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龍舟
“你來了。”
臨江而站的黑衣男子衣著貴氣逼人,周身卻無京中貴家公子掛玉熏香的習(xí)氣,簡簡單單,利落干練,與凌千雪日常的作風(fēng)頗為相似。
蘇颯颯自然沒有自作多情地認(rèn)為那笑是對著她的,反而被打量過來的冰冷視線嚇得差點倒退了兩步。
這男子的神情也太可怕了。
凌千雪絲毫沒注意到蘇颯颯的不對勁,徑直牽著她往里走,指指面前那人介紹道:“這是朱景逸。我之前和你說的小狼崽啊就是小時候和他一起養(yǎng)的。”
凌千雪不像蘇颯颯,在外也沒那么多顧慮,二話不說挑了個視野好的位子直接坐了過去。
蘇颯颯雖然早就猜出幾分,真見著了還是有些惶恐,連忙行禮:“拜見七皇子。”
朱景逸倒不是很在意,抬手隨意道:“千雪的朋友,不必多禮。”
“是啊,你可別被他這張臉嚇著了,他平時沒那么多架子的。”
蘇颯颯點點頭應(yīng)聲又坐了下去,聽著凌千雪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朱景逸聊天。
“你那帖子有頭沒尾的,萬一我弄錯了怎么辦?”
“哦?難不成還有其他男子給你下過貼?”朱景逸心情甚好地開起了玩笑,一瞬間冰雪融化,俊俏的面容上露出了屬于他這個年紀(jì)少年該有的朝氣。
“哼,姑奶奶在京城里行情好的很,你以為都跟玉嶺的那幫人一樣沒見識!”
朱景逸眼底含笑認(rèn)證望向炫耀著京城貴女生活的凌千雪,聽她眉飛色舞地講述與自己分別這幾年的精彩生活。
“那我可得好好幫你把把關(guān)選個如意郎君,到時你在京城地日子豈不是更美了。”
“嗨呀,還是玉嶺輕松點兒。天天跟你們幾個跑馬打獵,一點拘束都沒有。”
朱景逸聞言微微動容。
“對了你要在京城待多久?”
“等皇祖母壽辰結(jié)束就該回了。”
朱景逸仰頭飲了一杯酒,咽下所有的不平與憤懣,也沒表現(xiàn)得太明顯。
凌千雪接著道:“反正有好事兒也想不到你。算了你人生地不熟的,這幾天我可得帶你好好玩玩兒。對了,幾年不見,蒼狼呢?”
“找了個媳婦兒就再也沒回來了,偶爾我去草原上跑馬也能看到它。”
“枉我們養(yǎng)了它那么久,還給他偷肉,忘恩負(fù)義!哎,好想回去看看啊。”
蘇颯颯插不上話,心里腹誹著這對許多年未見的青梅竹馬,想不到七皇子看著那樣冷漠,居然在凌千雪如此健談。
兩廂一比較,比半句話悶不出來的死木頭好多了。
不過這七皇子大概是圣上唯一一個成年還未封爵的兒子了,其他幾個,特別是如今風(fēng)頭正盛的晉王朱景元,哪一個不是封地爵位加身啊。
也是,畢竟當(dāng)年母妃自縊而亡,小小年紀(jì)就被打發(fā)到了宮外,自然也入不了圣上的眼。
即便他母舅手握兵權(quán),在這派系林立得京城又有多少人還記得一個長在邊疆的皇子呢。
因著男女一室,為防他人閑話,這門自她們進來就再沒有被關(guān)上,清清白白地大敞著,且這層都是貴客,也沒多少閑雜人等干擾。
蘇颯颯吃了幾口點心,正無聊暗忖龍舟怎么還不開始。
驀然門外響起了一陣清朗的笑聲,勾走了她的思緒,轉(zhuǎn)頭看去,正對上一雙含著戲謔的桃花眼,趕緊低頭避了過去。
“七弟回來了怎么不通知五哥一聲,難不成還得五哥親自登門拜訪?”
朱景逸聞聲站了起來,面對不速之客的到來雖心生不滿卻也不曾慌亂,坦然應(yīng)對。
另一邊,蘇颯颯和凌千雪兩人對視一眼自然不敢托大,垂首站到了桌側(cè)。
“五哥。”
這人也不見外,輕搖紙扇饒有興味地打量了一遭房內(nèi)的幾人,很自覺地坐上了主位,一副上位者的姿態(tài)。
“都坐吧。”
蘇颯颯壓根兒沒看清這人長什么樣,擱平時她也沒多少機會見這些頂尖的王孫公子,今兒算是走運,一下子見了兩個皇子,其中還有個是公認(rèn)的未來儲君。
“謝晉王殿下。”
凌千雪本都順著朱景元的話坐下了,也跟著蘇颯颯說了句謝,心里忍不住吐槽,又不熟,裝什么兄友弟恭的。
“這京城變化太大,我連路還未認(rèn)清,自然也不知拜見五哥的帖子該往哪里遞了。”朱景逸拿起手邊溫好的熱酒斟滿一杯,推到主位,并未顯得太過疏離。
掛著麒麟紫玉的折扇在桌面上一敲,“啪”,剔透酒液晃出了大半,震得在場眾人心中一驚。
蘇颯颯扯緊了手帕,心道:居然親眼看到皇家兄弟不和,應(yīng)該不會被滅口吧。
隔壁凌千雪是個暴脾氣,見他如此也不顧身份之別要發(fā)作起來。
朱景元這才瞇著眼笑道:“七弟不在京城,這酒樓倒是熟悉得緊,怪不得早皇兄一步抱得美人歸。”
“果然什么都瞞不了五哥,邊關(guān)苦寒,我不過是見父皇的時候提了一嘴想要個知心人,五哥說笑了。”朱景逸不自在地掩飾著,看了眼坐在他正對面終于紅著臉安分下來的凌千雪。
朱景元一仰頭,干了他潑灑了一半的溫酒,比一般的更烈,燒灼著喉嚨,全部吞下之后暢快不已,他咂嘴回味著,笑意不離唇角:“這酒不錯。還是七弟灑脫,美酒佳人全有了。”
“不過是最低劣的暖胃酒,五哥若喜歡我便遣人去晉王府送上幾壇。”
“君子不奪人所好,這酒雖喝得暢快,卻烈得很,再多我也無福消受,何必浪費。”
蘇颯颯聽他們從結(jié)親談到美酒,如墜五里霧中,不安地動了兩下,渾身不自在。
“砰!”
一聲震天的鑼響。
許是剛才氣氛太過緊張,誰都不曾注意樓下的賽事已經(jīng)準(zhǔn)備就緒了。
江面上幾艘新漆的龍舟一股腦兒破開紅綢沖了出去。
畢竟是臨江閣最貴的幾間房,比起蘇清言能訂到的角落,這間房的視野更加開闊,抬眼便能看得清清楚楚。
“喲,開始了呀。”
朱景元率先離了桌,站在欄桿邊迎風(fēng)觀賞了起來。
蘇颯颯不敢離得他太近,好在地方還算大,便尋了個座,挑了幾樣點心瓜果,邊吃邊看。
樓下傳來陣陣喝彩聲,清秋也被她遣回去通知李氏她們了,怕她們擔(dān)心。
蘇颯颯撐著下巴,看著熱鬧的江面,那響鼓快把她跟震懵了,熱鬧得緊。
“咚咚咚”
一聲聲渾厚沉穩(wěn),交替著,帶著水汽傳入她的耳朵。
龍舟快速破開河面,舵手們隨著節(jié)奏的喊起來號子,整齊劃一地?fù)u著手中的長槳。
即便是在京城,這也是難得一見的場景,是百姓們的狂歡,那興奮感燃得就算是蘇颯颯這種閨閣小姐也不禁深陷在這場激烈的角逐里。
號子聲越來越近,一條染著綠漆的長龍隨著鼓點的加快,獨獨沖到了前頭,正從他們眼前飛快掠過。
蘇颯颯瞬間瞇起了眼坐直身子,死盯著那條船掌著龍頭的那個藍(lán)衣男子。
怪不得他今日穿的那般簡練,手腕綁了腕帶,連腰間都束好了皮質(zhì)腰封,勾勒出窄瘦挺拔的身姿,早上還當(dāng)他這番打扮要去會姑娘呢。
燦爛的午陽忽被烏云遮住了大半,小雨淅淅瀝瀝地落在了屋檐上,江面上,泛起了一圈圈漣漪。
突然起來的江雨澆不息全場熱烈的情緒。
那不停歇的鼓點聲如同擊打在蘇颯颯心上一般,震得她發(fā)昏,只知道盯著一個人看,忍不住攥緊了拳為他加油,好似與正在比賽得人一樣緊張。
誒,怎么被超過去了!
船上得人似有所感,明明還在激烈角逐,后面的隊伍一直緊追不舍,可他還是分心側(cè)了頭,轉(zhuǎn)向了她們這邊得觀賞臺。
剛才在太陽下曝曬了許久,那張不算太白凈的臉上還有些發(fā)紅。雨水打濕了他鬢側(cè)的發(fā)絲,和汗液混雜著,黏糊糊的粘在臉上,更添了些力量與俊朗。
隔著雨簾對望,蘇颯颯竟也忘了回避,偷看的人被抓了個正著,逃無可逃。
連綿的鼓聲斷了一瞬,又飛快地被續(xù)上了。
連蘇颯颯也還沉浸在剛才那一眼里,沒注意到這個細(xì)節(jié),站在不遠(yuǎn)處的朱景元卻玩味地笑了笑,趁她還發(fā)著呆湊近問道:“發(fā)什么呆呢?”
一股淡淡的清香拂面,沉木熏制卻不刺鼻,還帶些梅香,不似主人這般輕佻放肆,多了些安穩(wěn)沉靜得君子味道。
蘇颯颯忙推開小桌,站起來矮身行禮:“晉王。”
朱景元手里敲著扇子,受了她的禮,也沒招呼一聲直接往她旁邊的位置一座,抬手拿了瓣蘇颯颯剝好得橘子又繼續(xù)問:“問你在想什么呢?”
還能看什么,蘇颯颯雖不耐煩也不敢顯在面上,故作天真伸出伸出手去接屋檐滴下的雨水,轉(zhuǎn)頭笑道:“自然是在看這雨,剛才還艷陽高照呢,怎么就下起雨來了呢?”
少女不怕人般直直望了過來,惹得朱景元一愣,轉(zhuǎn)而低聲笑道:“春日里天氣變化莫測,一時晴一時雨的,本王也不是很清楚。”
“原來晉王也不知道啊!”
朱景元笑著清清喉嚨,小聲道:“自然,這天下怪事連連,本王不懂的東西可不少。不過…本王可不會莽撞地撞了人之后,還不懂道謝。”
“你…”蘇颯颯這才仔仔細(xì)細(xì)看了眼這位久聞大名的晉王。
都說晉王風(fēng)流倜儻,為人守節(jié)知禮,此刻這般盯著她不放的樣子,倒像是個登徒子。
“是…你?我那日被嚇著了,還望殿下勿怪。”
蘇颯颯腦子飛快地轉(zhuǎn)著,努力消化被好運砸中的喜悅。
她雖想盡量往高出嫁,可萬萬沒想過高攀上晉王啊。
“往事不提,今日又是過節(jié),你別那么拘謹(jǐn)了。看七弟和凌小姐聊得多開心,不如你我也一道坐下喝喝茶吃吃點心,你看那條龍舟快到終點了。”
凌千雪多年未見朱景逸,一肚子的話要說,自然也管不到她這個閨中密友了。
無人解圍的蘇颯颯無奈至極,又見朱景元還算親和,并無僭越之舉,終放下了戒心,端莊地坐到了茶榻的另一側(cè),扮演著自己應(yīng)當(dāng)表現(xiàn)出來的貴女模樣。
不過若不是晉王剛才打岔,她不知還要陷在那個眼神里多久。
順著朱景元手指的方向,蘇颯颯又看到了那個攪得人心神不寧的身影,她第一次惱起了這地方怎么為何能看得那么清明。
吆喝聲中幾輛船只先后沖過了事先設(shè)置好的終點,此時離岸還有幾米遠(yuǎn)。
鼓聲漸次停了,爭奪著名次的眾人紛紛矯健入了水,向著岸上或游或撲騰,一場龍舟賽事竟轉(zhuǎn)而成了水性比賽,岸上地百姓得了趣兒,笑鬧著喝起彩來。
蘇颯颯最關(guān)心的那個藍(lán)衣男子自然也停了手中打鼓的雙錘,卻并未入水,飛身躍起,靈活地掙脫出奮力想抓住他雙腿的“浪里白條”們,趁著水中人還在錯愕翻身掠出江面一舉奪得了頭籌。
爆竹聲,鞭炮聲在那一刻炸響,為勝利者慶祝,曲天楊舉著手中的紅綢結(jié),不久就被人群簇?fù)砹似饋恚梢琅f能看見那立于人群中英挺颯爽的身姿,不知又動了多少家少女的春心。
“原來沖過終點還不夠,還得搶了紅綢才算贏啊!”蘇颯颯見他果真贏了,不出所料卻也暗暗松了口氣。
“這點本王知道,”朱景元輕啜一口茶,“去年這鼎豐商號和清和商號的船同時到了終點,兩家又常在碼頭上行事,難免有些口角,這么一來鬧得主辦方兩頭不是人,因此今年就出了這么個奇招,各憑本事。”
“原來如此,聽著還算有趣。”
“有趣?”
“是啊,”蘇颯颯雙肘撐著憑欄,托著下巴觀望著岸邊勝利一方的熱鬧與失敗一方的失意道,“沒想到小小一場比賽,一個碼頭會牽出這么多事。而且…也沒想到都城會有這么多事…”
朱景元深深看了她一眼,接道:“不過是天下一隅,竟也能有這么多事,確實有趣。”
岸邊人潮擁堵,那片藍(lán)衣早就被欣喜的人群沖得再也看不到了,大概他此刻也在笑吧,不像平時慣常擺著張臭臉。
蘇颯颯不好意思地側(cè)頭對著朱景元笑道:“不過就是知道的少罷,閨閣里哪里見到過這些事。”
朱景元不置可否,揶揄道:“本王可聽說你們閨閣里也是天天演著大戲,比這些可熱鬧多了。”
蘇颯颯聽他這般形容,雖有些想笑,卻還是感受到了冒犯,剛想反駁,卻被門口的動靜打亂了。
那群人像是急著要證明他的言辭一般呼啦啦地填滿了整個包廂。
“果然是五表哥,我剛還想說到底是誰搶下了天字一號間呢,沒想到這人不在自個兒屋里呆著,都擠到這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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