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六章
那時的葉承瑾沒說話。
陸長離便當(dāng)他默認(rèn)，可看著完全不認(rèn)識的周圍，卻仍是害怕的躲在了他的身后。
他們在樹林中發(fā)現(xiàn)了些野果，可那野果的樣子他們從沒見過。因此，雖然摘了幾個帶在身邊，他卻不敢吃，也沒讓陸長離吃。
他們還在樹林中發(fā)現(xiàn)了腳印。他們順著腳印往前走了好幾個時辰，終于發(fā)現(xiàn)了一條小溪。
兩人喝飽了水，隨意洗了洗臉，整理了一下自己，又沿著小溪往前走，總算找到了一個村莊。
村莊很是偏僻，里面的人家也不多，見他們不過兩個半大的孩子，又帶著傷，也很是熱心。
村民們說，好在他們沒吃那野果，又給他們分了點窩頭咸菜，抓了把草藥敷在他的腳上，又問他們從哪里來，是不是遭了強盜，需不需要帶他們?nèi)蠊佟?
葉承瑾只問了他們現(xiàn)在所處的位置和去附近縣城的路，就和村民們告了別，拒絕了他們送的窩頭。不是他嫌棄，實在是村民們生活太過清貧，卻還要拿僅剩的口糧來招待他這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他實在不忍，還讓陸長離偷偷在村民家藏了一張銀票。
那時他們還太過不諳世事，還不懂得財不露白人心險惡的道理。
當(dāng)天晚上，他們?nèi)允窃谝巴舛蛇^，卻睡得極沉。隔天早上醒來，葉承瑾的頭痛得很，一摸下去，額頭處竟已腫了起來。
陸長離和他差不多，腫了的卻是后腦勺處。除此之外，他身上揣著的銀票，全都不翼而飛。
銀票沒了就沒了，畢竟命還在。
葉承瑾這下絕不敢再有僥幸的心里，陸長離這會再眼淚汪汪的求他回家，也就順?biāo)浦鄣拇饝?yīng)了。
好在他們的銀票丟了，葉承瑾貼身藏著的，證明自己身份的印信卻還在。既然打定了主意回去，縱然仍累的很，兩人還是加快腳步往縣城趕。
可偏偏，禍不單行。
陸長離的容貌，生得實在是太好。正是風(fēng)塵仆仆，粗頭亂服，亦不掩絕色。
他們沒走到縣城，卻在半路上，遇到了一隊商旅。
確切的說，是一隊假扮成商旅的，強盜。
那些人許是剛剛打劫歸來，身上還帶著血腥氣。
可那時的他們還太年少，等聞到血腥味時，離那些人太過接近。
他心里慌，面上還不敢表現(xiàn)出來，只低著頭拉著陸長離看似平靜實則飛快的往前走。
只是一個側(cè)身而過的瞬間，那些人中的其中一個瞥到了一眼陸長離的面容。隨后的事情簡單的很，那些人人多勢眾，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將他們擄到了手，綁在了馬車之中。
“后來，父親帶著大軍，幾乎將幽燕九郡的每一寸土地都翻了過來，才終于找到了我和長離�！闭窃谧铌P(guān)鍵驚險的時刻，葉承瑾卻偏偏略去不提，只輕描淡寫的說出了最終的結(jié)局，“我少年時沖動莽撞，做事從不考慮后果。那一次，現(xiàn)實給了我一場血淋淋的教訓(xùn)�！�
真的是血淋淋的教訓(xùn)，以至于他現(xiàn)在一想起，都只能看到滿目的鮮紅色的血色。
兩個半大的少年，因為其中一人容貌生得太好而落入一群窮兇極惡的強盜手中，葉承瑾不說，白芷也想象的到，中間有多少驚險，又有多少屈辱。
幸而，他出生自那樣一個顯赫權(quán)貴的家庭。否則，荒山野嶺中，許是又要多出兩個無主的墳塋了。
白芷有些心疼，有心想問問他們在強盜窩里遭遇了些什么，可這般許是揭人傷疤的話語，白芷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去問。
“所謂少不更事。大抵年少時，都是如此�！卑总葡肓艘幌耄瑓s是笑道，“兩年前，我也做過這樣的事。”
“我自小就沒見過爹娘，是叔嬸把我撫養(yǎng)長大�！睕]有去看葉承瑾，白芷看著眼前的火光，低低訴說，“兩年前，叔叔摔斷了腿，家里別說拿不出醫(yī)藥費，連飯都吃不上了。為了養(yǎng)活這個家，弟弟跟著嬸嬸每天天不亮就爬起來干活，妹妹在家照顧著叔叔�！�
“而我，當(dāng)時還在長樂紅葉館里當(dāng)學(xué)徒�！卑总拼瓜卵垌�，“他們都那么辛苦那么累，而我卻那么舒服。我想去賺錢，我想讓他們可以不要那么累�！�
“所以，我和先生告了幾天假，想在鎮(zhèn)子上找找，可以賺錢的事情。后來，我遇到一個很是和藹可親的大娘，聽了我的故事直抹眼淚，說她有個侄子在葉家當(dāng)差，可以介紹我進去當(dāng)個丫鬟，一個月的工錢有一錢銀子�！�
“是公子所在的葉家呀，每個月還有一錢銀子�！卑总戚p輕嘆氣，“聽了這兩句，我就把他平日和我說的話忘了個干凈，糊里糊涂的就和那大娘按了手印，跟著那大娘回了家�！�
“我那時候也是傻，像我這種貌不驚人又沒有一技之長的小女孩，長樂鎮(zhèn)里一抓一大把，買個丫鬟都要不到一兩銀子，何況是從外面雇來的。怎么可能每個月給一錢銀子的工錢呢？”
“我認(rèn)得字不多，那大娘哄著我簽的，根本就不是租約，而是賣身契�！卑总崎]上眼睛，聲音輕到幾乎要聽不見，“而且是賣身為妓的賣身契。”
賣身為妓！
兩年前的她，還不到十三歲，還只是那樣一個瘦弱的小孩子。她只是一個無錢無勢無依無靠的小孤女，被人騙著簽下了這樣的賣身契，接下來等待著她的，該是多么孤苦無助悲慘無依的生活呢？
葉承瑾很憤怒，然而，他只是一手攥成拳抵著下巴用力的壓抑著自己，另一手輕輕撫向了白芷的肩膀，算是依靠。
白芷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葉承瑾也沒有說話，只是扶著她的肩膀，安靜而又沉定的看著她。
那是屬于白芷的過去，可他，遇見她的時間，偏偏那么晚。
“那時的我，長得雖然不算好看，但勝在生的瘦弱，個子小，看起來也就十歲出頭。而總有那么些人，就喜歡幼女�！卑总票犻_眼睛，抬頭看向葉承瑾，“我遇到的那個老頭，聽說愛好很是變態(tài)，為了能讓那些小女孩死的不要那么快，總是要先□□一些日子�！�
“我運氣好，進了那里只兩天�！闭f到這兒，白芷笑了笑，“他就找到了我�！�
那樣的語氣，葉承瑾沒有絲毫懷疑的開口：“謝青葙�！�
“嗯�！卑总泣c了頭，依稀還是待在那個小小的黑房子里，長久的黑暗下，伴隨著第一縷光進入眼睛的，就是那個熟悉卻又帶點陌生的小小少年。
那樣的情境下，是謝青葙救了她。
難怪白芷會喜歡謝青葙。
只是，謝青葙年紀(jì)較白芷還小，家中更是一個親人也無，同樣的無錢無勢無依無靠，如何才能救得出白芷？
葉承瑾心中有疑問，卻并沒有問出口。
“我說過，人人都喜歡他�！彼剖强闯隽怂囊苫�，白芷微笑著，緩緩開口，卻是再次強調(diào)了一遍，“人人都喜歡他。”
人人都喜歡他。
能得到這樣評價的少年，未滿十三歲就能輕而易舉的把簽了賣身契的白芷毫發(fā)無傷的帶回來的少年，僅靠著衣襟上的一片殘葉就認(rèn)出自己的少年，被喻館主評價為“昆山之石”的少年，被未瞻稱之為“見之歡喜”的少年。
白芷心中的那個少年。
謝青葙。
葉承瑾想，或許，他該親自去見一見，這個喚做謝青葙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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