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遭到食尸鬼男子襲擊的那天很快就過了將近一個星期，這一星期的每一個晚上，我都會被噩夢驚醒，渾身冷汗地想起那個男子瞪視著我的黑紅色雙眼。啃食男子的赫子與下面可能是赫包的地方并沒有為我帶來力量突然涌進體內的感覺，不知道原作中讓金木研變強的“共食”對我是否也會有用處。

        在事發當晚，笛口朝木安撫好我后，就去找那個食尸鬼男子了，但是一無所獲。或許他傷得并不重，自己逃跑了，也有可能是被別的食尸鬼撿漏抓走了，但沒有陳尸街頭引來警察，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

        笛口朝木似乎是為了讓我平復心情，不像之前那樣拜托我幫他跑腿了，平日里對我的教育也多加了“如何釋放和操縱赫子”這一項，這倒是讓我覺得很不好意思，我自覺大概調整好了心態，就主動去問了他有沒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

        這回笛口朝木交給我的任務比較輕松，僅僅是在大中午的去自動販賣機買點咖啡回來。由于診所突然多出來一號定居的人，他的速溶咖啡比預測中更早地被喝完了。

        咖啡是食尸鬼可以接受的唯一一種人類食物，笛口朝木還因為我的好奇心，而與我探討了一晚上“到底為什么是咖啡”、“咖啡與人肉明明沒有共同成分”這種話題。即使他是這個世界的本土人士還是個醫生，也分析不出個所以然來。由此我只能猜測，之所以設定食尸鬼只能喝咖啡，僅僅是因為這樣的話作者就能把男主角安排到“咖啡店”這個環境中了。而我即使以前再怎么不喜歡咖啡的苦味，現在也不得不臣服于它帶給我的那最后一絲能夠用食尸鬼舌頭品味出的香氣。

        我還沒背全日文假名，尤其是橫平豎直的片假名，即使看著包裝上的字符也不知道哪種屬于速溶口味，哪種屬于研磨口味，哪種是黑咖啡，哪種是味道柔和一些的。所以，我用光了笛口朝木給我的硬幣，把販賣機里看上去像咖啡的所有飲料通通各買了一罐。

        好像有點多……算了，沒關系，反正咖啡是我們平常消耗最大的日用品之一。

        我費力地往兜帽衫的口袋里揣了幾個飲料罐，用兩手捧起剩下的幾罐，轉身往回走去。但就在離開馬路，走進小巷不過幾秒后，我忽然聽到背后傳來一聲窸窣，距離近得讓我感覺有些危險。我立馬就想回頭，可還沒等我作出任何動作，就不知被什么重重地擊中了后背。

        手里的咖啡掉到了地上，這股力量大得讓我踉蹌著向前沖了幾步才跌在地上，上衣口袋里的飲料罐硌得我肋骨直疼，我連忙翻過身，正好被一只仿佛從天而降的拳頭砸中鼻梁。劇烈的疼痛和辛辣感讓我有那么幾秒只能像失了智一樣慘叫出聲，瘋狂蹬著腿試圖踹中那個剛剛揮拳砸中我，此刻正單腿跪在我胸口，俯身對我講話的人。從嗓音判斷，我能認出他是個男性，但是……對不起！你語速太快了！除了開頭的“omae”應該是在說“你”以外，你說的話我一個字也沒聽懂！

        等到他講完一句話，兀自停頓下來，我鼻腔的酸疼也緩解了一點，眼前的金星不再那么密集了。我總算能看清，他是個留著劉海厚重頗有殺馬特風格的發型，約莫二十來歲的青年，耳朵上閃閃發光的也許是耳環，脖頸側面好像有著紋身，整體看上去……像個小混混。

        ——還好不是搜查官。

        我心里感到一絲慶幸，如果只是被小混混打劫或者找茬，我應該能糊弄過去。

        但是下一秒展現在我面前的景象告訴我，事情好像沒有我想象中那么簡單。

        青年沒有要我拿出錢包，也沒有對我的女性身份表示出興趣，他就這么惡狠狠地盯著我，眼白瞬間染上黑紅，他的外套從后面被掀起來，我看到一條長長的觸手從他背后探出，寶塔菜形狀的尾部像陀螺一樣飛速轉動，發出刺耳的響聲，直沖我的面門扎來。

        ——那是赫子嗎？他也是食尸鬼？！

        如果我現在從身后放出赫子，肯定會因為赫子頂到地面的反作用力向上拱，這樣一來反而會被刺到。我在焦慮中這樣想著，在青年的赫子尖端快要刺中我臉龐的前一秒，拼命扭過頭，趁他刺空，一口咬住了那寶塔菜似的尖端再往根部一點，不會轉動的那部分。

        “nanixiyon？！”

        青年被我的反應嚇得往后一掙，赫子的力氣也稍微松懈了一點，我趁機翻身滾向另一邊，從他身下解脫出來，撞上一旁的墻壁后放出赫子躥起身，與他相對而立。

        “nani……nanishiyo……masuga？”我試圖讓自己顯得不那么沒底氣，但半吊子的日語發音已經讓我的氣勢大打折扣了，我只能又把赫子舉得更高一點，換了另一種我自己更能講順的問法：“whatdoyouwant！”

        青年本來充滿敵意的神情懵了一下，似乎是不明白我為什么要突然講英語，我對他能好好解釋也沒抱多大希望，將赫子在身后勉強彎扭成一團，企圖它們能幫我擋下些傷害，轉頭就向著鋼板房的方向跑去。

        ——無論如何先找到笛口朝木再說！這個青年和之前那個跟我打起來的食尸鬼男子一樣來者不善，我摸不清他的來意，只怕再和他獨處一會兒，就要被他毀尸滅跡了。

        跑過一條條狹窄的小巷，拐過一個個轉角，我顧不上胸腔因岔氣而作痛，咬著口腔內壁逼迫自己不要停步，背后青年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我感覺到尖銳的東西一次又一次砸上或擦過我的背后，疼痛從小腿和陌生的赫子上傳導過來，讓我雙膝發軟，終于，在青年再一次擊中我腿彎時，我跌倒在了一個垃圾箱旁。

        ——很好，看樣子我在這世界的運氣都會在垃圾箱旁耗光。

        我努力撐起身子，腦海里還止不住地哀嚎。

        “asa？”

        笛口朝木的聲音隱約傳入耳中，我一瞬間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下一秒才想起確實只剩一個路口就能趕到診所了。

        “是你在那邊嗎？”

        在熟悉的聲音一邊接近一邊問出下一句話時，我就地翻滾向路口，一頭撞在了笛口朝木的腿上。

        “小淺海，發生什么了？”笛口朝木疑惑地問著，蹲下來摸上我想必已經沾滿臟污的衣服后擺，我連忙喘勻了氣，喊道：“有人在攻擊我！”

        笛口朝木面色一凜，猛然站直身子向前跨出一步，他的大衣下蜿蜒出蜈蚣般多節的淺色赫子，在我們面前豎立成盾，攔住了緊追不舍的青年。我躲在他腿邊，用比他們說話速度慢上好幾倍的理解速度聽懂他們之間的對話。

        “醫生？你在這兒做什么！”

        青年被擋下一擊，詫異地停在距我們幾步之遙的地方，笛口朝木反問回去：“你又在做什么，佐藤？”

        被稱作佐藤的青年目光在我和笛口朝木之間游移幾個來回，遏制不住怒意地開口：“你身后那個孩子，我從沒見過。她是這附近的新人吧？”

        “她叫小森淺海，是我新收留的患者，也是我現在的助手。”笛口朝木冷靜地說。

        “我看她也是傷到我同伴的兇手。”佐藤冷哼一聲，緩緩褪去赫眼，收回赫子，抱起胳膊。“山下上周遭到襲擊，被啃食了赫包，這個小森淺海的發型、個頭、赫子形狀都與他形容的動手的人一樣。而且，她和山下所見的那家伙一樣，是個獨眼呢。”

        ——上周？……

        聽到這里，我忍不住叫出了聲：“我是先被他襲擊，才反擊回去的！明明我們都是食尸鬼，那人卻對我緊追不舍，我才在情急之下咬了他的！”

        “這孩子不是會無謂傷害別人的人。”笛口朝木為我補充。“她情況特殊，連日常的進食都還沒有完全接受。比起她來，山下先生吃掉自己死去的父母的赫包后不是來我這兒心理疏導過好多次嗎？那家伙才更可能是主動發起攻擊的一方。”

        “啥？山下明明保證了不會再去嘗試共食……”氣勢洶洶地反問到一半，佐藤停了下來，似乎在捋順思路，他撓撓頭發，半低著頭惡狠狠地念叨：“該死的，我明白了，可能真的是山下偷偷打破戒律攻擊了同類……抱歉了，我回去后再和他確認一下情況，看看有沒有讓他精神穩定下來的辦法。”

        “誤會解開就好。同為這個街區的居民，我們得彼此多擔待著點。”笛口朝木說著，將他的赫子收回背后，被掀起的白大褂下擺也重新垂在他腿邊。他把我從地上拉起來，為我做介紹：“這位是佐藤拓實，他在這附近經營一家理發店，同時率領著包括那位山下先生在內的一群實力不上不下的食尸鬼，我們算是彼此的線人。”

        “什么叫實力不上不下？我們明明是‘不足s級互幫互助小聯盟’。”佐藤不滿地糾正，他咂咂嘴，向我伸出一只手。“那就以后多多指教了。小淺海，對吧？”

        “你也請多指教，佐藤先生……”

        盡管有笛口朝木在一旁看著，但我握上佐藤的手時，還是有種他會不會順道把我手骨捏碎的后怕感。

        “……我說，小淺海，作為道歉，要不要去我們店里剪個頭？”

        佐藤若有所思的聲音把我拉回了現實，我條件反射地搖了搖頭：“請恕我拒絕！”

        佐藤疑惑地皺起眉頭，但我無論如何也不敢對他說出“你的發型太丑了我對你的審美沒信心”這種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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