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陳皎的臉皮比城墻還厚,無視崔玨的冷漠,干咳一聲,用官話套近乎道:
“往日在閔州,我們母女得崔郎君關照,我心中一直都記得崔郎君的好……”
崔玨沒有耐性聽她冠冕堂皇,不客氣出言打斷,“說人話。”
陳皎:“……”
崔玨冷冷地注視這個上不了臺面的無恥女人,從骨子里生出鄙薄。
她娘是妓,她又曾在柏堂里討生計,且還殺過人埋過尸。
這家伙能躲過衙門抓捕,忽悠徐昭帶她們脫離危險,可見心智不簡單。
現在淮安王要與交州結盟嫁女,他自然清楚府內的情形。
若無意外,這女人多半會成為替嫁的炮灰。
偏偏她尋上門來了,尋到他崔玨的手里,且還是用威脅的手段,沒有把她掃地出門就已經很給體面。
陳皎也著實乖順,知道對方懊惱,立馬放低姿態跪地道:“請崔郎君救阿英一命。”
方才她趾高氣揚,現在跪得沒有一點骨氣,比蚯蚓都還能屈能伸!
崔玨算是開了眼。
他板著棺材臉,犀利道:“與交州聯姻,是淮安王做的主,你求錯人了。”
陳皎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懇請崔郎君救阿英一命,我若能繼續留在陳府后宅,他日定有用處。”
此話一出,崔玨不由得愣了愣。
陳皎投誠道:“我們母女能近淮安王的身,只要崔郎君愿意解圍,他日自有你用得上的地方。”
崔玨沉默不語,只是用微妙的眼神審視她。
一旁的徐昭有些詫異,萬萬沒料到她會用這般手段求人。
陳皎鐵了心強買強賣,打開天窗說亮話,耍流氓道:
“我與其被大房算計嫁到交州,還不如一頭撞死算了。
“橫豎都是死,總得拖幾個墊背的。
“今日崔郎君若愿保我,他日我們母女定當為你所用。
“你若不愿摻和,我也不會強求。
“只不過崔郎君不曾娶妻,阿英倒愿自薦枕席求得父親成全,就是不知崔郎君有沒有這個膽量敢接?”
她跪在地上,用最慫的姿態說著最強硬的話語,著實令一旁的徐昭無語。
跂坐在榻上的崔玨早就見慣人性之惡,但像她這般不要臉,且還歹毒的女人是頭一個。
用自己做籌碼逼迫他就范,若是不成,就拖他下水鬧個魚死網破。
主打“我不高興了大家都別想好過”的宗旨。
很好,瘋得很有自我。
崔玨面目陰沉,冷冷地盯著她,許久都沒有說話。
陳皎梗著脖子與他對視,她心里頭其實有點慫。
可是想到被一個五十歲老頭壓在身下的滋味,她寧愿豁出去拼個魚死網破。
也不知過了多久,崔玨才森冷道:“你于我,有何用處?”
陳皎見他松動,連忙回答:
“府里九房妻妾,我們母女初來乍到,在府中沒有任何依靠,是圓是扁皆由他人拿捏。
“不瞞崔郎君,我阿娘為著我的事日日不得安寧,只要崔郎君肯搭把手,我們自會投誠于你。
“就算眼下沒甚用處,他日定有用得著的地方。”
她說得誠懇,無奈崔玨只抬了抬眼皮子,不耐道:“今日我沒見過你。”
“崔郎君!”
“回去。”
陳皎還想說什么,徐昭道:“陳小娘子且先回去,你是后宅女郎,在外頭耽擱得太久恐生事端。”
陳皎閉嘴不語。
徐昭做手勢請她離開,她只得無奈起身離去。
徐昭親自把她送走。
室內的炭盆里偶爾發出火花的噼啪聲,崔玨一動不動,似乎陷入了沉思。
稍后徐昭進屋來,他都未察覺到動靜。
“文允?”
崔玨回過神兒,微微蹙眉道:“走了?”
徐昭點頭,忍不住發牢騷,“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徒。”
崔玨嗤鼻,整理袖口道:“在柏堂里混跡的女郎,就是個下九流的混子。”
徐昭沉默了陣兒,試探問:“陳九娘這般蹬鼻子上臉威脅,文允可會依她?”
崔玨冷哼,無所謂道:“依了她也無妨。”
聽到這話,徐昭很是詫異,忙道:“你若摻和進去,恐讓鄭家兄妹記恨。”
崔玨斜睨他,意味深長道:“說得好像他們現在就不忌諱你我似的。”
徐昭:“……”
崔玨似乎有些冷,緩緩起身走到炭盆旁坐下烤火。
徐昭一臉憂心忡忡。
崔玨撩起衣袖,自顧說道:“鄭家涉足太多,淮安王心中到底不痛快。
“這次與交州結盟聯姻,鄭氏不想把陳五娘送過去,我偏要讓鄭家打落牙齒和血吞,與淮安王鬧得越生傷才越好。”
這話聽得徐昭眼皮子狂跳。
有時候他不得不佩服崔玨的手段。
要知道淮安王身邊圍繞的皆是有血脈親緣的親信。
幾個兒子已經能獨當一面,妻家娘舅鄭氏一族舉足輕重,以及往日舊部結下生死之交。
里頭的關系錯綜復雜,壓根就輪不到他們去大展身手。
偏偏崔玨夾縫求生,硬是殺出一條血路,走到淮安王身邊,成為左膀右臂。
可見其城府之深。
徐昭默默端起茶碗,看向窗外,似心有感慨,冷不丁道:“快到臘月了,年關不易過。”
崔玨沒有回應。
徐昭繼續道:“算起來,你我來惠州已經三年有余了。”
崔玨望著自己的雙手,拇指上的刀疤委實嚇人。
那是胡人砍下的印記。
深入到骨子里的恐懼。
“徐兄后悔來惠州么?”
徐昭搖頭,放下茶碗道:“不知道。”
崔玨偏過頭看他,“你應是后悔的。
“中原十二州被胡人侵占,南方軍閥相爭,朝廷形同虛設,惠州偏居一隅,只惦記著眼前小利……”
徐昭似乎聽不下去了,打斷道:“文允莫要說了。”
崔玨嗤鼻,“徐兄已經有多久沒嘗過領兵的滋味了?”
這話扎到徐昭心上,一臉頹然。
他是行伍出身,原本在中原那邊有武將職務,因其內斗被陷害吃了敗仗,只得帶著幾名舊部灰溜溜逃到南方。
途中遇到同樣逃命的崔玨,結伴而行。
三年謀劃,崔玨靠著智謀一步步爬到別駕從事職位。
淮安王看在崔玨的面下,許給徐昭都尉頭銜,卻無實權。
州牧府的親信實在太多,他們這些外來者根本就擠不進去。
徐昭不得志,心中不禁郁郁。
崔玨忽地起身上前拍了拍他的肩,“且安心等著,惠州的兵,遲早會落到徐兄手里。”
徐昭胸中血氣翻涌,自言自語道:“身為漢人,我做夢都盼著北伐。”
崔玨背著手,肥大的衣袍寬松地罩在身上,長身鶴立。
那人身姿挺拔如永不折斷的標桿,罕見的露出幾分清和的笑意,“哪個漢人不想呢?”
是啊,這是漢家的天下。
但凡胸有鴻鵠之志的兒郎,哪個不想逐鹿中原,把胡人斬盡殺絕呢?
室內寂靜如墓。
兩個胸懷志氣的男人沉浸在各自的思緒里。
文者,想以筆為刀謀家國;武者,愿馳騁沙場,重塑漢人尊嚴。
只為心中唯一的信仰而戰。
而另一邊的陳皎此刻已經乘坐馬車回府。
許氏有許多話想問,礙于不便,只得忍耐。
回到梨香院,陳皎親自挑了兩支銀釵和兩盒胭脂打賞給江婆子,并且還有一錠銀子。
江婆子并未推拒,因為他們已經是一條船上的了,利益共同體。
陳皎道:“這事江媽媽辦得漂亮,你家中有孫女,想來胭脂能討她們歡喜。”
江婆子忙道:“小娘子客氣了,日后有什么吩咐,你只管說。”
陳皎很滿意她的識趣,“我若能繼續留在陳家,總少不了你的好處。”
江婆子連忙說是。
許氏有許多話要問,憋不住進屋來,江婆子識趣地退了出去。
待她走后,許氏上前把陳皎拉到里間,壓低聲音問:“我兒見到崔郎君了嗎?”
陳皎點頭。
許氏忙問:“他可愿伸出援手?”
陳皎安撫道:“阿娘只管放心,此事由不得他。”
許氏愣住,不禁想起她先前對付江婆子的手段,試探道:“你莫不是使了手段?”
陳皎“嗯”了一聲,輕描淡寫說:“我就告訴他,我仰慕他許久,想讓父親把我嫁與他,別送到交州去。”
許氏:“……”
一時不知是何表情。
陳皎拍了拍她的手,“阿娘放心,他瞧不上我的。”
許氏憋了半晌,才道:“兒啊,我從來不知,你的臉皮……竟如此之厚。”
陳皎:“……”
許氏心情復雜,“若能渡過這一關,得趕緊替你說門親才好,省得讓人惦記。”
陳皎冷不防道:“我與崔玨做了交易,若這次能過關,日后便會替他行事。”
許氏震驚不已。
陳皎嚴肅道:“阿娘,這后宅處處都是坑,爹是靠不住的,我們需要借外力保身,你明白嗎?”
許氏欲言又止。
陳皎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兒已經及笄,日后,由我護你周全。”
許氏聽得心窩子暖暖的,這大抵就是被人寵的滋味。
“你這張破嘴,若是去哄男人,只怕得暈頭轉向。”
陳皎挑眉,許氏道:“江婆子倒是個堪用的。”
陳皎點頭,忽然聽到外頭江婆子的提醒聲,二人不再敘話,去看今日挑回來的脂粉。
女郎都愛紅妝,許氏興致勃勃拿起胭脂試色。
陳皎喜歡黃果味的香膏,用指尖挑起少許涂抹到手腕上,淺淡的橙香沁人心脾。
她陶醉地嗅了嗅,想起今日面見崔玨的情形。
那人,是有野心的。
高端的獵人,往往是以獵物的姿態出現。
若要在淮安王府占據一席之地,她必須借外力輔助。
而崔玨,是她的第一個捕捉目標。
就以獵物的姿態出現在他面前,打一場翻身的高端局。
(https://www.dzxsw.cc/book/11808052/36366052.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