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城覺得,  若自己是在看少年漫畫，此刻應當有群烏鴉拖著黑線飛過。

        藍水天幕在前，擋潮閘下陷入詭異死寂。

        良久,  除卻嘩啦水聲，金塔持續(xù)不斷散發(fā)出的微光外,  無一人移動。

        乾城抿唇，僥幸腦汁想著是否應該再說點什么總不能,  繼續(xù)大眼對小眼吧？

        可是說什么呢？之前那句“給我點面子”已經夠尬了。從現場氣氛,  哪怕人魚沒說什么，乾城也讀懂了他們腦袋上方飄過的字眼。

        大抵是：“你沒事吧？”

        自己確實沒啥事，可

        “您的氏族呢？潛伏在哪？”白發(fā)人魚絲毫不慌。

        乾城愣了下，本能道：“什么氏族？”

        “您的下屬呢？埋伏在哪？”白發(fā)人魚身旁，壓根分辨不出年齡的人魚開口道：“趁魚之危,  這正是你們魔王喜歡干的事。”

        乾城瞇起眼,  總覺得哪里似乎產生了什么誤解。

        看他沉默，那白發(fā)人魚獨自游上前，清晰道：“你是來獵捕我族的吧？”

        乾城怔了下。

        “是個好時機啊,  ”此刻，人魚與帝國都是殘軍,  “只是,  就你一魔？第五魔王呢？”

        “”乾城悟了,  就說這股格外強烈的惡意從哪來的呢，說起蘭斯洛特,  可不,  那家伙只吃人魚。

        再想起外界傳言,  都說第五魔王跟隨了自己,  乾城無奈極了,  這是又一頂大鍋從天降。

        他盯著海面，語氣頗為認真，“我對你族”

        停頓了下，乾城想著怎么委婉表達，禮貌道：“沒什么興趣。”

        意思是不吃。

        他話音落，海面與天幕交接處的人魚卻發(fā)出冷笑聲。

        乾城真誠道：“蘭斯洛特不在這里。”

        “那您呢？”白發(fā)人魚直接道：“是來獵捕我族的嗎？”

        乾城用力搖頭，“海水天幕”來勢洶洶，再耽擱下去，威力只會更加可怕，“我希望你們能夠收手。”

        “”

        現場氣氛又一次死寂，除卻世界各地的觀眾，“海伯丁”周圍，別管是閘身上的人類，還是海中停留的人魚，他們看向乾城的眼神，戒備中帶有殺意。

        乾城懸浮于半空，腳下黑霧攢動。

        白發(fā)人魚身后，又有幾條人魚游上前。

        乾城掃了眼遠處金塔，有點想上前近看。

        他雖猜到人魚不會善罷甘休，但就像圖魯巴他們想的一樣，他本以為，人魚會保留第三次使用機會當威懾。

        萬萬沒想到，他們真就接連使用了“海怒之哨”，并且方式如此變態(tài)。

        以身祭塔，雖親眼目睹，乾城到現在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終于，有人魚首領開口道：“您是來勸我們止戰(zhàn)的？”

        乾城聽出他言語之中的嘲諷，平靜點頭。

        “真可笑~”擺動銀尾，說話的人魚舉起手，他身后分支人魚紛紛跳躍出海面，那人魚刺耳道：“魔王居然來勸戰(zhàn)了！”

        乾城皺眉，仰頭看向水幕，“你們知道，這一次攻擊會帶來什么后果嗎？”

        人魚無人應聲。

        乾城覺得自己此刻，應當是圣光普照的，說來確實可笑

        “達連美有三分之一國土面積低于海平面，”說出世人皆知的信息，乾城清晰道：“這些城市中，生活近三億人，今天這場攻擊若是成功，他們中有大半會死于當場。”

        就像上一次攻擊一樣。

        乾城話音落，海面依舊沒回響。

        擋潮閘上方，所有人類面露訝異。

        乾城嘆息道：“你們真的想好了嗎？”

        大川通報晶片后，圍觀這場戰(zhàn)爭的各族權貴，表情各不相同。

        乾城一字一頓道：“你們，真的想好了嗎？”

        人魚們有的潛伏于海下，有的半身露出水面，他們中，還是沒人出聲回應。

        乾城輕道：“一億多人的尸首堆積在一起，會是什么模樣？”

        現場鴉雀無聲。

        “你們試著想象過嗎？”乾城繼續(xù)下降，羽毛般踩踏著海水。

        他對面，人魚族首領們無動于衷。

        乾城掃過腳下，“夠填平這處近海了。”

        天幕逼近頭頂，龐大能量讓周圍土地發(fā)出悲鳴般響聲。

        乾城語氣帶著些悲天憫人，他問：“你們是在報復嗎？”

        白發(fā)人魚表情微變，顯然，他們沒料到魔王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何止是他們，閘身上的帝國軍，此刻不約而同放下弓箭。

        乾城平視前方，“我很好奇，你們與帝國究竟有什么恩怨？”

        同一時刻，無數注視晶片的普通“人”默默點頭。

        達連美城鎮(zhèn)中，那些面目蒼白的百姓，不自覺緊靠在一起，眼也不敢眨的聽著。

        人魚越來越多冒出水面，可從始至終，除了一開始的幾句話，后來，再無人魚回應。

        乾城有些失望，他看了眼天空，海水天幕已成，靠自己的力量無法破除。

        “你們將此處景象宣告全大川，難道只是為了張揚本族之威嗎？”乾城不解道：“難道不該趁著這個機會，說說這些人究竟對你們做了什么？”

        究竟是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上次死亡的五百萬人，還無法平息這股怒火嗎。

        民間流傳的說法，只是達連美未開放“海伯丁”孔洞搭救。

        “身為同盟不救是不對，但你們已經發(fā)動過一次攻擊了，”乾城認真道：“五千多萬人在上次水災中失去家園，五百萬人直接死在睡夢中。”

        包括自己，也在上次襲擊中遭了殃。

        這些日子，自己行走于生靈涂炭中，有多少次感到無能為力，又有多少次想著，我畢竟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少管閑事比較好。

        直到從個人領域離開的前一刻，自己都還在猶豫糾結。

        他祈禱過，希望達連美能夠自己應付這場災難，可好像，到了最后一步，除了自己，沒人肯做這個救世主。

        我也怕麻煩啊。

        乾城直視前方，萬般無奈道：“你們會不會太瘋了？”

        人魚默不作聲。

        乾城微怒道：“所以，你們是打定了主意不說，但人，一定要殺？”

        “你何時成了帝國走狗。”安靜半晌，白發(fā)人魚幽幽開口。

        乾城愣了下，伸手指自己，“我？”

        “達連美何時與你這魔頭勾結上的？”有人魚首領冷聲。

        乾城憂郁了，只覺前頭一腔話全說給了空氣，“勾結談不上，我對他們皇室興趣不大。”

        沒等人魚再開口，乾城一五一十道：“我前些日子救了些人。”

        “”

        “說來很復雜，反正就這樣，如果我現在任由你們翻過海伯丁，那我之前救他們，等于是在害他們。”

        水壩沒修筑好，洪水過去，情況會更糟糕。

        約等于是，“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乾城說著，自己都煩躁。若放任不管，那當日指責自己的帝國軍說的倒成真的了，一時心軟不忍，最后付出代價的還是那些人。

        “你是真的想救人？”

        乾城“啊，”了聲，肯定道：“對。”

        “您覺得，”白發(fā)人魚沉聲道：“這事情與人數有關？”

        “沒關嗎？”乾城嘆氣道：“雖然都是殺人，前一次，世界人類會認為，那只是你族與帝國紛爭，但這次呢？擋潮閘一旦失守，三億人的傷亡，世界可不只有一個人類國家。”

        人魚首領們沉默。

        乾城嚴肅道：“你覺得，大川人類還會覺得，你們只是在針對一個國家嗎？就算你們是，你覺得其他人類會怎么想，怎么看？”

        “您這，還是在為我們著想了？”白發(fā)人魚意味不明。

        乾城看海水天幕蓋過腦袋，急了，“你們有辦法撤回這？”

        他伸手指天。

        對面海域，密密麻麻上浮著無數人魚，所有人看向他時滿是嘲弄。

        乾城瞥了眼遠處金塔，心中不安越發(fā)濃烈，“那玩意，你們真的能夠控制？”

        沒人說過，這件傳說級法寶使用三次后會如何。

        距離如此遠，那股扭曲的黑暗元素依舊讓自己心悸。

        “冤有頭債有主，”乾城最后爭取道：“我相信，那三億人沒有都得罪過你們吧？”

        誰造的孽，找誰不好嗎？

        “該死！”有細碎聲響起，白發(fā)人魚身后，另一條人魚浮出水面，咬牙切齒道：“達連美皇室是達連美人民供奉出來的，他們全都該死！”

        乾城心中滿是無力感，但這個結果在他預料內。

        自己是魔王又不是教皇，若自己站出來說兩句就能平息這場大戰(zhàn)，達連美與人魚到不了今天。

        只是不試又能怎么辦？

        人魚們不再多說，他們沉入水下，銀色魚尾整齊劃一拍打水面。

        天幕之下，又一股浪潮洶涌卷起，乾城雙手伸展開來，腳尖碰觸著海面，飛速后退。

        浪潮未能將他包裹起來，水下人魚展開攻擊。

        乾城平移后退出百米，轉身，人飛至半空中。

        擋潮閘上方，人類軍團齊舉武器，準備應對海浪攻擊。

        乾城扭頭瞥了他們眼，干脆降落到閘身上。

        他的突然靠近讓軍團措手不及，附近人類紛紛躲避開來。

        乾城皺眉看著遠處海浪，身旁，帝國士兵們沒有對他發(fā)動攻擊。

        魔王與人類，此刻詭異呆在一起，擋潮閘下方，人魚聲音遠遠傳來。

        “魔王八，你是一定要幫著達連美與我族作對了？”

        乾城跳到閘沿上，面沖大海，“老子也不想管啊！”

        “那你還與帝國軍站在一起？！”

        “那老子都看到了有什么辦法嘛？！”乾城崩潰。

        海浪先于天幕撲打過來，乾城束手在后，任由浪潮卷向身體。

        眼看要被海水拍打到面龐，下一秒，浪潮被無形力量隔離出去。

        乾城回過頭，法師軍團中，幸存的水系法師們高舉法杖。

        “你與帝國狼狽為奸！”人魚尖銳聲再次響起。

        乾城重新面向大海，坦然道：“老子沒有！”

        “你與達連美皇室做了什么交易？”

        眼看又一波海浪生成，乾城煩躁道：“都說了老子沒有！”

        “咻！”聲響起，浪潮中，黑色長骨射向乾城。

        魔王衣擺在大浪前飛舞，乾城瞇了下眼，身后同樣響起破風聲。

        冰錐與長骨相撞，很快，黑色骨頭掉回大海。

        乾城再次回頭，法師陣營前，大川有名的冰系法圣放下手。

        人魚怒吼聲從海底傳來，“還說你沒有？”

        乾城張嘴，剛想重復之前的回答，想了下還是放棄了。

        “不然你們說說，究竟為何做到這步，我當下裁判？”

        “魔王當裁判？”人魚質問聲才落地，馬上譏笑道：“你也配？”

        “是是是，”乾城點頭道：“我不配！”

        高舉起大川通報晶片，他平靜道：“那全世界都看著呢，他們配不配？”

        回答他的，只有越發(fā)洶涌的浪潮攻擊。

        距離“海伯丁”幾公里遠處，蘭斯洛特口中叼著野草，第五魔王悠閑晃蕩雙腳，通報晶片中，乾城還在努力爭取和平

        “太可憐了！”蘭斯洛特大笑著搖頭，身前地面上，幾位魔將跪的筆直。

        “吾王，繼續(xù)實施計劃嗎？”

        “當然了。”蘭斯洛特手指摸上晶片，點著屏幕后的乾城身影，愉悅道：“魔就要有魔的樣子，他早晚會明白這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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