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飯，曲天楊似有什么急事，匆匆出了府。

        蘇颯颯也早就按耐不住心中的雀躍，亦步亦趨地跟著自家哥哥，乖巧聽著父母的提點。

        “小心著點兒。清言可顧著點妹妹，別再像上回那樣！”

        蘇清言雖是個文人，性格上灑脫得很，大概是從小話本子看多了的緣故，格外不拘小節，弄丟人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娘，這回是兩個妹妹總不能一塊兒丟了吧。再說有丫鬟跟著，待樓里看看熱鬧就好，不到街上去瞎逛。”

        “爹爹，我也想去！”

        蘇瑞文滿臉愁苦的揪著蘇清言的袍子，姑姑和父母居然要跑出去玩不帶他。

        蘇清言一把將他抱起安慰道：“端陽節小孩子不宜出門，容易沖撞了鬼神，過兩日我帶你和你娘一起春游去如何？”

        李溫雅則有些驚訝丈夫會提到自己，抬頭看他了一眼，又很快恢復了原樣。

        “瑞文，快到爺爺這里來。咱們不理他們，多日不見，可有按時完成功課啊？”

        “老爺，今日過節說這些干什么？小心孫子不和你親。”

        蘇穆之聽到夫人嗔怪，干笑著，雖不太熟練，也漸漸和不常見面的孫子親近起來。

        “你們快去吧，早去早回，瑞文放我們這里就行了。”

        兩夫妻囑咐完牽著小孫子回了逸影堂，只留下幾個小輩準備著出去的事宜。

        趁著蘇清言去門房準備馬車蘇綿綿握著李溫雅的手，小聲道：“嫂子，和我們一起去吧。你不去，我可架不住姐姐亂跑呢！”

        “你這丫頭，跟嫂嫂編排起我來了！”蘇颯颯故作兇狠地巧了下蘇綿綿的額頭。

        蘇綿綿連忙笑著躲避：“這不是想勸嫂嫂一起去嗎，好不容易有個出門的機會，姐姐快與我一同勸勸。”

        “是啊，嫂嫂，到時候哥哥定然和友人一道喝酒去了，不會管我們的，你去了我和綿綿也有個主心骨，是不是？”

        蘇綿綿在一旁連連點頭。

        “馬車套好了。娘子，你也一起去吧。今日還勞你多多關照兩個妹妹。”

        兩個小丫頭你一言我一語勸著李溫雅，蘇清言回來了也一同相勸，只是沒有像那兩個丫頭一樣熱情而已。

        “既然夫君如此說，我去就是了。”

        馬車邊已擺好了馬札，蘇颯颯扶著哥哥的胳膊三步兩跳就上了車，接著是蘇綿綿，兩個小姐妹并未立刻進車廂，而是擠在門口揶揄地看著正扶著嫂嫂上車的大哥，嘰嘰喳喳鬧個不停。

        蘇清言不自在地拿起了當大哥的威嚴，斥道：“還不快進去，堵在門口像什么話！”

        “你瞧哥哥臉紅了！”蘇颯颯嬉笑著拉著妹妹，趁還沒將脾氣好的大哥完全惹惱飛快躲了進去。

        “你們兩個呀，今天可有得鬧了。”

        “哎呀，嫂嫂我這個當小姑子的可是在給你添火呢，我說你還是別老悶在家里，多和哥哥出幾趟門感情自然就好了！”

        蘇颯颯聲音不算小，一點都不避諱坐在外面的哥哥。

        “口無遮攔，還未出嫁呢，這些倒是懂得很。”李氏淺笑著搖搖頭。

        “自是懂得一些。”蘇颯颯調皮地眨眨眼，卷起車簾偷偷向外瞧去，帶著少女的天真爛漫，興奮不已。

        路上都是趕集的行人、商販，擠做一團，嘈雜得很。官道上各家的馬車也擁堵著，行得不快，卻很是有趣。

        一路上全是蘇颯颯清脆的絮叨聲。

        “我昨日已經遣人去問了凌姐姐和葛姐姐，聽說她們今日都會來！”

        “呀，忘了去望江樓備幾道菜，臨江樓也就景兒好些，廚子著實一般。”

        坐于車外的蘇清言聞言折扇一收輕敲兩下車壁，笑道：“還等你記起，哥哥我早就備了席，你就等著開吃吧！”

        “有哥哥萬事足，凌姐姐可羨慕我有個哥哥了。”

        蘇颯颯說得甜，馬屁拍到位，蘇清言就吃她這套，行事也更體貼了。

        到了地方，他把幾個女眷送到了位，吩咐道：“我去去就來，你們先歇著吃點東西，等會兒龍舟就開始了別亂跑！”

        很快蘇清言就被一群友人簇擁著走了，雖都在著臨江閣里，人多總有些顧不上。

        其實沒了男子，她們姑嫂之間反而更自在了，一路上沉默的李溫雅都多說了幾句話。

        “這不是你念叨了快一個月的糖蒸酥酪嗎？怎么吃了兩口就歇了？”

        “上次去吃過一次了。而且這天氣，冰化得塊，都不涼了。當是我們在來早些就好。”蘇颯颯掃興地推開剛吃了兩口的糖羹。

        李溫雅接過她面前的那碗，摸摸還有些冰的碗沿，也沒喚丫鬟取新的，就這那剩下的就吃起來。

        “嫂嫂…”

        “誒，嫂嫂，你想吃就換一碗好了，做甚吃我的？”蘇颯颯和蘇綿綿同時阻止道。

        “你啊，也就是富貴日子過多了，沒見著下面那么多沿街乞討賣賣手串的小女兒，她們一天掙的錢怕是都買不起這碗糖羹。”

        蘇颯颯被她嫂子說得有些羞愧，也確實注意到了剛才街上一大群吆喝著的幼女幼童，根本沒想著這一層。

        “嫂嫂這是發了善心。”蘇綿綿輕笑著，喝了口茶。

        “在娘家的是的見得多了，這些啊都不算可憐的。真要發善心，也幫不過來那么多。”

        蘇颯颯也就小時候跟著父母回過一次鄉，此后就再沒出過京城，最多在京郊逛逛，與小姐妹一道出游，不禁好奇道：“還有更可憐的人家嗎？”

        李溫雅見蘇颯颯一臉疑惑，失笑道：“你們自小就養在京城里，長在父母身邊，自然是不知道世道艱險。要說青煙當初也是因為饑荒才賣到了我娘家，陪著我一路嫁到了京城。若真活得下去，誰家父母愿意把孩子賣為奴仆呀？”

        聞言蘇颯颯低低嘆了一聲，她只覺得有些酸澀。

        想到上次曲天楊見她懲罰下人那樣生氣估摸著也是見那丫頭可憐。

        從前她只知道如何御下，想方設法找個看得入眼的夫君，對這些事情一概不曾聽聞過。可是其他人的苦難終究離她很遠，也與她的生活無關。

        再有下回，下手輕些就是了。

        蘇綿綿年紀雖小，聽了嫂嫂一席話也感概不已，雅閣內一時靜了不少。

        李溫雅自知話說多了，便想著緩和氣氛：“我們都說了這么久的話了，這龍舟怎么還不開始？青煙快去看看！”

        “少夫人，要到正午呢！但我看啊外面已經起了勢，人都已經擁到江邊上去了！”

        “咱們也去看看！”蘇颯颯離開座位，扶著面朝江邊半開的扶欄向下眺望，壯闊的江面上已經有了幾條五彩繽紛的長舟蓄勢待發。

        江邊圍滿了，都擁簇著往里擠，臨時架起的圍欄都快擠壞了，順天府的衙役們維持著秩序忙得焦頭爛額，不時還得去江里救不甚落入的百姓。

        龍舟還沒開始，蘇颯颯扒著欄桿夠頭看了會兒覺得無趣：“要不我去看看凌姐姐吧，是不是沒找到房間？平時就屬她最積極怎么今日這般墨跡！”

        “在樓上等著就行，別下樓。人多，小心被沖撞了。”

        “知道了，綿綿一起去嗎？”

        蘇綿綿還在看江面，轉身搖搖頭道：“我陪著嫂嫂吧。”

        “那我接了凌姐姐玩會兒就回來！”

        可巧蘇颯颯剛出了拐角，就遇著了一群待著小丫鬟的官小姐，她大都認識。

        蘇颯颯先是一愣，趕忙伏低姿態一一行禮道：“云樂郡主，安平縣主，崔姐姐，嚴姐姐，葛姐姐…這位…”

        葛問夏原就和蘇颯颯有約，也有意幫她站到她身邊小聲道：“這是輔國將軍家的衛小姐。”

        蘇颯颯明了，就是那個要和崔澎結親的衛媛衛小姐了。

        久聞這個衛小姐體弱愛風雅，今日竟也愿意一道來觀龍舟，那結親的傳聞怕是快要做實了。

        “衛小姐，還是第一次見。”蘇颯颯和善地笑道。

        衛媛點點頭，果真和聽說的一樣冷淡，長得也清麗脫俗，不太像個武將家的女兒。

        “蘇妹妹，今日也來觀龍舟？哎呀，怪我，應該邀妹妹一同前來的。”

        郡主、縣主們自然不會說這些，唯有經營著幾家小姐之間聯絡的崔湘刻意做起了戲。

        蘇颯颯趕緊拉著崔湘的手道：“姐姐快別這么說，我是和家人一起來的，嫂嫂和妹妹還等著我，我就不打擾姐姐們雅興了。下次有機會定然要跟著姐姐們一道玩耍。”

        安樂郡主李瑾蕓也開了口：“蘇妹妹見外了，我們就在天字二號雅間，若得了空妹妹可得來陪我們說說話呀。”

        “定然，等會兒就去找姐姐們。”

        “那我們先走了。”

        蘇颯颯側著身讓李瑾蕓她們一群人通行，葛問夏跟在最后，抱歉地拍拍蘇颯颯的手，蘇颯颯回笑也并不太在意。

        等她們都走了，蘇颯颯才舒了口氣，心想，這葛姐姐不聲不響進了那群貴女的圈子，混得竟也如魚得水，以前真是小瞧了她。剛一圈人就屬葛家既沒爵位有無家底的。

        “看什么呢！堵在樓梯口！”

        蘇颯颯背對路口站著。凌千雪就她從后面竄了出來拍她個正著。

        “唔，好痛！凌姐姐你手勁兒也太大了。”蘇颯颯揉著肩抱怨道。

        “抱歉抱歉，我太開心了嘛！”

        蘇颯颯也輕易就原諒了她，聽著外面的鼓點聲道：“快正午了，姐姐怎么才來，龍舟就快開始了。”

        今日凌千雪可是好好上了個妝，連眉心都點了朵花鈿，配上張揚的面容，神采熠熠。

        “哎呀，早上在家耽誤了會兒。快走，人正等著呢！”

        蘇颯颯被凌千雪直接拖到了一間天字號的雅間。

        凌千雪推開了半掩的門，大大咧咧道：“我進來了！”

        房中的人正站在憑欄邊眺望，聽見聲音才轉過頭來，未曾開口，只扯著銳利筆直的唇線朝來人彎出一抹弧。

        一瞬間，鋼筋鐵骨全化成了繞指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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