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

        婉貞正欲去二太太那里，遠遠地就聽見四姨太那院的動靜，便輕手輕腳地過去扶在墻頭上仔細的聽，只聽四姨太和丫鬟吩咐著：“這玉顏油涂到哪里哪里的皺紋就會變淡，你們幾個小姑娘各自取一點用著，別還沒嫁人就巴巴地熬成了婆子。”

        婉貞摸了摸肚子，又想起憶儂看見自己肚上妊娠紋那極盡掩飾的厭惡表情，一時間便有了主意。

        晚些時候，婉貞由胭脂擁著來到了四姨太院兒，她與這姨娘素來沒什么交集，所以一時間竟也有些為難，在院子門口巴望了一會才進門。

        “少奶奶今兒好興致，怎么得空到我這院兒了。”四姨太倒是不覺得奇怪，好像正等著婉貞來一般：“我這院不比二姐那院，一年到頭也沒個貼心人，清冷的很呢。”

        “姨娘說笑了。”婉貞笑的諂媚：“姨娘生的美，這院里哪還容得下別人。”說著從丫鬟手里接過了簪子，“這是我陪嫁的簪子，姨娘如若不嫌棄，可否收下？”

        “少奶奶今兒嘴倒是甜起來了。”四姨太一邊搖著美人扇一邊緩緩道：“可是有什么事情？”

        “我自從生產之后就老的很快，姨娘您這么年輕，可是有什么特殊法子？”婉貞藏不住事兒，恨不得馬上得到那妙藥。

        “原是為了這事。”四姨太接過簪子看了看，“我嘛，沒有生產過，自是比那生產過的人年輕，倒是還要感謝”她頓了頓：“不過要說法子嘛，也是有。”

        婉貞給丫鬟使了個眼色，便見丫鬟在懷里掏出一對兒耳環：“這耳環是我出嫁的時候娘家陪送的好東西，姨娘如此年輕貌美，可是相稱的很呢。”

        四姨太搖著美人扇，緩緩道：“你倒是為了這件事煞費苦心了，”說著松了松自己的耳墜子：“幫幫小輩兒嘛，也是我做姨娘的應該的，這耳環你自己收著便是。”說罷，起身進了內間，拿出了一個小盒子。

        “這玉顏油是我在怡紅閣的時候，老鴇送我們姑娘的，滴在護膚品中便能使皺紋變淡。”只見四姨太的玉指上攥著一個透明的小玻璃瓶子。

        婉貞見四姨太如此不計前嫌，便想掏了心窩子。

        “姨娘，實不相瞞，憶儂之前是很愛我的。真是上次上次的事情之后，總歸是有了隔閡”一邊說著一邊掉起了淚珠子。

        “你差人把你的雪花膏拿來，滴上幾滴，每日在肚子上涂一些，效果定是有的，”

        一個月后。

        婉貞到底是年輕，又懷孕的消息不多時便傳遍了整個何府。

        二太太一解愁眉，吩咐婉貞一定要注意飲食，這孩子雖非嫡子，但確是何家的長孫，不可怠慢。隨后安排婉貞住進了北邊的秋伊苑。

        秋伊院本是何銘恩生母生前所居的院子，本就僻靜，去世后之后更是日漸荒廢成了廢苑，如今二太太為了防止外人對這孩子用計使壞，方便婉貞養胎，便叫人將院子打掃了一番，添了些新家具，又差了自己的護院兒在門口守衛。

        絲蘿念著自己畢竟是婉貞的胞姐，一直不聞不問到底是不好看的，空落了旁人的話柄，便挑了個涼快的傍晚去婉貞那兒走動走動。路過小赤壁的時候，正巧遇見了茵蔓、春曉二人。

        “大嫂、茵蔓。”絲蘿意外道。

        “正想去你那院兒叫你呢，”春曉走過來牽起絲蘿的手，“婉貞如今又有喜了，我們兩個想著去看看，看她那兒用度方面有沒有緊缺的，你也一起吧。”

        “嫂嫂莫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蟲。”絲蘿笑道，“我念著今晚天氣舒爽，正要去婉貞嫂嫂那里看看呢，如此一起最好。”

        三人來到的時候，護院兒卻不在門口，往里一瞧，卻見二太太不知何時已經來了，婆媳二人正說著話。

        “娘答應我的可要做到，我是這長孫的生母。”婉貞嬌滴滴地說著。

        “好，好，你只管把孩子生下來，有了孩子你也就有了依靠”二太太安撫著她：“只要有了孩子，我便什么都依著你。”

        二人并未發覺有人來訪。

        秋伊院的地方不大，茵蔓快人快語，走在前面道：“二娘，你可是金屋藏嬌了，來嫂嫂這里也不知會我們一聲兒。”

        二太太回頭先是一愣，隨即臉上掛上了得體的笑容：“這孩子，什么時候學會打趣到二娘身上了。”一邊說著一邊起身，“快進來，今日可是人齊了。”

        絲蘿悄悄地瞧著春曉，只見春曉面帶微笑，并無慍意。她心下反復琢磨著剛剛婉貞和二太太說的話，如果春曉聽到了，應該不會是如此反應，難道她剛剛沒有聽到？

        屋內地方不大，幾人坐在一起顯得有些狹小閉塞。

        “來了這么多人，你那眼睛是白長的？”婉貞不知道是哪里來的脾氣，對著丫鬟大呼小叫：“一屋子人等著你看茶呢。”

        丫鬟趕忙道：“少奶奶，咱們這兒沒有茶葉，您的吃穿用度二太太都要過目的。”

        “呦，又是護院兒又是檢查飲食的。”四姨太不知何時也來到了院內：“如此大費周折，不知道的還以為姐姐您怕有人害婉貞呢。”

        “今日是怎的了，怎么妹妹也過來了。”二太太笑道：“瞧妹妹說的，婉貞這孩子嘴饞，我要是不看著她呀，冰塊都敢吃。”轉而對錦繡道：“你去我那院兒取點茶葉過來，不要被旁人誤解了去。”

        錦繡應聲去了。

        “娘，說來也奇怪，我原本是最不喜歡茶葉的，現在竟然也能喝上幾口，娘無茶不歡，你說是不是孫子隨了奶奶了？”婉貞一面說著，一面瞥著春曉的方向。

        二太太聞言簡直樂開了花，“隔輩親真是名不虛傳，當年我懷憶儂的時候，就很愛喝茶。”

        “那憶儂的奶奶是不是也愛喝茶呢？”婉貞覺得神奇。

        二太太的笑容有所收斂：“那么久的事情了，誰還能記得。”

        “姐姐真是年歲大了，我過門的時候，老太太還在世，可是沒聽說有喝茶的愛好呢。”四姨太今日身著玻璃絲襪，配上一雙西洋高跟鞋，顯得腿型修長，恍惚間有暗香浮動，香氣襲人。

        “是呀二娘，我記得奶奶從不喝茶呢。”茵蔓蹦蹦跳跳來到婉貞身邊打量起來。

        婉貞對茵蔓的舉動有些不明所以，便問道：“你做什么？”

        “剛剛說起奶奶，我突然想起來。奶奶過世之前，給了二娘一對羊脂白玉的手鐲，說誰將來生下何家的長孫，誰就能擁有這對鐲子來繼承何家的產業，二娘可是忘記了？”茵蔓撥弄著自己的發尾，看起來純真可愛。

        二太太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只得干笑了兩聲：“年歲大了真的容易糊涂，你不說我還真的忘了。”說罷起身，“近來總覺得乏累，真是不比你們年輕人了，你們聊，我就先回去了。”

        “娘可有看了大夫？”春曉聞言趕忙走過來，攙扶著二太太。

        “放心，大夫說我只是過于疲累，歇息一陣兒便沒事了。”二太太欣慰道。

        “沒事就好，我送您回去吧。”說著，春曉便扶著著二太太向外走去。走到門口的時候轉身看了看婉貞：“婉貞妹妹好好休養，改日我再來瞧你。”

        四姨太見狀也起身道：“我也走了罷，你們幾個年輕人能談到一塊去，我就不湊熱鬧了。”

        如此，屋內便只剩下絲蘿、春曉和婉貞三人，二太太不在，婉貞原形畢露。

        “一個大少奶奶，巴巴地給人家當丫鬟。”婉貞瞧著春曉的背影笑著，一邊說一邊吃了一顆提子。隨即又想到了什么般，“對了茵蔓，你剛剛說那個鐲子是什么？”

        “那鐲子是何家祖上傳下來的，太多的我也不知道呢。”

        “沒關系，早晚是我的。”婉貞將提子皮吐到玉盤里，瞧著絲蘿道：“不像有些人，可能一輩子也見不到呢。”

        這邊，婆媳二人走到了小赤壁。

        二太太扶額，看起來有些疲累：“就送到這里罷，我沒事的。對了，婉貞的話你不要往心里去，我還是之前的態度，你是知曉的。”

        春曉關心道：“娘，快別說了，兒媳只希望娘能平平安安的，您早點回去歇息罷。”

        二太太頗為欣慰，她還怕剛剛婉貞的話會生出事端，便拍了拍春曉的手：“我們何家未來的當家主母，一定是你這樣識大體的人。”

        春曉笑了笑，看著二太太遠去的背影，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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