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顆青梅
光影逐漸偏移,金穗穗從未覺得一堂課會這般難捱。
“今日便這樣罷。”盛老先生捋了捋胡子,一言將木然的屋子激起片雀躍。
待盛老走后,金穗穗回頭看向長孫曜,就見他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她扔了筆,提起裙擺快速跑到他面前仰頭問他:“阿世累不累?”
少女水眸晶亮,滿眼都是他的緊張表情讓長孫曜頗為受用,早就忘了自己還在生氣,佯裝成累慘的模樣可憐巴巴地邀功:“累,怎么不累?給爺捶捶背?”
“好!”金穗穗一口應(yīng)下,笑瞇瞇地繞到他身后舉起胳膊為他捶背。
長孫曜揚了下巴眸子微瞇,嘚瑟得如同一只翹了尾巴的貓,甚至還不忘瞧瞧那如天山雪般的凌釋。
齊晅別過頭覺得沒眼看,他的這個小舅舅自幼習(xí)武,只站了短短一個時辰算不得什么。
穗穗兩只小手忙碌,不一會兒便覺得酸脹。她不滿地扁著唇,看向面前比她高出許多的人:“阿世你蹲下些,我累。”
長孫曜轉(zhuǎn)頭,嘴里低罵一句“麻煩”,但仍是乖乖地蹲下身子遷就她。
金穗穗低頭,陽光在他發(fā)間落下點點金黃,桀驁不馴的人看上去格外乖巧順從。她抿了唇笑,鬢間流蘇隨著她的動作叮咚輕響,恬靜氛圍增添了幾分靈動。
“對了。”她停了手,回到桌前拿了東西遞給長孫曜,“送你的!”
長孫曜接過盒子,唇邊弧度怎樣都抑制不住。他看了眼金穗穗,二人視線相撞,長孫曜當(dāng)即輕咳一聲收了笑,做出一副平淡無波的表情不想被她看出自己的歡喜。
“不想要嗎?”金穗穗佯裝惱了逗他,伸手要將東西收回卻撲了個空。
方才還不咸不淡的少年頓時綻開抹笑,將盒子高高舉起不讓她碰:“送人的東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小無賴。”
“沒你無賴。”穗穗見他同往常一樣與自己玩鬧便知他不再氣了,心里的一塊石頭落了地,整個人都輕松下來,眉眼間的笑也更活潑了些。
她微微扭頭,看見凌釋與齊晅交談的背影,青松翠竹般好看。金穗穗猶豫一瞬,挪了挪步子想過去同他道聲謝,可僅僅只邁出了一步就被人牽了手腕往屋外帶。
“阿世,你別拉我呀!”
長孫曜人高腿長步子也大,金穗穗跑兩步便得小跑,被他扯得趔趔趄趄。她有些急:“阿世你慢些……”
少女輕聲帶喘,長孫曜停了下來回頭看,穗穗面上已浸了層薄汗,發(fā)絲也有些微微凌亂。他愧疚松開,抬了手替她拭去額上的汗珠。
方才見她要去找凌釋,他情急之下才會這般不管不顧。
長孫曜有些惱自己,蔫頭耷腦得像只犯錯的狗狗。他指了指她的手腕:“疼不疼?”
其實是痛的,但金穗穗還是搖搖頭:“不疼,我們回家吧!”
“嗯。”長孫曜與她并排,步子邁得很小很慢。
日頭有些毒辣,金光從側(cè)方傾瀉落下。長孫曜身板挺得筆直,穗穗在他的遮陰下一身清爽。
少年鼻梁額頭沁出細(xì)密汗珠,卻仍是樂此不疲。
*
馬車悠悠晃晃,金穗穗坐在車內(nèi)能聽見外面熱熱鬧鬧的叫賣聲,豆花、蒸餅、肉面、冰果子……各色吃食層出不窮,光是聽聲就有十來種。
她悄悄掀開車簾一角看向外頭絡(luò)繹不絕的商販、行人,熱火朝天的樣子讓她也想下去湊湊熱鬧。
可是……外頭陽光實在毒辣,她甚至都能看見空氣中的陣陣熱浪。
悶熱的風(fēng)涌進,金穗穗歇了心思放下簾子。
“今年好像比去年熱多了。”夏蟬嘟噥了一句,貼心地給金穗穗扇涼。
“是啊,去年這時候哪里有這么熱。”穗穗輕聲抱怨,她最不耐煩過夏了。
小姑娘正覺得悶熱,手里陡然被塞進一團清爽涼意,她低頭看去,是幾顆冰鎮(zhèn)了的果子,小小一個,紅彤彤的瞧著就喜人。
馬車邊,少年掀了簾子揚眉看她:“還想吃什么?爺去給你買!”
金穗穗圓眼一彎:“還想要紅豆冰,多放些芋頭和豆花。”
“好。”長孫曜一口應(yīng)下,回身上馬揚鞭而去。
俊俏少年郎打馬而過,瀟灑風(fēng)姿亂了一地芳心。
金穗穗將果子分給春鯉、夏蟬,自己也咬了一口,果肉脆甜多汁,微微帶了點酸味十分清爽。
她等了好一會兒都沒見長孫曜不禁覺得奇怪:“阿世怎么還沒回?”
“許是鋪子里人多?”
金穗穗托著腮,小臉軟乎乎的:“你覺得他會是乖乖排隊的人?”
夏蟬抿抿唇:“好像也是,長孫少爺應(yīng)當(dāng)會直接將鋪子包了……”
主仆二人正說著話,忽地聽見不遠(yuǎn)處一陣騷亂。
“長孫曜!別以為爺打不過你!”
“那你就試試。”
阿世?!
金穗穗聞聲心里頭一緊,慌忙下了馬車。她慌里慌張忘了帷帽,所過之處都響起聲聲驚嘆。
人群中心,馬背上的少年唇角帶笑,俊逸的五官映著金色陽光,明暗光影間都透著少年郎的玩世不恭。
他一手提著食盒,一手揮鞭落下,馬下錦衣華服的少爺立時鬼哭狼嚎起來。
“長孫曜!我祖父可是御史大夫,我叫他參你全家!”
“嗤……”長孫曜聞言輕笑出聲,眼睛也隨之一挑,“有你這樣的子孫他還有臉參我全家?你祖父若是有點羞恥心,早就無顏做官當(dāng)場請辭了。”
他揚眉,面上的笑張揚惹眼:“你祖父年歲大了身子骨不好,今日爺便替你祖父教訓(xùn)教訓(xùn)你。”
說著,手中的鞭子復(fù)又落下,直將章行端打得哭爹喊娘。
金穗穗小跑著到了跟前,入眼便是帶血的一幕。她嚇得呼吸微滯,瞪圓了眸子不知所措。
“別看。”長孫曜見是穗穗,忙飛身下馬擋在她面前遮住她的眼睛。
金穗穗嚇得小臉一垮,僵硬地點點頭,伸手牢牢抓住他的袖子不松:“嗯,不看……”
章行端被自家小廝攙扶起來疼得齜牙咧嘴,他看著長孫曜一臉緊張的模樣啐了一口罵道:“這不是金家的小結(jié)巴嗎?長孫曜你自己有了相好的便看不慣我……啊!”
他話還沒說完嘴上便傳來一陣劇痛,口中血腥之氣滿滿,章行端覺得有些不對張口一吐竟吐出兩顆斷齒:“你、你……”
長孫曜抬眸,神色倦怠懶懶的模樣,可眼中目光卻如被觸了逆鱗的兇獸般:“果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手中長鞭獵獵作響,章行端歪癱在地上已是進氣多出氣少。
“閉眼。”長孫曜溫聲,感到手心長睫輕掃后轉(zhuǎn)身,抬腳踩在章行端的胸口輕輕一碾,“‘小結(jié)巴’三個字你也配叫?”
一旁的章家隨從嚇得魂飛魄散,忙跪在長孫曜身前磕頭求情:“長孫少爺,您饒了我家少爺吧。”
長孫曜置若罔聞,腳上微微用力踩的章行端吐出一口血沫:“還叫嗎?”
“不……不、不叫了……”
“那便好。”長孫曜咧唇一笑,滿意地松了腳。
章家隨從們見此,七手八腳地把人抬走。一旁圍觀的老百姓紛紛叫好,襯的章家人如過街老鼠般。
“多謝恩公多謝恩公……”
金穗穗睜開眼睛,看見一名被打得頭破血流的老漢帶著名十三四歲的小姑娘跪在長孫曜跟前砰砰地磕著響頭。
長孫曜扔了兩錠銀子給他看大夫,拉著穗穗便走,畢竟地上還有血。
金穗穗回頭看了看,心中大致有了數(shù)。章行端此人行為不檢、作惡多端,估摸著方才是見那小姑娘模樣好起了歹心,阿世正巧撞上便拔刀相助了。
只是打得太狠了些,章家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金穗穗上了馬車,想了想又覺得不放心,掀開車簾喚他:“阿世。”
長孫曜見她臉色發(fā)白皺了皺眉,也不打算再騎馬也跟著一起上了馬車。
“放心,我沒下死手。”他淡淡開口,打開小幾上的食盒,“冰要化了。”
金穗穗擔(dān)憂他回家受罰已然沒了吃東西的心思。她低眸看著食盒中的那碗冰,芋泥、豆花盛得滿滿,卻沒有一點灑在外面。
她不想浪費長孫曜的心意,雖然沒了胃口但仍是拿起勺子舀了口軟嫩嫩、顫巍巍的豆花。
口中豆花軟綿,紅糖醇香,金穗穗放下勺子抬頭看向身側(cè)的長孫曜:“不然你去你長姐那躲躲吧?”
“去那做什么?”長孫曜搖頭,滿不在乎,“無事,不過是家法、跪祠堂,我早就習(xí)慣了。”
他看著愁眉苦臉的小姑娘,伸手撥弄著她鬢邊的流蘇逗她笑:“還想吃什么?爺去給你買。”
“你還是別去了。”金穗穗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抓住他的手臂,“免得又跟人打起來了。”
少女鹿眼圓圓,如臨大敵的模樣像極只小兔,長孫曜被逗得發(fā)笑。
“還笑呢,等會兒就要挨罰了!”金穗穗小聲嘟噥,漂亮的眉蹙得緊緊。
馬車悠悠晃晃,一晃兒就到了家。
金穗穗剛一下車就瞧見長孫府門外停了輛馬車:“看樣子是你父親母親回來了。”
長孫曜抬眸,漫不經(jīng)心掃了一眼攤攤手,不甚在乎地朝她挑了唇角笑道:“明早若是沒見我就不用等了。”
說罷,闊步進了府。
金穗穗站在長孫府門前未動,黑白分明的澄澈眼眸滿是擔(dān)憂。
那昂著首沒心沒肺的少年忽地回頭,朝她咧出一個春日暖陽般的笑,輕松瀟灑地?fù)]揮手:
“太曬了,快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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