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十六章
“夫人,今日軍中操練與往常不同,是將軍與謝將軍對戰。夫人要去觀陣嗎?”
白芷應了,隨著秦忻繞了另一個方向出門,操練聲和喝彩聲便同時傳來,抬眼便見到了昨日不曾見到的正在操練的軍士們。
他們自操練的軍士之間穿行而過,走了約莫一刻鐘左右,便來到了一個高臺。
高臺上人很多,白芷掃了一眼,只認出昨日宴上的沈棠舟,身上的衣裳從戎裝換成了青色長衫,越發像是書院先生了。
原本看向臺下的沈棠舟轉了身,向前走了幾步,朝白芷躬身行禮:“棠舟見過夫人。”
“沈長史請起。”
白芷伸手,虛扶了一下,笑道,“妾貿然前來,有打攪之處,還望沈長史寬宥。”
“夫人言重了。”
沈棠舟起身,引著白芷往他先前所站的位置走去,“請。”
白芷往臺下一望,便望見了白馬銀槍的葉承瑾。
臺下那么多軍士,人人都全副甲胄,可只有銀甲黑盔的青年抬頭看過來,眉眼中的笑意如他身上的獵獵飛揚的紅披風一般耀眼。
沈棠舟在一旁介紹:“夫人,今日演練,以一個時辰為限,謝將軍領兵三百守旗,將軍領兵五百,奪旗則勝。”
“旗呢?”
白芷在臺下看了又看,也沒看到或守或奪的旗在哪里。
“旗幟由守旗一方制作,演練開始前制作好就行。”
沈棠舟繼續道,“演練雙方領的兵均由抽簽決定,故此,抽簽后有半個時辰用于商量戰術。本次演練,也將在半個時辰后正式開始。”
“哦。”
白芷有些明白了,又有新的疑問,“為何謝將軍只領兵三百呢?”
“看到那座山了嗎?”
沈棠舟抬手一指,“那里雖說不上易守難攻,卻極易設伏,演練時辰又緊,三百對五百,足夠了。”
原來臺下的空地并非今日守旗奪旗所在之地。
難怪有些軍士正跟隨著謝明霽的腳步朝那座山的方向移動。
說實話,軍陣之事,白芷是一竅不通。
只是,白芷實在詫異:“既是演練,為何要用真刀真槍?若是受傷了該如何?”
沈棠舟沉默了一會,才道:“夫人,時辰還早,先坐吧。”
他回避了問題。
白芷也沒有追問下去,而是順著他的話,在臺上的主位坐下了。
沈棠舟也在她的側首坐下。
很快,有軍士送來了茶和點心。
“夫人,軍中簡陋,點心也粗糙了些,還望夫人莫要嫌棄。”
白芷拿了一塊嘗了,是桂花糕,味道卻并不甜膩,而帶著清淡的桂花香。
她笑著贊嘆:“很好吃。”
“夫人喜歡就好。”
沈棠舟的眉宇間氤氳出了一點淡淡的笑意,“夫人,聽說您從前是紅葉館的大夫,是嗎?”
“是。”
白芷將手中捧著的茶放下,點頭道,“我十一歲便入了紅葉館學醫。”
沈棠舟再問道:“請恕棠舟冒昧,不知夫人在冀州紅葉館學的是哪一科?”
“是產科。”
“哦。”
沈棠舟的聲音依然平穩,可不知為何,白芷卻從中聽出了些微不可見的失望。
所以,她反問道:“沈長史怎知,我曾在冀州紅葉館求學?”
“我一個朋友的弟弟,也曾在冀州紅葉館學醫。我曾聽他說,冀州紅葉館的第一個女學徒,就是來自上谷的白芷大夫。”
沈棠舟難得抬頭看她,“夫人,是你吧?”
白芷點了頭。
沈棠舟又問:“當年上谷紅葉館有一位陳知白陳大夫,不知夫人可認得?”
再次聽見知白的名字,白芷有些猝不及防。
可她已不再如先前那般慌張難過,只道:“知白與我一同入的紅葉館。”
“沈長史也認識知白嗎?”
“陳大夫醫術卓絕,棠舟仰慕已久,可惜緣慳一面。”
他忽然起身,朝白芷下拜,“不知棠舟是否有幸,請夫人代為引薦?”
“沈長史請起。”
白芷也起身,垂眸道,“自知白從軍后,已經好多年沒有消息了。”
沈棠舟很是失望。
可白芷已給不出更好的答復。
恰在這時,有親兵在沈棠舟耳邊說了什么,沈棠舟凝眉,轉身面朝臺下站著,一抬手,軍號響起,令箭發出,高臺上的旗語飛速交替下傳。
沒有任何預兆,這場演練,就這樣開始了。
白芷也望向高臺下。
就這么一會功夫,葉承瑾及其麾下的軍士正向著他們要奪旗的那座山全速出擊,可看著看著,白芷已找不到他們的蹤影。
白芷找不到人,索性去找他們要守或奪的那面旗。
她慢慢找過去,然后,那片耀眼的紅就出現在了她的視線里。
是她要找的旗幟,就那樣豎立在山頂,飛舞在風中,紅的耀眼而又熱烈。
“啊!”
她依稀聽到了身后有人忍不住發出的贊嘆聲,很低,尾音甚至好像還被強行捂住吞進了喉嚨里。
她側頭去看身后的秦忻,卻見他也直直的盯著那旗幟,眼里是崇拜和敬畏,神情卻很是凝重。
“秦忻。”白芷開口問道,“那是什么旗?”
“夫人看到旗幟上的字了嗎?”
回答她的卻并非秦忻,而是沈棠舟。
他的神情同樣凝重,眼里有著和秦忻如出一轍的敬畏,更多的卻是擔憂。
白芷仔細去看,果真從那耀眼的紅中找到了一抹抹黑色的痕跡,一次次飛舞中,那些痕跡在她眼中慢慢組成了一個熟悉的字。
恰在此時,風吹的正好,那面旗幟完全在他們面前展開,上面寫著的字,也終于完整的呈現在了他們眼前。
那是一個恣意飛揚的“玉”字。
“這是公子的玉字旗。”
秦忻開口,低沉的聲音如他的眼神一般,滿滿的都是敬畏和崇拜,“見旗,如見公子。”
白芷忽然明白了。
難怪他們如此神色。
冀幽九郡的人,沒有不崇拜和敬畏公子的。
她也如此。
秦忻忽然道:“夫人,您不是要找小藍嗎?他已經告別完了,準備離開營里了,我們去找他吧。”
“我聽說,瑾郎是常勝不敗的將軍。”
白芷只是凝視著那面旗幟,“秦忻,你為何覺得他會輸?”
“玉字旗下,有死無敗。”
回答她的,依舊是沈棠舟。
此刻,他同樣凝視著那面旗幟,靠攥緊自己的雙手來維持聲音的平穩,“將軍雖然天縱英才,可他們領的,是葉家軍。”
白芷聽懂了他未曾說出口的言外之意。
既然見旗如見公子,那么,葉家軍是決不會允許旗幟被奪的。
她在西寧時,就知道公子對于葉家軍的意義。
是他們全部的敬畏與崇拜,是他們的信仰和使命,更是他們不惜付出生命而守護的親人。
這場演練,從玉字旗豎起的那一刻,對瑾郎來說,就是必輸之局。
可,那又如何呢?
她是來了解瑾郎在軍營中的模樣的,并非來看那個傳說中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將軍。
所以,她認認真真安安靜靜的看了下去。
雖然,她既看不太清,也看不懂。
直到軍號再次響起的那一刻,那片耀眼的紅仍在山頂上飛舞。
她看懂了整場演練中她唯一明白的一件事。
演練結束,瑾郎敗了。
她隨著沈棠舟自高臺上慢慢走下,走向下面的空地,直到要走入一旁臨時搭建的中軍大賬時,她怔了下,然后停了下來。
她沒再往前走,而是轉了身,面對著葉承瑾他們出發的方向,等待著他們回來。
見她沒進去,沈棠舟愣了下,便也站到了營帳外面,同她一起等候。
這期間,秦園來了,謝輕衣來了,容白羽來了,卓少逸也來了。
他們默默的站在她身后,一同等待。
先等到的,是謝明霽。
他眉宇間懶洋洋的笑意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與大家如出一轍的凝重之色。
沒有人開口說話,氣氛沉默而又僵硬。
還是白芷笑著先打了招呼:“謝將軍。”
她想說一句“恭喜”,卻又不知演練之戰該不該說,于是便再次沉默了下來。
“見過夫人。”
謝明霽扯扯唇,躬身行禮,就連聲音也是僵硬的。
“謝將軍請起。”
這句話出口,謝明霽默默的往沈棠舟身旁站了一站,一同等待葉承瑾的歸來。
而在等待中,葉承瑾正緩緩朝他們走來。
他沒有騎馬,沒有拿銀槍,紅色的披風也未系,一步一步走的很慢,逆光看不清他的神色,銀甲反射著斑駁而又耀眼的光,卻只讓他的身影顯得更加沉暗。
等到走近了,白芷才發現,他的頭盔有些歪了,身上的甲胄也有些破損,臉色有些白,神情沉肅而冷冽,眼中有被壓抑著的憤怒之火,好在,身上并無血跡。
可看著白芷時,即使用盡全身的力氣去控制,他還是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笑容。
“瑾郎。”
白芷便也笑著上前,伸手戴正他的頭盔,婉聲道,“活著就好。”
她伸手,一手搭他的脈,另一手一一撫過他甲胄上破損的地方,語聲平靜寧和,“只要活著,就能贏回來。”
眾目睽睽之下,她有些害羞,卻還是勇敢的伸出手,環抱住他,在他耳邊道,“瑾郎,記住我的話。無論什么時候,活下來。”
這就是自己所愛的女子啊……
溫婉聰慧、對自己了解并支持、永遠給予愛與信任的女子啊……
葉承瑾心中一片溫軟,盡管明知這可能是做不到的承諾,卻仍舊回抱過去,閉著眼睛應道:“好。”
身后是他軍中的兄弟,更是軍營里的將軍們。
他們等待,是有白芷不懂的軍務要處理,她不能耽誤他的正事。
所以,白芷率先放開他,笑著道:“瑾郎,我在家里等你。”
她笑著轉身,揮手離開,將背影留給葉承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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