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五章
“大……”話語剛出唇就被消了音,白芷停了一停,終究還是笑著喚道:“柏舟公子。”
“外面風大,進去吧。”葉承瑾邊說邊往她的方向走,單手一撐跨過了廊下的欄桿,解下沾著雪的披風交給一旁的丫鬟,拿著暖袋和裘衣的陸長離恰在此時趕了過來,把暖袋遞了過去。
葉承瑾原本不準備接的,可視線一接觸身旁的白芷,就改了主意,將帶著寒意的手攏在暖袋中。
陸長離替他把裘衣系好,然后默默的跟在他身后。
時隔一年,再次見到陸長離,白芷原本想說的話全部吞進了喉嚨,眼睛依舊不舍得離開。
世間千百色,獨缺陸長離。
她仍舊忍不住想起這句詩。不愧是連公子都念念不忘的人,他的容色,確實當的起。
“看來,以后我同你見面時,長離不能跟在我身邊了。”
帶著笑意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白芷抬頭,見了葉承瑾的視線有些不自在,卻仍是大大方方的笑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柏舟公子不也如此?”
說到最后,她眼睛眨了眨,尾音上翹,已帶了絲俏皮之色。
“哦?”葉承瑾輕笑,眉間興致正好,“阿九此話怎講?”
他言語輕松,白芷說話也就沒有那么多避忌,有些促狹的開口,“除卻陸相公,柏舟公子身邊的葉相公、秦相公、藍相公都是豐神俊秀之人,就連當時的星兒姑娘,今日的婉兒姑娘,也是明眸善睞。如此,柏舟公子難道不是愛美之人?”
星兒、婉兒?葉承瑾一時竟沒想起這兩位姑娘是誰,不過,他并沒在意,反而笑得越發開心:“你說得對,我確實是愛美之人。”
“只是,阿九,在我心中,你自然最美。”
他說的自然而真摯,白芷的臉卻瞬間紅了,這下連話都不敢再說,生怕他繼續說出這樣的話,只低著頭沉默著和他一起進去了。
兩人方在廳中坐下,丫鬟們就端了熱騰騰的茶水和各色糕點果脯魚貫而入,給他們倒了茶后又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和葉承瑾一起時,視線所及之處總是有吃不完的糕點果脯。其實白芷也不是不愛吃,畢竟那些糕點不僅味道特別好,偏偏還樣樣都合她的口味。
只是,自古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若是習慣了葉承瑾這里的吃食,她以后還怎么能把那些簡單粗糙的窩頭咸菜咽下去?
她端起眼前的茶輕輕抿了一口,掩飾心中的不自在,這才笑道:“柏舟公子,我不餓。”
“我餓。”葉承瑾只笑了一笑,“只是還未到晚飯時間,廚房里一時來不及準備吃食。阿九,你先陪我將就著用點吧。”
白芷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就抿唇笑了一笑。
“現在是年節時分,一定要吃千層糕的。”葉承瑾邊說邊夾了一個放在她面前的碗碟里,“這是玉郎送過來的,說是廚子們新研究出的味道,讓我們嘗嘗鮮。阿九,你嘗嘗,看合不合口味?”
那千層糕共有九層,呈精致的橢圓的沙漏型,最下面一層是紅色,然后由黃至綠顏色逐漸變淺,到了最上面一層,就是玲瓏剔透的白色了。那千層糕的周圍,配合著顏色的漸變,形成了兩個互相交錯卻不重合的“久”字。千層糕的頂端,卻是一個被簇擁著的“安”字。
這糕點太精致了。而且,上面刻著的“安”字,白芷微微凝了眉,公子的父親,幽燕九郡的主人,就是當今的安王。因此,盡管“安”這個字是如此平常,幽燕之地,卻是幾乎沒有人會單獨說這個字的,更何況是這樣隨意平常的寫在糕點上。
只是,葉承瑾畢竟是葉家之人,而且,他說是玉郎送的。玉郎……
白芷猛然反應過來,豁然抬頭,瞪大了眼睛,激動而又不敢置信的開口:“你說的是公子?”
“嗯。”
幽燕之地,崇拜公子的比比皆是。更何況早在初見的第一天,葉承瑾就知道白芷極崇拜玉郎,也就不以為意的點了點頭,仍是勸她道,“阿九,你嘗嘗。”
是公子送的。白芷當即就夾了起來,遞到唇邊時卻又不舍得吃,內心只掙扎了一會就咬了一小口。
很甜很甜,甜中還夾著細微的棗味,而那清淡的棗香又讓那糕點不至于甜的發膩。
她再咬了一口,甜度銳減,卻帶了點酸味,依稀像是酸梅干的味道,這味道調和的卻是剛剛好,酸甜適中,讓人忍不住繼續吃下去。
酸中好像帶了點澀,像是還未熟的李子的味道,可吃下去之后,回繞在舌尖的,卻是李子成熟后的甘甜。
然后是一點辛辣,辣味過后是一點點的酸。再嘗一口,那咸味就將酸味掩蓋掉了,下一層就又是辣味了。
如此,一個千層糕吃下來,人生五味酸甜苦辣咸就嘗了個遍,由甜開始,也由甜終。
最重要的是,糕點中雖說五味俱全,味道調和的卻很是精準,一層一層的調和下,既沒有掩了上一層的味道,也吸引了人繼續嘗下一層的欲望。
葉承瑾卻是只咬了兩口就不準備再吃,見白芷抬頭看他,又看了他放在一旁咬了一半的千層糕,眼中滿是可惜,張唇想說些什么卻是又低了頭,葉承瑾笑一笑,夾著那糕點囫圇著吞下去了,又喝了兩口茶,這才笑道:“味道不錯。只是這千層糕到底不是現做的,糯米蒸的過了頭,棗泥也軟了些。阿九,等府里的廚子學會了,我再和你一起吃。”
他言笑晏晏,眉宇誠懇,白芷總是不知該怎么接話,只得掩飾性的端起茶來喝。
好在管家來報,說是紅葉館的喻大夫到了。葉承瑾只頷首表示知道了,并讓管家請進來。
白芷卻有些坐立不安。紅葉館的喻大夫,除了喻館主,還會有誰?
那是她的師長長輩。自古哪有師長來訪,學生卻安坐等待的?
只是,這里畢竟是葉承瑾的別院。她哪有資格出去迎接?
就在她考慮的時間,喻館主已經背著藥箱進來了。
白芷也顧不得什么,立刻就站了起來朝喻館主走去,行禮道:“館主。”
喻館主只是點了點頭,然后朝跟在白芷身后的葉承瑾躬身道:“見過大公子。”
“不必拘禮。”葉承瑾點點頭,聲音清淡,是習慣性的命令式的語氣,“喻大夫,你先給阿九看看吧。”
“阿九,先坐下吧。”他轉頭看向白芷,聲音已經柔和了下來,“你身體還未好,讓喻大夫給你看看。”
喻館主的表情不自覺的變了變,卻是很快收了起來,走至坐著的白芷身旁,先仔細查看了她的神色脈象,又問了她一些問題,這才回復很是關心的葉承瑾道:“大公子,她已經沒什么大礙了,只是先前身體太虛,加之受寒過重,需要好好修養一陣。這一段時日,切忌不可讓她再受寒。”
“我會重新給她開一副藥,每日早晚兩次,連服半月。”
“如此,麻煩喻大夫了。”葉承瑾放下心來,卻是立刻起了身道,“喻大夫,還需煩請你再診治一人。”他一邊往前走,一邊道,“請。”
府中其余的病人自然是白芨。而且,喻大夫本身就專攻骨科。
白芷心中時時擔憂著弟弟,自然是焦急的跟了上去。
只可惜,最后得出的結果卻并不怎么好。
喻館主說,只能盡量減輕后遺癥。可白芨的小腿關節骨已經碎裂,要想重新站起都需要好好調養。而若是想恢復從前,和正常人一樣,只能期待奇跡。
可世間哪有這么多奇跡?
縱然早就有過這樣的心理準備,白芷心中仍舊滿是難過與失望。
只是,白芨仍在等著她。連招呼都沒打,白芷盡力維持著平日的微笑,恍恍惚惚的推門回了房間,坐在床頭,安靜的看著白芨。
“姐,我沒事。”
白芨反而安慰她,用力笑起來,“別擔心我,我一定會好起來的。”
見白芷還是沒說話,白芨用手撐著挪了挪身體,見白芷幫他了,才繼續道:“姐,我不疼的。這里吃得好睡得好,還有人伺候著,可都是我從沒享過的好福氣。要是回了家,還不知道有多少人會羨慕死我呢?”
“阿弟說的是。”白芷也就避重就輕,陪著他信口胡謅的說著這樣的話,輕描淡寫的笑,“姐姐也跟著享了福,過了一回這樣的好日子。”
“可不算是跟著我享福,真要算起來,應該是謝青葙。”白芨想了一想,反駁道,“是他帶我們來這兒的。”
白芨睡著之后,白芷才想起了喻館主,想要送送他。
一直在門外等著的婉兒同她說,喻大夫跟著大公子去了對面的西苑廂房里。
婉兒送了她過去,到了西苑院落處,就說前面是大公子歇息辦公之處,她不能擅自進去而告了罪下去了,只讓她獨自進去。
那院落門是關著的,白芷敲了門,門很快應聲而開。
那是個作侍衛打扮的年輕人,只抬頭看了白芷一眼,隨即就躬身道:“姑娘,請。”
“多謝。”白芷點了頭回應,隨即走了進去。
西苑的房間很多,可門口守著侍衛的就一個。
白芷徑自朝那房間走去,更近些時,她甚至還能聽到房間內的說話聲。
“姑娘。”
見她走近,門口的侍衛朝她行禮,聲音也稍稍提高了一點。
房間內的說話聲戛然而止。
沒多久,陸長離就開了房間門,請她進去。
白芷抬眼看過去,見著的就是坐在椅子上的葉承瑾。他沒有笑,眉眼間含了一絲冷意。
他對面的喻館主神色也很冷肅,身旁還放著一個打開的藥箱。
白芷敏感的察覺到,這兩人間的氣氛很不對勁。
只是,下一瞬,葉承瑾就已從椅子上站起,唇角帶了笑道:“阿九,有事嗎?”
他聲音溫暖,剛才的冷意好似只是白芷看到的幻象。
白芷有些恍惚,卻是很快笑著回他:“柏舟公子,我有些話想和喻館主說。”
“好。”葉承瑾點頭答應,在她的身前停了步,微低了頭,看著她的眼睛道,“西苑風大,屋子里寒氣重,早些回去,好嗎?”
他的關心總是那么誠懇,白芷低下頭,避開他的眼神,回道:“我知道。”
直至他帶著陸長離離開,原本守在門外的侍衛也遠遠的在外守著,白芷仍是不自覺的回了頭,從大開的門中看著他不急不緩離開的身影。
卻是一旁的喻館主,先是看著遠去的葉承瑾,然后看向白芷,神情冷厲的率先開了口,聲音冷肅中帶著告誡:“白芷,你要記住,他始終是葉家的大公子。”
寒風凜凜,自門外直撲而來,白芷不自覺的抓緊了手中的暖爐,回頭看向喻館主,笑道:“我記得。”
“館主。”她眉眼彎彎,聲音卻很是空茫,“我一直都記得。”
她怎么可能不記得?
他是安王的侄子,威遠侯府的世子,葉家的大公子。他是自己最崇拜的公子的大堂兄,他是幽燕的少年將軍。
他與自己,原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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