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私心作祟
夜深了,賈珝的馬車緩緩地離開了皇城,向西城駛去,車廂內,除了賈珝外,還有賈赦、賈政和賈珍。
這輛馬車是新打造的,極為寬大,儼如一座移動的房間,由四匹馬拉拽,為了方便馬車進出,特意在忠武侯府西路院開了一個側門。
車內鋪著厚厚的地毯,這是從朱厚澤王帳中繳獲的戰利品之一,車廂用木板加厚,夾層里用皮革與數層絲綢填充,車廂后有內室,里面放有武器甲胄和用來防身的自生火銃。軟塌上放有被褥靠枕,中間有一張低矮的小木桌,在靠窗處有一個香爐,布置得既安全又舒適。
此時,四人正圍坐在小木桌前,馬車在行駛中微微地晃動,賈珝平靜地靠在車廂上,眼睛微閉。
“陛下說,太上皇留有遺旨,任命璉兒為順天府尹。”
賈赦的聲音很低沉,還有著一絲沙啞。
賈政和賈珍對望了一眼,放下手中的湯婆子,嘆聲道:“這個差事不好當!城外的難民越來越多.....聽說昌平等地的百姓為了躲避可能發生的戰爭,已經成群結隊開始逃離家園,勢頭越來越猛,連縣衙的差役也棄官而逃,幾乎所有的官道上都是浩浩蕩蕩的逃難人群.....”
賈珍撇嘴道:“還不是太上皇造的孽,他兩腿一蹬,什么煩惱都沒有了,只是苦了無辜百姓.....”
說著,兩眼閃出幽幽的光來:“聽說下午在坤寧宮偏殿當值的兩名大太監服毒自盡了!
突然,賈政“唔”了一聲,臉色一下子凝肅起來。
賈珝吃了一驚,睜開眼望向賈珍。
賈赦嘆了口氣:“你以后少打聽宮內的事情,若是出了事,你就等著去玄真觀出家吧!
賈珍笑了笑,沒再說話。
賈赦:“璉兒的事情?”
賈珝淡笑了笑,說道:“這件事不能只看問題,雖說差事不好當,但卻更容易出政績,數十萬難民云集神京城外,干得好,六部侍郎任選,干得不好,皇帝和內閣也不會深究。我的意思,叫二哥接下這個差事!
賈政斟酌著說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璉兒能救活這些難民,也是為賈家積福,咱們要全力幫他!
賈珍又笑了:“天寒地凍,蓉兒不僅要送秦氏去坤寧宮跪靈,還要去軍營當差,我是不愿意出城,東府就捐點糧米吧!
賈赦點了下頭,轉頭對賈珝問道:“張嘉誠升官了?”
賈珝輕輕地嘆了口氣:“他入內閣了,不僅是他,凡是太上皇心腹,只要是參與了算計軍方的全部升遷了。”
頓了頓,“賈雨村升吏部尚書。”
車廂內一片沉寂。
這時,馬車到了寧國府,賈珍起身拱手笑道:“大家今天都有些累了,就早點休息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說,急不得.....唉!”
“珍大哥也早點休息,帶我給大嫂子問聲好。還有,告訴蓉兒,這段時間他不用去軍營點卯,專心接送秦氏便好!
賈珍一怔,連忙說道:“那好,我就先回府了!
賈政:“小心地滑!”
“晚上就不要吃酒了,小心明兒起不來!
“赦叔也請注意身子!
賈珍下了馬車,一直目送他入府,賈珝這才又說道:“明晚我當值,白天就不去坤寧宮跪靈了!
...........
次日天亮,賈珝睜開眼,香菱緊緊依偎在身邊,抽出胳膊,動作很輕,不想驚動她。
香菱“嗯!”的一聲睜開了眼睛,她嬌慵地抬起頭,見賈珝要起床了,她連忙起身,準備服侍賈珝穿衣服、梳洗,這是做丫頭的本分,賈珝笑著將她按住了:“好了,你接著睡覺,我不用你伺候!
香菱撅起了小嘴:“我不,李嬤嬤說了,伺候三爺是做丫鬟的本分!边B忙起身穿了衣服,她攏起頭發抿嘴一笑道:“琥珀姐姐一會兒該來了!
“什么!”
賈珝一怔,這是什么意思?
香菱卻不愿多說了,她拉著賈珝的胳膊撒嬌道:“哎呀,三爺你快點啦!”
賈珝無奈,只能任由她折騰,好在她沒有忘記怎么伺候人洗漱,開始還有點感動,可等琥珀進來,他心中不由又好氣又好笑,說到底,這丫頭還是個孩子,忙活這么久,就為了看琥珀吃驚的樣子,天真爛漫得讓人喜歡。
洗漱完,簡單地將頭發挽了發髻,賈珝便帶著她們倆一起吃早飯,然后開始處理商會的事情,年底了,事情很多。
終于批完了最后一本賬冊,隨手端過茶碗,揭開茶蓋一看,碗中已經空了,抬頭一看,倆丫頭都不在,向后看了一眼,只見湘云盤腿坐在炕上看書,這丫頭來了有半個時辰了,一句話也沒說,就待在這看書,估摸著又鬧矛盾了。
想到這,將茶碗輕輕地在書案上敲了敲,沒有反應,再敲,還是沒有反應,只能重重地咳嗽一聲,喊道:“湘云!”
湘云慢慢抬起頭,眼中一片茫然,握著書怔在那里,賈珝只得提高了聲音:“過來給我沏碗茶!
“哦!
湘云點點頭,剛要起身,忽然“哎呦!”一聲,摔倒在炕上,“三哥哥,我腿抽筋了,疼得不行。”眼中也閃出了淚花,一個勁的揉著腿。
賈珝望了望她,明白她是真的腿抽筋了,不由自主的笑了笑,“我來給你揉揉!”說著就要起身。
“不、不用了,你千萬別碰我,一碰更疼!
湘云嚇得連連擺手,可惜,賈珝已經走了過來,還伸出了罪惡之手,故意去碰了一下。
被賈珝這么一碰,湘云忍不住哭了,那淚珠更似滾瓜一般落了下來。
賈珝懵了,什么鬼?這丫頭一大早跑這碰瓷來了吧!
不對,這丫頭今天有些奇怪。
“給我說說吧,究竟發生了何事?”
賈珝微微一嘆,從袖中掏出手帕,挨著炕沿坐下,一邊給她揩淚,一邊問道。
沒辦法,誰叫自己手賤,非要惡作劇,本來也就想逗逗她,沒成想這丫頭竟哭了,這要是被人聽見了,指不定以為自己怎么欺負她了。
“你、你還問,都怪你.....嗚嗚嗚.....”
“.....”
賈珝瞧了她一會,把她攬在懷中,幽幽問道:“可是老太太和你說了什么?”
聽了這話,湘云一愣,接著猛然反應過來,她是個女孩子,躺在賈珝懷里.....頓時顧不得腿上那點疼了,推了賈珝一把,自己靠在靠枕上,一臉苦大仇深的看著賈珝。
見她如此反應,賈珝腦袋上頓時冒起了問號。
湘云看了他一眼,嘴角抽抽,一面擦掉眼淚,一面說道:“林姐姐她們去看寶姐姐了。”
“那你怎么沒去?”
“那天,因為我,寶姐姐才沒等丫鬟來接就走的.....后來就摔倒了.....”
賈珝眉頭一皺,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伸手拍拍她的腦袋,溫言道:“你寶姐姐肯定沒有生氣,再說了,這件事還真不怪你!闭f完,湊上前小聲將那晚的事情告訴了她,當然,對于自己拍了寶釵屁股的事情沒說。
湘云一聽,立馬瞪大眼睛望著賈珝,稍一猶豫,低聲道:“三哥哥,你明日陪我去姨媽家好不好?”
賈珝聽得很清楚,他心中十分奇怪,便問道:“現在去不好嗎?”
湘云臉紅紅的低下了頭,小聲道:“姨媽肯定會留林姐姐她們吃完晚飯回來的。”
喲,人不大,心眼還不少。
賈珝笑著捏捏她的臉頰,“今晚我要去兵部值夜,明兒午后要去坤寧宮跪靈,后日要準備去天地壇齋戒祈福,這一走可就是七天!
“啊——”
湘云微微一驚,蹙眉道:“那怎么辦?!”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忙道:“林姐姐說你不去參加祭天祈福的呀!”
“皇帝點名讓我去,沒辦法呀!”
“天底下還有這種事情!”
湘云有些忿忿不平了,她又問道:“那三哥哥也要每日只喝兩碗稀粥嗎?”
“呃.....我是去給皇帝當保鏢的,不填飽肚子,怎么當差。”
“這還差不多!
湘云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后道:“三哥哥,你、你待會陪我去姨媽家.....看看寶姐姐....好嗎?”
“不行。”賈珝伸手敲了她腦袋一下,“吃完飯,下午再去。”
“哦!
湘云委屈巴巴的,卻也沒法。
...............
趙勝陰沉著臉坐在帥案前,帥案上擺放著剛遞來的兵部公文。
泰安侯沈奕和耀武營的將軍們坐在左側的一排案幾前。
趙勝的副將和揚威、振威兩營的將軍們坐在右側的一排案幾前。
趙勝翻開兵部公文,又細細看了一遍,接著用手點著中間幾行字,那是兵部轉述的賈珝關于扎營的個人建議,雖說兵部沒有強令他按照賈珝的意見進行扎營,但確實是最佳的方案。
可惜,趙勝并不打算采納,或者不全部照辦,因為他有著自己的盤算。
捷報送上去了,卻不見賞賜,兵部公文也沒有提及此事,這讓他心中十分擔憂,昨日打掃戰場時他就明白殺錯了人,卻也只能硬著頭皮向朝廷報捷,看樣子朝廷已經知道了實情,打算來個不賞不罰。
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皇帝的重用,就這樣灰頭土臉的回去,實在放不下這張臉,只有立下大功,才能繼續得到皇帝的賞識重用。
沉默了一陣,趙勝說話了:“既然風雪已經小了,就不能再等了,半個時辰后大軍開拔!苯又,他一拍帥案:“忠武侯的建議是不錯,但我們卻也不能生搬硬套,要根據實際情況來辦。”說著,先瞟了瞟他手下的將軍們,然后才對沈奕問道:“泰安侯,你怎么看?”
沈奕神態十分和煦,說道:“兵部公文上說的十分清楚,朝廷并不打算攻城,所以,忠武侯的建議還是照辦的好!
耀武營的將軍們紛紛點頭。
趙勝不露聲色,接著問道:“請問泰安侯,我們要和叛軍持續多久?一個月?兩個月?還是半年!打仗打的不是兵馬,而是錢糧。十余萬大軍消耗實在太大,朝廷沒這么多錢糧來消耗。打仗嘛,哪有不死人?咱們軍人就是要真刀真槍,血光相拼,以安社稷,以報皇恩!”
“哦?”沈奕一怔,“不知趙大將軍有何高見?”
趙勝:“居庸關上的火炮是天佑十七年打造的,射程只有兩到三里,咱們就在三里外扎營。”
沈奕答道:“可以!
趙勝:“好。我的意思很簡單,叛軍只有十幾萬,和我軍人數相差不大。咱們手中又有火器,火器營的威力大家都清楚,引誘叛軍前來襲營,咱們給他來了甕中捉鱉!”
沈奕眉一皺:“趙大將軍,你不要忘記了,李文忠麾下有騎兵,而且規模不小。若是被他抓住機會,整個大營會被叛軍騎兵一鼓蕩平!”
趙勝:“一鼓蕩平?居庸關谷道狹長,請問,叛軍騎兵如何突襲?總不成李文忠會將騎兵一隊一隊派到咱們大營前列隊在進攻吧?”
副將和揚威、振威兩營的將軍們都無聲地笑了。
沈奕:“趙大將軍,你這是在拿朝廷的兵馬開玩笑!”
趙勝仍然不露聲色,只是說道:“宣府尚未接到朝廷的消息,并不清楚李文忠反叛。若是咱們這邊圍成鐵桶一般,叛軍勢必會轉身攻伐宣府。只要咱們露出破綻,叛軍肯定會前來襲營,就能將形式扭轉過來,有利于朝廷而不利于叛軍!
沈奕:“你想抗命?”
趙勝:“那只是忠武侯的個人建議。”
沈奕臉一沉:“忠武侯乃是朝廷的兵部尚書!
趙勝臉也一沉:“他只是掛了兵部尚書銜!”
“反了!”沈奕一掌拍在案幾上,“來人!”
一名軍官帶著八名親兵立刻進來了。
緊接著,帳外執勤的軍士也跑了進來,見狀大驚,一齊將刀拔了出來。
趙勝一聲喝道:“干什么?把刀收起來。退出去!”
眾軍士又悄悄地還刀入鞘,退了出去。
趙勝的目光直視沈奕:“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況只是忠武侯的個人建議。本將才是主帥,泰安侯,叫你的兵下去!”
整個大帳內的人都萬萬沒有想到,趙勝竟敢無視兵部軍令!
雖說這僅僅是忠武侯的個人建議。
一個個都驚得面面相覷。
沈奕盡管已經氣得有些發顫,卻知道自己動不了他,因此盡力調勻氣息:“好,好.....你是大軍主帥。退下去!
那軍官帶著親兵退了出去。
“可本侯告訴你!”沈奕那份裝出來的儒雅這時已經沒有了,兩眼也露出了兇光,“紙上談兵,遲早是要誤事的。若是因為你的私心作祟以致大軍折損,或者被叛軍襲擊了糧草輜重,本侯誓殺你!告訴你,本侯的耀武營不會與你合營,這件事本侯會稟明皇上。”說完對耀武營的將軍們,“走!”率先走了出去。
耀武營的將軍們緊跟著走了出去。
帳簾掀起,一股寒風裹夾著幾片雪花撲進了帥帳,凜冽的寒風使他的頭腦變得清醒,趙勝盤腿坐在那兒,兩眼閃著光,思索了好一陣子,這才開口說道:“化雪成冰的法子雖好,卻費時費力,咱們又沒有充足的木柴,這樣,在前營外圍筑一道冰墻即可,不需太高,能阻止戰馬越過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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