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一次看到了自己。

        用的卻不是先前的視角，而是才長出來的這顆眼珠子。

        乾城用才長出來的眼睛觀察自己片刻，悲哀的發現，能夠看到的視野很有限，要想再看后方，他必須“轉過身”去，想要看上方，他還得“翻過身”。

        因為這顆眼球長在右邊，他甚至看不到太左邊的東西。

        這就像是一個瞎了單邊眼睛的人，相當不方便。

        云霧狀乾城在水面上轉了圈，紅色眼球直勾勾的，他顧不上想這一切是怎么發生的又是因為什么，只想快點解決眼前麻煩。

        重新凝聚起念頭，他像剛才般盯著水中倒影，想象著在左邊也長出只眼睛來。

        只可惜風過無聲，許久過去了，什么也沒有發生。

        乾城沮喪的同時也無奈，他只能頂著那只獨眼回去密林，結果因為視野上的轉變，幾次三番撞上樹杈。

        他不敢移動的太遠，因為尚不清楚這個異世界里有多少危險，只敢在周圍一點點探查，直到天黑下來后，他停止了移動。

        大約是上輩子身為人帶來的習慣，雖沒有被黑暗影響到獨眼的視野，他還是找了個樹洞鉆進去休息。

        森林沒有因為黑夜的到來歸于寧靜，躲在樹洞中的乾城聽到各種聲響，不知名動物的叫聲，捕食者的吼叫，還有明明沒有打雷卻時不時閃過的各種亮光。

        這一晚上異常難熬，乾城發現自己壓根沒有睡意。

        他自嘲般猜測，大約是因為成了不明生物，所以連睡眠也不需要了。

        接下來的兩天時間，他繼續在周圍飄蕩，之后又發現了那種怪樹，同樣是兩棵合抱，也同之前一樣，這些怪樹很害怕他。如果可以，乾城相信它們愿意拔根跑路，只可惜它們好像做不到。

        乾城沒那惡趣味，不愿意刺激到這些可憐的樹木，再遇到便會主動避讓開。

        經過這幾天時間，他發現這座占地面積不小的森林里居然沒有什么動物，最起碼他所到之處如此，除了一些鳥兒和野雞野鴨，極少看到猛獸。

        那天闖入的溪邊倒是熱鬧些，只可惜后來也都跑光了。

        他慢悠悠的飄，除了偶爾的鳥叫甚至聽不到其他聲響，過分的安靜讓他產生不適，因為從夜晚空曠處傳來的那些動靜判斷分析，這座森林里應該居住著很多動物。

        這份異樣讓他再顧不上謹慎，加快速度在森林中行動，如此總算讓他看到了幾次棕熊和老虎，還有一些大型食草動物。

        有意尋找的情況下，他還發現了幾只大型猛獸，只不過都不認識。

        從造型判斷或許是異世獨有的畢竟，樹都能干仗了，動物長得另類點好像也沒什么奇怪。

        只不過有一點和先前遇到的怪樹一樣，別管是不認識的異世品種還是認識的兇猛獸類，它們看到自己都只有一個反應，那就是快速逃走。

        如此倒也證明了自己的猜想，前幾天在林中什么也沒遇到并不是它們不存在，而是全在躲著。

        只是為什么呢？難不成真因為自己丑？

        倒也不是乾城不自信，主要是誰轉生成這么坨黑色云霧都自信不起來。

        尤其現在，黑色云霧里還頂著顆紅色巨瞳，恐怖詭異指數簡直暴增，要不是這幾天看倒影習慣了，冷不丁的看到自己這形象，乾城自己都能嚇到。

        自從發現林中生物都害怕自己后，他的行動隨意了許多，只是某晚剛停下來，還來不及觀察左右，再醒神居然又是白天。

        白天？

        乾城對自己產生懷疑，他才停在樹杈上準備休息，怎么一眨眼就黑白切換了。

        經過之前幾天的觀察，他能確認一點，那就是異世界一天的時間長度和地球上差不多，都是二十四個小時，所以怎么可能一停下來天就亮了呢？

        乾城感到納悶，只不過這樣的次數多了后，他慢慢回過味來。

        奇怪的不是時間，出問題的是自己，之所以白天一下轉換成黑夜，黑夜一下又變白天，那都是因為自己的意識出現了卡頓。

        沒有睡眠，意識卻會不分白天黑夜的消失，消失的那段時間里他完全沒有概念，前世做過全麻手術，感受和那差不多，明明覺得才閉眼幾秒鐘，再醒來卻已經過去了數小時。

        只是和睡覺不同的是意識的完全消失是連夢都不會做的。

        乾城不確定自己之前有沒有發生過這種情況，因為在長出第一只眼睛前，他的意識其實沒有很清醒。

        所以，他又有了個古怪想法，在時間的概念上，他一直覺得自己轉生到異世來只有短短十多天，所以真的只有十多天嗎？

        亂七八糟的想法止于第二只眼睛的出現，比起右眼的長出，左眼的出現異常自然，就像呼吸般，乾城甚至沒有集中念頭去想這件事情。

        等他發現自己的視野變得寬闊了，找到水面照了照，和右眼一樣，左眼同樣巨大且深紅，兩只眼睛的出現讓云霧有了點表情，乾城古怪的眨了眨眼，想著，下一步如果能長出鼻子來，那看著還能再正常一點。

        然后第三天，黑色云霧上果然多出了個鼻子。

        乾城逐漸淡定了，觀察著鼻孔，他在心中默想還應該有兩只耳朵。

        就像有神明在專門聽他禱告，第五天，他果真多了只左耳，于是乎，他耐心等待另一只耳朵長出來。

        然后第七天，右耳長出來了。

        乾城很感激，雖然不知道應該感激誰，因為除了眼睛外，鼻子和耳朵看著與人類無二，上輩子當了二十多年的人，他還是習慣人類外表。

        第三十天，大約是第三十天吧，因為意識時有卡頓，乾城對時間的觀念不是特別準確。

        他心心念念的嘴巴終于也長出來了，停留在剛找到的瀑布下，乾城滿心喜悅的欣賞著自己那口白牙，先不管黑色云霧上長出嘴巴和牙齒有多么瘆人，就說上輩子！上輩子他天天加班最后猝死，是吃也沒吃到，玩也沒玩過，世界那么大，哪都沒去過，冤啊！

        想到自己死后銀行卡里再也花不出去的數字，乾城痛心疾首。

        轉生成不明物體，他原以為自己再沒機會享受美食了，這會卻又長出了嘴巴，這是天不絕他啊！

        打量著重新擁有的五官，乾城暗暗發誓，今生定要做條躺尸的咸魚，那是怎么享受怎么來，什么快餐外賣加班內卷都去他媽的！

        欣賞完牙齒，他又伸了伸舌頭，還沒等有下個動作，忽然襲來的感覺讓他愣在當場。

        餓。

        很餓！

        雖然沒有肚子，但乾城真實感受到饑餓，轉生三十多天在長出嘴巴后，他第一次有了“餓”這個感覺。

        這感覺并不陌生，但還是在上輩子，饑餓促使他去森林里找尋食物。

        他早就遠離了初次醒來的位置，這幾天飄飄蕩蕩漫無目的和方向，離開瀑布后沒多久，大約十多公里吧，周圍環境有些不一樣了。

        越來越多被攔腰折斷的參天大樹倒臥在地，原先長有茂盛雜草的地方變成坑洼泥地，乾城越往前飄，風中腥氣越重。

        他稍稍降低高度，盯著某處空地發呆，那里原先應該是有棵樹的，只好像被誰連根拔起了，只留下個泥坑，坑旁土地焦黑，不像是被火燒的，倒像是遭了雷劈。

        且順著痕跡往前，雷劈的更密集了，直將一塊巨石打的粉碎。

        黑色云霧慢慢停留在碎石上方，乾城想，自己應該是找到那棵被拔起的樹了，此刻它正插在某具焦黑的不明生物尸體上。

        乾城在想象中蹙眉，是的，云霧雖長出了眼睛卻沒有眉毛，但這不妨礙他在自己的意識中做出表情。

        眼前這具尸體不只是被燒的半熟，死前還應該被打的很“好看”，因為一旁掉落的顯然是它身體的某個部位，腦袋也被劈的只剩下半個。

        乾城反應慢了，他覺得自己應該吐的，但遠離那具尸體后，他的反應倒也還好。

        或許是因為不認識吧，在他的世界觀里不該存在這種模樣的生物，惡心感弱了很多。

        在這不知名的森林中飄蕩，他也遇到過幾次未知生物廝殺后留下的現場，只是和今天發現的這個不能比。

        好奇促使他繼續往前，這應該不是幾只單獨的個體能夠搞出的場面了，隨著發現第一具尸體，往前僅僅十多米，樹木間到處橫躺著獸類死尸。

        乾城的表情越來越凝重，他在某具不明生物的尸體旁看到了把斷掉的長劍。

        劍！

        從轉世后就沒見到過人類，乾城其實一直在刻意回避一個問題，那就是這個異世界里到底有沒有人類。

        如今看到劍，再往前還看到破碎的衣服，乾城有些激動。

        只他的激動沒有維持太久，隨著降低高度繼續往前飄，接下來可以說是遍地尸骸，許多未知生物的尸體堆疊著往外流血。

        地面被徹底染紅了，腥氣轉變為穢氣積攢成云，甚至遮蓋了天光。

        在這暗淡光線下，乾城血紅雙眸緩慢往上看。

        就在前方，眾多尸體堆積成山，尸山下鮮血流動如蛛網，匯聚盡頭的水洼顏色已盡赤。

        乾城僵住了，上輩子這輩子，他何曾見過這般地獄現于人間模樣。

        眼前的尸體少說也有十萬具，這簡直就是場未知生物的大屠殺。

        他不自覺往前飄去，等到停留在尸山下，思維有瞬間空白，慢慢的，注意力被尸山上插著的旗幟所吸引，那是一面純白色旗幟，未曾被鮮血沾染半分，是這方紅與黑世界中唯一的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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