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登基，如棲為了讓商云止能夠重回朝堂，破祖宗之法，困難重重，背后花費的精力與心力并不少，好在最后結果很好，商云止成為西琉國的例外。

　　當然，她也得承認，商云止進宮，她對他有諸多利用，依舊可以平衡勢力，制衡權臣，甚至他有后宮之主的身份，很多事情變得更簡單易行。而且如棲也隨時準備，他若有異心便會廢了他。

　　可是三年來，商云止腦子里都是她，她不是木頭，對他的信任也是與日俱增，甚至給他極多特例。

　　偏偏他……非要所謂的愛情。

　　那究竟是什么東西？

　　若是商云止跟她鬧別的，她都能說點話，可他一定要與帝王講私情。



　　溫如棲頭疼。

　　不過大概隨著了解地增加，知曉他在商家的處境以及這些年的遭遇，又仿佛有點明白他執著的原因了。

　　一個從未得到過愛的人，對愛的追求近乎到了偏執的地步。

　　或許，商云止最大的悲哀在于，他愛上的是一個對愛情最不屑一顧的人。

　　所以心傷，是難免的。

　　然而溫如棲沒有料到，他會這般愴然，會這樣……令她心疼。

　　如棲握住云止冰涼的手，“云止，朕很希望，你多愛自己。”而不是以自毀的方式，飛蛾撲火般奔向她。

　　云止何等聰明，聽出了話中的弦外之音，他慘笑著：“云止的感情，讓陛下覺得是負累對嗎？因為陛下要的，是臣服，是忠誠，是服從，而不是可笑的愛慕？”

　　他用盡所有力氣抽出手，胸腔痙攣般的疼痛，他幾乎承受不住帝王憐憫愧疚的目光，這顯得他愈發卑微下賤。

　　“微臣，知道了。”



　　“這一次，不會讓陛下失望的。”

　　他走到門口又停下來，不肯轉身，只低低囑咐：“陛下龍孕在身，勿……勞累。”

　　如棲心頭百般滋味涌上來。

　　金鑾殿外，淅淅瀝瀝的雨滑落。水汽籠罩過來，浸入衣襟中，骨頭發冷。

　　商云止伸出手，冰涼的水滴落到掌心，他正要踏入雨幕里，一柄傘撐到頭頂。

　　蓮心笑瞇瞇道：“皇夫，陛下讓奴婢送送您。”

　　“不用了。”他拒絕，又道，“陛下在里面，去伺候吧，雨天地滑，仔細著陛下的龍體。”

　　面前的男人，明明被眼眶充血，脆弱得似乎隨時都要倒下，發間雪白，實在觸目驚心。他大概是怨陛下的無情，可又忍不住關心著。

　　哪怕蓮心長年跟隨在陛下身邊，對皇夫未免也產生了憐惜。她安撫道：“陛下嘴上不說，卻是極為擔心皇夫的。”

　　“昨夜陛下醒來兩三次，每次都在問您。”



　　云止腮幫子微微發抖。

　　春寒料峭，冷風吹來。

　　蓮心悄悄壓低聲音：“陛下都吩咐底下人做了甜點，準備哄您的。奴婢多嘴，在陛下眼里，沒有人比皇夫更特別了。”

　　此時，玉棉急匆匆趕來，稟告商家祖孫從昨夜，一直跪到了今天早上，如今暈倒在中德宮門口。

　　商云止趕回去的時候，底下人不知道什么情況，那兩個人也一言不發，頭上還有傷口，但又想到他們二人的身份特殊，將他們接到了偏殿。

　　沒有敢去請御醫。

　　商未岐很快悠悠醒過來，商云滄卻直接陷入昏迷，發起了高燒。

　　一見到他，商未岐撲了過來。

　　云止以為他要攻擊自己，立刻躲開，誰知道一向不肯低頭的商老將軍，跪在他面前沙啞著請求：“皇夫，此前老臣胡言亂語，皇夫恕罪。您大人有大量，皇夫饒恕我祖孫二人。”

　　“救救云滄吧，救救云滄吧，這樣下去他會沒命的。”



　　“求你救他！”

　　商未岐第一次痛哭流涕地跪在他面前，是為了他的寶貝孫子。

　　商云止看向倒在桌邊的云滄，渾身濕漉漉，手掌心還包裹著布條，額頭上和商未岐一樣，一團青紫，臉色潮紅，呼吸微弱，情況并不好。

　　他朝著玉棉頷首，立刻有人將云滄帶了下去，有人去請太醫。

　　商云止并不愿意再看到商未岐，他坐到一邊，也沒讓對方起來，“你來做什么？”

　　商未岐屈辱抬頭，此刻才發現商云止頭發的異樣，目光閃爍，半晌沒開口。

　　云止將熱茶飲盡，身子似乎也暖了起來，他盯著指尖的白玉茶杯，見商未岐跟啞巴似的憋著，猜出了來意，于是態度矜傲，“商老將軍，是來興師問罪，還是求饒贖罪的？”

　　回應他的，是老將軍俯身磕頭的姿勢。

　　見狀，云止握緊杯子，腦中不斷閃現這些年他對這個人一次次地叩拜。

　　爹娘離世后他下跪，請求原諒，看詩詞歌賦被發現，他叩頭請求饒恕，要被廢掉右手，他磕頭祈求放過，以及在他手下的幾年，匍匐在地聽從命令……



　　這個人，始終高高在上，居高臨下，哪怕自己已是皇夫，他從未示弱，亦從未對他有過任何敬意。只有自己，一次次卑微如塵，真心與尊嚴被踐踏。

　　如今商未岐在他面前垂下高傲的頭顱，彎下挺直脊梁。云止臉上才躍出一絲可怖的笑，“求饒是這個態度嗎？”

　　“當初我是這樣的嗎？”

　　商未岐眼底迸出厭惡之色，但他沒得選，于是一遍遍磕頭，嘴里念叨著：“臣出言不遜，請皇夫恕罪。”

　　“皇夫大人有大量，饒恕臣與商家吧。”

　　眼看他又要磕出血，商云止才讓他停下來，他起身上前，半蹲在商未岐面前，認真地審視打量，從他蒼老的皮膚，到渾濁冰涼的眼睛。

　　明明知道他最在意什么，所以干方百計地要毀掉。

　　他憑什么……憑什么要放過！

　　商家人想過放過他嗎？商未岐想過放過他嗎？

　　都沒有，憑什么要他心慈手軟！



　　仇恨的火焰幾乎燒掉他的理智，如果不是商未岐，他或許還有一絲可憐的希望，抱著那點可笑的希冀，足夠他下半生自欺欺人地好好活著，還能騙自己也不算太慘淡。

　　可這個人啊，從前毀了他在書法上的寄托，后來有毀了他對感情的期待。

　　“饒過商家，可以啊。”他幽幽道，在對方微亮的眸子里，一字一句，“用商云滄的命來換。”

　　【作者題外話】：哦豁，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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