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之后冰雪卻并沒有很快消融，那慘白的日光沒有半分暖意，與刺骨的寒風交匯，讓整個北地都陷入異常寒冷的冰凍之中。

許青起連續泡了三天藥浴之后再一次接受考驗。

許久都不曾造訪的月信氣勢洶洶席卷而來，弄的她死去活來的在床上滾了兩天沒下地。

這會兒稍微好一些了，總算沒有那種決堤之感了，總算是能起來走走了。

屋子里面暖和，倒是不用穿太厚，但是她已經好些天沒出去過了，整日聞著炭火氣息，昏昏沉沉，想出去的心壓都壓不住。

但是她也清楚自己的身體，熬到這一步多難，耗費了周澤漆多少心血。

所以到底沒出屋子，就將窗戶上面掛著的簾子拉開，將窗戶拉了一條縫，撲面而來的寒氣使得她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隨即她啪的一下就將窗戶關上，簾子拉的嚴嚴實實的。

“好冷。”從未感覺過北方的冬天竟然是這樣的冷，她好歹也是個北方人啊！

往常大冬天的時候她穿著夾襖一件斗篷就行了，完全感受不到寒氣。

如今這，到真的是像上了年紀，半點也受不得寒了。

春回也貓在屋子里：“這是奴婢過的最冷的一個冬天。”

青州靠南，到了冬天也冷，卻沒有這么冷，她長這么大都沒見過雪，這還是頭一回。“不知道這雪什么時候能化開。”

下雪還行她還能抗住，這到了化雪的時候簡直要命。

許青起道：“那得明年二三月吧，也就是今年我們來的那會兒了。這邊這個天一年到頭得雨全部都變成雪下在年底這會兒了。

就算是出上一段時間的太陽積雪也沒辦法徹底化開，回頭要是再變天就會越積越厚。

以前在老家的時候到了最冷雪最后的時候我們就跑出去，去城外的曠地上滑雪，我每次都是最快劃的最遠的那個，他們都不行。”

聽起來就很好玩，畢竟春回從來沒玩過。

主仆倆在屋里閑話家常打發時間，周澤漆穿著天青色銀色竹枝的斗篷帶著一身寒氣在外面敲門。

春回開了門，周澤漆進屋，站在門內緩了半天身上帶進來的寒氣才散去些，隨即解下斗篷。

許青起從里面出來招呼他落座：“三哥怎么這個時候過來了。“這個時候不是一貫診脈的時候。

周澤漆道：“我來看看你可好些了，然后，與你辭行。”

有些突然，許青起愣了一下：“你要走？是發生什么事情了嗎？”

“嗯，我要去中州一趟。剛剛收到空青來信，太子薨了，圣上也很不好，這個年關難熬了。”

說著，輕輕嘆息一聲：“我雖然害怕回去，卻又不得不回去。終究是這么多年他給了我遮風避雨的地方，讓我無憂的長到現在。最后這一段路，我不能不在。”

消息是昨天就收到的，昨夜他幾乎一夜沒合眼。

雖然不是親生父親，但是那也是從小撫育自己長大的人啊！平心而論，他沒有任何對不起自己的地方。

許青起微微垂眸：“什么時候走？”

“明日就出發。”

說完，伸手過去抓住了許青起的手：“阿起！”

不管許青起昏迷的時候他是如何一身傷背著她一步步走出天云山到涼覺寺的，從許青起醒來之后，這是他唯一一次主動且逾越的舉動。

“對不起，我要食言了，明年春暖花開我可能沒辦法陪你去空桑，你，能不能在這里等等我。”

許青起抬眼看著他，張張嘴，半響道了一個“好”字。

周澤漆就笑了，許青起瞧著他眉眼間的笑意像是暖春早到，冰雪消融，感受不到暖意，卻絲絲沁人心脾。

她垂眸看著自己被握住的手，到底沒抽  出去。

“三哥此行還是要多加注意才是。若是皇帝真的不行了，太子又沒了，皇位更替未必就會順利。你一直不想卷進去，可是只要你此刻回去，讓人知道你還活著，那必定無法獨善其身。”

“我知道。有這么一層關系在，只要我還活著，想要獨善其身當真很難。我只能盡量的遠離，避免卷入權力的爭斗中去。”

人生在世，有許多事情不想做，卻不得不做。活著就注定了責任，逃避只能一時，不能長久。

皇帝若真的殯天，必當朝野動蕩。

到底是寧王即位還是平王都不好說，還有一個沉寂了許久的安王。

都說會咬人的狗不叫，不得不防啊！

他如此跟許青起說，不過是為了安她的心。他還欠許靖承一份人情，必還。

更何況，洛都那灘渾水，趟進去容易，抽身難。

決定要走，再怎么舍不得也得走。

該交代得都交代好了，想要得到得承諾也得到了，周澤漆不打算再多呆。

他怕自己再呆下去又開始動搖，不想走了。

許青起送他到門口。

周澤漆罩上斗篷轉身看著她，隨后伸手淺淺得抱了一下她：“等我回來！”

而后松開，掀開簾子出了屋子。簾子落下阻隔了許青起的視線，她沒跟出去，只聽見腳踏積雪的聲音漸漸遠去而后消失不見。

周澤漆出了院子才停下腳步，轉身朝院子里面看了好幾眼，再抬腳卻不是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前面尋陳倉。

陳倉這會兒在回廊下讓人弄了炭火準備烤肉，邊上的桌子上除了肉還有兩壇子酒。

“三哥快來！這種天氣就適合圍著火，然后大口的吃肉大口的喝酒。”

周澤漆到跟前落座：“你倒是有閑情逸致。”

陳倉嘿嘿笑：“那倒也不是。”

他知道周澤漆要來找自己，也知道他要走了。

這一走，他們再見不知道是何時，又或者這輩子都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了。

挽起袖子親自動手，將廚房送來的一會兒就帶著冰碴子的肉放上去開始炙烤。

隨后又將酒倒了出來。

兄弟二人端起碗碰了一下：“我知道你要走了，回頭我就不送你了，這回就當給你提前踐行了。”

說完，拿酒當水一般，仰頭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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