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館主無聲的長長嘆了一口氣，沒再說話。

        “館主，白芨的腿，真的沒辦法治好嗎？”

        那是她最親的弟弟，她沒辦法就那樣放棄。只是，大公子待她太好，有些話，她無法在他面前說出口。

        提起這個，喻館主黯然的搖了搖頭。只是，他想了想，才道：“他還年輕。白芷，你也很年輕。”

        “如今的我做不到。可是白芷，你或許可以。”

        臨走前，白芷終究還是沒忍住自己的好奇心，問了出來：“館主，大公子找您，是為了什么事情？”

        喻館主原本不打算回答，可最終，他只是留下了這么一句話。

        “白芷，有些事情，不該由我來說。”

        喻館主明明知道些什么，卻不愿告訴她。可他的語氣，那明明是她應該知道的。

        她在意的很，卻一直到晚間吃飯前才問出了口：“柏舟公子，你和喻館主之間……”她斟酌了再斟酌，最終道，“是有什么事情嗎？”

        葉承瑾一直含笑看著她，直到她說完后才柔聲道：“阿九，我希望你同我說話，可以隨意些。”

        “我找喻館主，是有一些私事。”他溫聲回答，“阿九，你想知道嗎？”

        他的眼中帶著期盼。

        白芷沒敢回答，只是低了頭拿起碗筷，囫圇的往嘴中扒著飯。

        葉承瑾便也笑著吃起飯來。

        那日晚上，白芷躺在柔軟的床上，翻來覆去都睡不著。

        葉承瑾待她的好，她心里都明白。

        在這座別院中，她與白芨，住的是最好的南苑。廂房內的構造不知加了什么東西，外面寒風凜冽，里面卻是溫暖舒適。窗外正對著一棵梅樹，枝頭上的紅梅開的正艷，灼灼如火。

        除此之外，她身上的衣裳，不僅絲滑細致，大小更是剛剛好，十分合身。

        每日的吃食，不僅品種豐盛，精致可口，更是咸淡適中，不甜不膩，與她的口味幾乎全無二致。

        葉承瑾如此用心，白芷怎么可能不明白？

        只是，白芷閉上眼睛，在心中無聲的默念：大公子，對不起。

        她已經決定答應溫和。

        而她，將會在明日，把這個消息，親口告訴葉承瑾。

        翌日，下了半個月的雪總算停了，天氣轉而放了晴。

        怕白芷在房間里呆的悶，葉承瑾特意請了白芷在院落中走走，呼吸下新鮮空氣，轉換下心情。

        白芷想起睡前的決定，也就應了。

        院落中雖說假山林立，卻是一片銀裝素裹之色。

        葉承瑾帶著白芷自廊下往雪地中走，時而指著身周之景同她介紹。

        可白芷雖時不時點頭，唇角也帶著笑，眼下卻有一圈青黑之色，眼中也有些郁郁，葉承瑾想了想，開口道：“阿九，白芨的事，你別太擔心，我會想辦法的。”

        “柏舟公子，阿弟的事情，我知道你已經盡了全力。”白芷深深地開口，“我真的非常非常感謝你。”

        葉承瑾正待開口，白芷又急急搶著說道，卻是特意側過了頭，避開他的視線：“只是，有件事，我一定要告訴你。”

        “你說吧。”葉承瑾微笑著開口，“我聽著呢。”

        “我曾經答應過你一件事。”白芷深深吸了一口氣，才輕聲開口，“大公子，我已經決定放棄他。”

        “阿九，你能和我說，我很高興。”心中的歡喜如泉水一般涌出來，身旁恰是開的正艷的紅梅，葉承瑾一邊伸手去折，一邊笑出聲來，“阿九，我……”

        白芷就在這一瞬間抬起了頭，直視著葉承瑾的眼睛，臉色有些蒼白，神色卻很是鄭重，連一貫的笑容都已收起，語聲很輕：“可是，大公子，對不起。我已經決定嫁給他人。”

        葉承瑾的話語戛然而止，笑容也僵在了臉上。

        直至“吧”的一聲，卻是他原本欲折紅梅的手直接將整塊枝條折了下來。斷折的接口雜刺叢生，他手又握得緊，幾乎連青筋都露了出來。

        鮮紅的雪從他的指縫中流出，落到銀裝素裹的雪面紅的刺眼，卻是轉瞬融入雪中，消失不見。

        如此冷冽的葉承瑾，白芷從未見過。

        “阿九。”葉承瑾終于開了口，唇角帶笑，語聲冰涼，眼神卻冷冽，“我不是那么大方的人。”

        “你太高看我了！”他輕聲開口，同時折去手中紅梅沾了血的部分和多余的部分，用沒受傷的左手把那支紅梅遞了過去，“我能看著你嫁給謝青葙，只是因為你真的喜歡他。”

        “可你既然放棄他了，我就不許你嫁給旁人。”

        眼前的梅花紅的耀眼，清香怡人。

        眼前的青年世家貴胄，溫雅俊秀。

        白芷不敢接下這支梅花，正如她不敢接受眼前的這個人。

        她偏過頭，重復道：“大公子，我已經……”

        “你喜歡他嗎？”葉承瑾打斷她的話語，只問這一句話，“阿九，你決定嫁的那個人，你喜歡他嗎？”

        喜歡兩個字在喉嚨中兜兜轉轉，白芷卻始終說不出口。無論如何，她沒辦法欺騙他。

        “你不喜歡他。”葉承瑾篤定的開口，頓了一會，再開口的時候，有些不理解也有些憂傷，“既然如此，你為什么要嫁給他？”

        他想不明白，就得要一個答案。

        “因為他合適。”白芷緩緩開口，神色中已經是一派沉靜。

        “我不合適嗎？”

        葉承瑾真的不理解。他身份貴重，年齡剛好，性格才貌雖說不上最好，也能稱得上一句上佳了。莫說是在幽燕九郡中，就是在整個朝廷里，也是理想的擇婿與擇夫人選。可他喜歡的女子卻決定嫁給旁人，竟僅僅是因為那人合適？

        白芷看著他，眼中的酸楚一閃而過，只是緩緩笑著搖頭：“你不合適。”

        葉承瑾的追問沒能繼續，白芷已經先一步笑著解釋：“他愿意娶我。”

        “大公子，我不能答應你。”白芷眉眼溫婉，語聲輕柔而決絕，“我要以妻子的身份，和我將來的丈夫一起，同舟共濟，風雨同行。”

        “而你給不了我，”白芷看著他，輕輕的，語聲卻不自覺的帶了絲顫抖，有些哀傷的重復道，“所以，你不合適。”

        “我給的了。”

        宛如冰雪消融，葉承瑾的眉眼瞬間盛滿了陽光，語聲溫暖而堅定，“白芷，只要你愿意，你就會是我的妻子。”

        白芷不敢置信的反駁：“你是幽州葉家的大公子，我只是一無所有的貧民孤女，我怎么能……”

        葉承瑾打斷她，字字誠摯：“你是我喜歡的人。”

        他整個人都閃著光。

        可他說的那么真摯那么深情，白芷不自覺的開口：“我要的是唯一。”

        “不僅僅是妻子。如果我答應你，我要成為你身邊唯一的女人。”白芷看著他，一字一句道，“你也給得了嗎？”

        所以，縱然大公子待她那么好，她也從沒想過接受他。

        他的身份那么貴重，她的身份那么卑微，他們之間，原本就不對等。更何況，她要的太多，縱然葉承瑾愿意給，葉家又怎么會愿意給？

        幽州葉家，怎么可能接受一無所有的她，成為天資卓越的大公子的妻子？就算真的愿意，又怎么可能讓她成為大公子身邊的唯一？

        可大公子的眼睛閃著光，讓她愿意去相信他。

        她要的是他身邊的唯一。可她，原本就是他心里的唯一。

        寒冬臘月的時節，葉承瑾的心都被陽光照的溫暖起來。

        “我給的了。”

        他給的已經夠多，對她而言，卻仍是不夠。而她是那么貪心的人。

        “我要留在紅葉館，我要當一名大夫。”她看著他，淚盈于睫，“葉承瑾，你也給得了嗎？”

        就算他給的了，葉家也不可能給的了。

        這是白芷第一次喚他的名字。

        早在父親對他說那句話的時候，他就在心里發過誓，要寵著心愛的女子。

        只要是她要的，他都會給。

        “我給的了。”

        依稀好像還是那年五月，纖細瘦弱的小姑娘溫言淺笑，贈了他一支白色的不知名的小花。

        而如今，他心內的花田緩緩綻放，每個花瓣都在歡喜著說：“白芷，你要的，我都給得了。”

        紅梅灼灼，白芷接過，放在鼻尖輕嗅，粲然一笑，人比花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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