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城是忽然意識到自己存在的。

        從天地初生般的懵懂中醒來，他慢悠悠在密林中游蕩，追隨本能找到一處低坑水洼，從水中倒影第一次“窺見”自身模樣。

        一坨，黑乎乎，界限不分明，似有實物，又似只是團林間云霧的奇怪物體。

        奇怪物體試圖眨眼，就見水中倒影忽而震顫了下。

        “云霧”一時小小擴散，很快又收攏，像是一個人出于震驚的反應，奇怪物體在半空中僵硬許久，慢慢的開始降低高度。

        黑色“云霧”接近水面，忽左忽右的轉起圈來。

        乾城反應很慢的察覺到一點自己，沒有眼睛？！

        沒有眼睛？這可能嗎？

        腦子遲緩的動起來，乾城問自己，沒有眼睛又是怎么發現沒有眼睛的？這句話好像很矛盾，其實并不，正是因為從水中倒影“看見”自身存在，他對自我存在的認識更真切了些，在此之前，他意識模糊在林中飄蕩了許多天。

        只是沒有眼睛這點值得震驚嗎？

        乾城在意識中扶額，不不不，比起沒有眼睛，剛才的觀察讓他深刻一點。

        自己的外形已然不是人類形態，是的，人類那他喵的現在又是什么狀況什么鬼？

        乾城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冷靜，冷靜！”意識中念叨著，黑色云霧飄離水洼，慢慢的升高鉆入一旁林冠中。

        乾城最終在一根樹干上“落座”，開始好好整理思緒。

        自己又“活”了？

        是的，就在半分鐘前，他從混沌中抓到一點，在意識到自己曾是個“人”后，他馬上回憶起來，自己應該死了，加班猝死，在看到獎金到賬的短信后，過于激動站起身想要吆喝，結果就是腦子一熱，真的是一熱，那一瞬間，腦袋里好像有火山爆發了，乾城懷疑那瞬間炸裂的其實是自己的腦漿，然后他就被黑暗侵蝕，視線焦距消失前的最后一眼，他看到的應該是自己噴流而下的鼻血。

        鼻血云霧在樹干上挪動，乾城麻了，何止是沒有眼睛呢，這會的自己還沒有鼻子，沒有耳朵，沒有嘴巴。

        他就只是一團黑乎乎的，連五官都沒有的不明物。

        所以，現在的一切又是怎么回事？

        因為思考的問題多了，乾城的思緒明顯清晰也快了很多，上輩子除了加班外，他唯一的愛好也就是看看小說和漫畫，因而沒有糾結太久，他很快有了想法。

        轉生。

        除此之外沒有其他更好的解釋，雖說前幾天意識處于混沌中，但就這會的觀察來看在他上輩子所處的世界中，是不可能存在兩棵百米高的樹木揮舞著枝干干架的。

        干架

        沒錯，再觀察了會，乾城肯定距離自己十米開外，那兩棵從根部生長似合抱的大樹真的在揮舞樹干互相毆打雖說它們的根都沒有拔動，但樹冠間因為擊打不斷有枝葉掉落。

        真就一個字，荒！謬！

        強迫收回視線，乾城想要搖頭，更荒謬的其實是自己，別人轉生不說成為王侯將相起碼是個人，自己轉生，好嘛一坨不明物體。

        “云霧”像是化開的棉花糖，因為他的憂傷，癱軟垂掛在樹干上。

        不遠處的兩棵大樹也停下了“戰爭”，像是彼此厭惡，努力往相反方向伸展枝丫。

        乾城沒有喪上太久，很快便開始自我安慰，好歹還活著，畢竟死前誰也不知道是否還有下輩子，永遠的意識停擺才是最可怕的，現在比起哀嘆重新擁有的生命不如好好珍惜。

        就，先從觀察周圍環境開始吧。

        “云霧”從樹干上飄起，乾城看了眼自己呆的這棵大樹，和普通樹木沒什么不同，除了格外高大，不過這里所有的樹木都很高，和前世記憶中的地球不太相同。

        乾城慢慢轉移注意力，凝神看向前方，剛剛，那里才發生過一場“大戰”。

        這么想著，“云霧”飄向那兩棵怪樹，因為他靠近，才平靜下來的兩棵樹像是遭受到冬風的摧殘，顫顫巍巍開始抖落樹葉。

        乾城有些懵，他本來還有些遲疑，生怕靠的太近遭到怪樹的攻擊，沒想到才接近，就見先前往相反方向伸展枝葉的兩棵大樹這會火速靠近并完全貼抱到一起，撲簌著枝葉努力想要遠離自己。

        “”是錯覺嗎？

        乾城再飄過去點兩棵大樹的樹冠齊齊再往右偏。

        乾城又過去一點。

        大樹枝干相互纏繞，再往□□斜。

        乾城有點無語，試探的再往右。

        就聽樹干發出了嘎吱聲，兩棵大樹傾斜到一定程度，乾城不懷疑，只要再往下點，這兩棵樹能把自己掰斷了。

        “”雖是無語，他倒也后退了點。

        怪樹互相擁抱著，像是兩個行動不便的老人，因為他稍稍的后退，慢慢直回來一些。

        好了這下可以肯定不是錯覺，這兩棵奇奇怪怪的樹木確實是在躲避自己。

        只是為什么？因為自己長得丑？

        乾城停留在原地，他想問問，繼而又想到自己沒有嘴，而且問樹木問題什么的，自己真的沒有精神病？

        算了，乾城往回飄，才離開幾米突然又停下。

        他沒有轉身，“黑色云霧”沒有動，可他卻依舊看到了身后恢復原本姿勢的兩棵大樹。

        他早該意識到的！！從先前在水洼那，到后來觀察這異世的每一眼，他早該認識到一點，自己雖然沒有眼睛，但是能夠看得到，而且和普通眼球能夠看到的視野不一樣，這會自己的視角可以說是三百六十度完全無死角。

        前后左右上下，寬廣的視角完全呈現在腦海里，還有，自己在心中的吐槽未免太真實了，就像正常傳播在空氣中的聲音。

        還有鳥鳴聲！乾城忽然加快速度，黑色云霧從密林間飛過，追隨著聲響，他找到條小溪。

        岸邊茂密的雜草叢中有小鹿蹦跳離開，溪流上岸，一只棕熊正在悠哉喝水，溪面上，成群的黑色野鴨正在陽光下梳理羽毛。

        不只是視覺，自己其實還擁有聽覺和嗅覺，乾城聞到野花的香味，他繼續飄向溪流。

        因為他的到來，溪流旁離開了一些動物，那些野鴨卻沒什么反應，乾城靠近它們，繼而注意力又被水下的魚兒所吸引。

        他嘗試著接觸水。

        云霧伸出“觸角”，才碰到水就像棉花糖般融化開來，乾城嚇了一跳，他沒有馬上離開溪面，反而將身體的更多部分沉入到水下。

        沒有真的消散，淺綠溪水下，黑色云霧像團水草，他在水下追逐一條銀色的小魚。

        乾城在溪水中“玩”了會，慢慢的又飄離到半空中，他下意識抖動身體，可是并沒有水滴從他身上灑落。

        他不得不思考一個問題，自己到底是坨什么物質。

        剛接觸溪水時他產生過涼意，就像人類接觸冷水時會有的感受。

        所以拋開別的先不談，自己首先不怕水，嗯，在水下也不存在呼吸方面的問題，還有從溪水中離開的那瞬間，他靈光一閃般冒出的念頭這會更加清晰。

        自己的意識似在逐步蘇醒完善中，體內蘊藏著的能量也跟意識進行了某種融合。

        別管怎樣，乾城還是希望自己能稍微有點人樣。

        他剛產生這么個念頭，水面之上的云霧忽而開始扭曲變化。

        乾城盯著水面，驚恐發現自己的身體內部突然塌陷出個紅色小洞，這個紅色的洞眼正在一點點吸收著周圍的光線，慢慢就有了實質。

        乾城腦中畫面模糊片刻，很快“視角”被切換，先前的三百六十度無死角播放不見了，那紅色小洞變成顆紅色眼球，這會正鑲嵌在黑色云霧中一眨不眨的盯著溪水看。

        乾城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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