可惜在有些花連成為春泥的機會都沒有。”春曉嘆了口氣:“這大宅里最不缺的就是花,你方開罷我登場,只聞新人笑,不見舊人哭。”

        絲蘿聽出了林春曉話中有話:“嫂嫂心里可是有我不知道的故事?也好講出來叫弟妹幫你分擔。”

        春曉聞言,搖了搖頭,語氣十分愛上:“其實作為長嫂,我本是不該講這些話的,但這些日子的相處下來,我與弟妹實在是投緣”說著她面露幾分難色:“銘恩之前的女友,非死即傷”

        絲蘿一驚!

        春曉見絲蘿的反應,接著說:“就在這浣初池,還有一個女人被推了下去,撈上來的時候,已經奄奄一息了。”

        絲蘿雖盡量保持著平靜,但這個消息對她的沖擊太大了。

        “好弟妹,是不是嚇到了?”春曉拍了拍絲蘿的肩膀:“在這府邸里,沒有靠山的人就如同那無根之花,飄落是早晚的事。”

        如果說,剛剛絲蘿還有些云里霧里,聽到林春曉這樣說,她突然明白了這番話的意味。

        春曉這是在暗示自己,可以依附于她。

        好一個托物言情。之前自己還以為長嫂是個,沒想到看來林春曉知道自己和銘恩琴瑟不調,但是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回去后,絲蘿想了很久很久,不論是否想參與爭斗,在這大宅里,都有許多危機埋伏在身邊

        錦繡掌燈來到二太太處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分了。

        春曉每周都會來二太太這里說話。

        “娘,媳婦今日來的有點晚。”說著,她來到了二太太的身后,示意錦繡退下,由自己為二太太捏肩。

        二太太正躺在軟塌上,身著一件藕荷色織金的旗袍,指間夾著一支女性香煙,朦朧間,煙霧繚繞。

        “你來了。”二太太并沒有睜眼睛,“我還正想差人去找你呢。”

        “娘,你少抽一些。”春曉柔聲道,“可是有什么不愉快的?”

        二太太嘆了口氣,眉間皺起的山峰平緩了一些,“我呀,只是覺得有些累。”她正了正身子,“寢室姐妹入府也有月余,你相處如何?”

        “婉貞年輕些,性子難免驕縱,卻勝在活潑。”春曉頓了頓:“絲蘿弟妹,我好似還不甚了解,何況二弟對弟妹如此,我也不好問什么。”

        “你二弟這些年性子都是這么怪,可是對外面的女人都是來者不拒的,也不知絲蘿”突然,二太太話鋒一轉:“不說你二弟了,說說憶儂吧。”

        她撣了撣煙灰,煙灰落入缸中,聲音細不可聞。

        春曉開始為二太太捏起肩膀,瞥見二太太鬢間有幾縷白發,這樣精明而光鮮的人,竟然也開始慢慢蒼老。

        “娘,憶儂對生意上的事從不含糊,您真是好福氣,能有一個這樣爭氣的兒子。”

        二太太聽了心中覺得欣慰,“你不是也找了這么一個好男人嘛。”她抬起胳膊拍了拍春曉肩上的手,語氣一沉:“這孩子生意上的事情我從來不擔心,不過,男人不只要有事業,綿延子嗣也是大事啊。再大的家業,沒有人繼承,也是無用功。”

        春曉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嘴角輕微的抽了幾下,可能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娘,每每說到這件事,兒媳都覺得對不住您。憶儂如今已經二十三歲了,屬實是應該到了子女雙全的年紀,兒媳……兒媳不孝……”

        春曉的聲音越來越小,喉嚨里像卡了魚刺一般難受。

        “春曉,我知道你也是著急的。”二太太語氣放緩了些:“如今你來到咱家已經三年有余,婉貞也已經嫁了憶儂月余,卻遲遲沒有動靜,你幫娘分析分析,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事兒?”

        春曉的手心不知何時起了一層細細密密的薄汗,將來之前擦的玉手油融了些,膩膩的。她極力保持著往日的語氣,和緩道:“娘,這種事情也是急不得的……”

        “春曉呀”,二太太打斷了林春曉,她示意春曉坐在自己對面的黃花梨木椅上,對著她笑了笑:“娘聽說之前憶儂在外面有過一個孩子,你知道嗎?”

        春曉聽了,心中萬分驚訝。什么孩子?自己竟然不知道?

        林春曉干笑了幾聲:“娘,什么時候的事情,兒媳不知道。”

        二太太仍然笑的得體而慈愛:“你也不要往心里去,這件事除了憶儂和我,誰也不知道。”她細呷了一口茉莉茶,“憶儂這孩子不容易,為了怕你爹對他失望,就這么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是啊,憶儂是不容易。”春曉的話聽不出什么情緒。

        “所以說,如若真的心疼丈夫,你與婉貞便要團結,不能生了間隙。”

        “對了,今兒早晨我見婉貞手上戴的鐲子,可是你送她的?”二太太看著春曉的眼睛,“我也年輕過,有些小把戲嘛,過去也是知道的。”

        二太太說了這句話,便沒有再繼續。她只定定地瞧著春曉的樣子,試圖印證心中的猜測。

        沉默。

        春曉只覺得屋子里熱得很,想快些離開這里,平日里好聞的馨香,今日怎么這樣突兀?

        不知何時,二太太已喚錦繡從內間拿出了一個鎏金首飾盒,遞到了春曉手中:“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春曉拿過來,端詳著漂亮的首飾盒,不知是自己的手沒有力氣,還是這盒子太重,兩三次才打開扣子。

        盒子里躺著的是一對兒玉鐲,通身冰白,晶瑩剔透,看起來細膩的很。春曉拿在手上,卻只覺得徹骨冰涼。

        “戴上看看喜不喜歡。”二太太向前移了移身子,拿過春曉手中的玉鐲,親自為春曉戴上。“你看,年輕就是好,這鐲子,配上這玉臂,多么賞心悅目。”

        春曉覺得身上像長了刺兒一般,如芒在背。“娘,我很喜歡。”

        二太太依然握著春曉的手:“春曉,你是個聰明孩子。有時候,這喜不喜歡不重要,合不合適才重要。這一對兒鐲子,一只是你的,一只是婉貞的,適合你的不一定適合她。”

        春曉平日里精明的很,此刻卻轉不過來。她帶著問詢的意味,茫然地看著二太太的臉:“娘……”

        “好孩子,你什么都不用說,娘知道你明白。”二太太拿起另一只鐲子,緩緩道:“這一對兒鐲子啊,一只可能比另一只更招人愛。但如若,有朝一日這招人愛的鐲子被戴夠了,扔了便是。”

        她將另一只鐲子放到春曉的手中,“有些人,就像這鐲子一樣,價值用盡了,你再去丟,沒人會怪你的。”

        春曉看著二太太眼角生出的笑紋兒,沉默即刻,便握緊了手中的玉鐲子:“娘,兒媳明白了。”

        “明白就好。”二太太輕嘆了一聲,“你說我這頭疼,還就是你捏起來才管用,別人代替不了的。你快幫我捏捏。”說罷,二太太又躺到了軟塌上。

        春曉看著桌上的茶杯,杯中的水還剩了一個底兒,有幾片茶花的花瓣飄在上面,如幾頁扁舟,不知要往何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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