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涼翻遍了手頭的資料，都沒有找到這條小魚能憑空出現(xiàn)的依據(jù)，沈思則一直把玩著這個小球，失去趣味后便把它丟到了一邊。

        今天柯涼好像很閑，沒有坐在書房敲敲打打，而是在客廳熨衣服，沈思則站在離她很近的位置，柯涼身上總有一股淡淡的冷香，她湊近了想聞一聞，卻被她制止。

        “會燙到。”

        “柯涼。”她不理會勸告，還是湊近，“你身上味道好好聞。”

        柯涼瞬間有些不自在，她很厭倦有人離她這么近，但她忍著沒發(fā)火，只是說，“知道了，讓開。”

        沈思則知道她不喜歡這樣，勾了下唇，毫不介意的自己乖乖坐了回去。

        天氣漸漸陰沉下來，周圍陷入一種詭異的安靜。

        過一會，下起雨來。

        柯涼端了點心和茶出來，“我的工作暫時結(jié)束了一階段，但明天回趟學(xué)校，又要開始忙。”

        “柯博士什么時候不忙？”

        沈思則看著她，忍不住笑了一下。

        柯涼不明白她為什么笑，有點莫名其妙。

        她進臥室拿了幾本書出來，打開了一盞護眼燈。

        沈思則對看書毫無興趣，她抱著娃娃，望著柯涼雪白的脖頸心猿意馬。

        “沈小姐為什么想要做我的朋友？”柯涼問，“如你所見，我遠離人群，是個怪人。”

        況且，她也曾在她無助的時候拋下了她。

        沈思則看向柯涼，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襯衫，體態(tài)優(yōu)越，護眼燈柔軟的光映射在她眼中，她是個遇到什么事都能處變不驚的人，仿佛無論時間如何變遷，都能在其中挺拔屹立。

        而且其實她很酷啊，沒有為任何人改變過。

        她進入人類社會后，才知道這樣的人有多難得。

        “因為柯涼你家門口種了玫瑰花呀。”她說，“我喜歡玫瑰。”

        柯涼沒想到是這樣的回答，也是粲然一笑，“三年前我獨自出國留學(xué)，留你一人去黎家，你會不會怪我？”

        “沒有啊。”沈思則面不改色的撒謊，“要不是你，我都不一定能活到這時候，更何況她們是我的父母，你應(yīng)該這么做。”

        總不能說我一直都怪你吧？顯得我這個人小肚雞腸，沈思則想。

        “是嗎？”柯涼說，“可我總覺得不是這樣，其實，我心里也有些不安，沈小姐，我覺得我有點愧疚。”

        愧疚讓你孤身一人。

        柯涼平靜的看著她，目光真誠。

        如雪水初融。

        搞什么啊，明明都過去了。

        她有些煩躁，卻又多了一種名叫委屈的復(fù)雜情緒。

        “都過去了。”她面無表情的掩飾自己，拼命收回想要落淚的沖動。

        “不。”柯涼說，“謝謝沈小姐，還愿意來我身邊，幫了我這么多忙，認(rèn)識你是我之幸。”

        “什么啊···”她偏過頭看了一眼天空，別扭的罵道，“都說過去了，我根本不介意！”

        這也是她三年的夢魘啊，柯涼摸了摸沈思則的腦袋，心里涌現(xiàn)一絲莫名的情緒。

        酥酥麻麻，像觸電一樣。

        看來沒有原諒她啊，柯涼想。

        等她要走的時候，柯涼打包了一些自己做的點心給她，并且約定明天下午抽空去看她的演出。

        沈思則坐在車?yán)铮�擦干眼淚開始晃那顆不知道什么材質(zhì)的水晶球，企圖從它身上找到一些關(guān)于自己的秘密。

        “邪門玩意兒。”她失望的丟開水晶球。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那條小丑魚瞅了她一眼，多有不屑。

        也是那天夜晚，柯涼做了一個夢。

        白發(fā)碧眼的人魚坐在礁石上，目光憂傷的看著她，她手里捏著一朵早就淹死的玫瑰。

        她心中忽然涌現(xiàn)出一種莫大的悲傷，為什么這么喜歡玫瑰，為什么這么執(zhí)著于這片海，又為什么···不再相信人魚的存在呢？

        她心煩意亂的起身去海邊亂走，晨光熹微，海潮翻涌。

        忽然一朵巨浪襲來，她來不及閃躲，被澆的通透。

        下午的時候，柯涼不得不給沈思則編輯了一條抱歉信息，她發(fā)了高燒，正在醫(yī)院掛青霉素，不能去看她的演出了。

        好不容易抽出空來，柯涼在心里嘆了口氣。

        也是這時候，楊霖上午比賽，下午抽空來醫(yī)院看朋友，見到了她一個人掛水的表姐，對方燒的都有點糊涂了，還在熟練的一只手運用辦公軟件制圖。

        楊霖當(dāng)時手里拎了桃子西瓜和一捧向日葵，她于心不忍的送了向日葵給表姐，柯涼以為是沈思則告訴了楊霖她生病的消息，心里還有些淡淡的暖意。

        終究還是有人惦記了啊。

        沈思則結(jié)束自己的小舞臺趕來醫(yī)院的時候，看見柯涼旁邊放了一捧向日葵，她正盯著電腦發(fā)呆，過一會就在文件上改兩個字。

        還有別人來過？她一瞬間竟然是在為這件事失落。

        柯涼看她過來也不意外，她坐在醫(yī)院的輸液大廳，拍了拍凳子讓沈思則也坐過來。

        “吃飯了嗎？”她晃了晃手中的餐盒。

        工作餐，兩份。

        “怎么會突然感冒呢？”沈思則吃著盒飯，輕聲問。

        她臉上的舞臺妝還沒有卸，眼尾勾勒著粉色的眼線，眼上涂著銀色的細閃，看著明媚又勾人。

        柯涼看著她有一瞬間的失神。

        沈思則含笑看了她一眼，眼尾輕微上揚。

        “我早上想去海灘收集個標(biāo)本···被突然涌過來的浪澆了。”

        收集標(biāo)本······又去收集標(biāo)本？

        “你想要什么標(biāo)本？”

        柯涼一愣，這她還沒想到，可大早上去海灘總不能是晨跑吧？

        “馬蹄螺，扇貝，紅螺殼·····”她悶聲說。

        “你是餓了嗎？”沈思則氣笑了，“下次想要什么標(biāo)本告訴我好了，海鮮市場都能搞到。”

        柯涼：······

        楊霖推著潘良夏下樓散步，小潘妹子想見見她傳說中的漂亮表姐，楊霖只好推著她到輸液大廳來溜達。

        于是她看見自己的好朋友和表姐正坐在一起苦著臉吃盒飯，沈思則還惡作劇的把青椒全夾到柯涼的飯上，柯涼只是把青椒往旁邊撥了撥，繼續(xù)吃飯。

        楊霖很震驚，她早就覺得兩人關(guān)系不簡單，但沒想到已經(jīng)不簡單到了如此地步。

        她潔癖的表姐，居然能忍受沈思則這么沒禮貌的惡作劇。

        這太奇怪了吧？發(fā)展太快了吧？

        楊霖十分心痛，覺得自己朋友與表姐皆失。

        沈思則眼觀六路，一抬頭就看見了她。

        還有那個輪椅上的女孩。

        她戴著帽子，沈思則還是一眼認(rèn)出她是音樂節(jié)那天見到那個拿著自己遺照的奇怪姑娘。

        她怎么突然殘了？她手中的筷子一頓，百思不得其解。

        柯涼見沈思則停筷看著門口，也看了一眼，自己的表妹正推著一個殘疾姑娘站在門口。

        原來不是來看她的？柯涼一瞬間就有點嫌棄身邊的向日葵。

        那花是楊霖送的？沈思則瞬間就懂了，還有點樂呵。

        楊霖不會是來看這個姑娘，正巧瞅見柯涼一個人看病吧？

        “表，表姐。”楊霖不好意思的過來又打了個招呼，又看了眼沈思則，天知道她為什么選今天來看潘良夏。

        柯涼點頭，說了句挺巧。

        沈思則想起那天她說想學(xué)吉他，問小姑娘：“你是因為腿不好，所以覺得沒機會學(xué)彈吉他嗎？”

        潘良夏臉一紅，說，“不是，不是，我是因為化療了，沒力氣站。”

        化療？是治療的意思嗎？沈思則看了眼楊霖。

        楊霖避開她的目光，有些尷尬的笑了笑，“你們見過啊？”。

        潘良夏歪頭一笑，輕松道：“是癌癥噢，治不好了。”

        癌癥啊，沈思則知道這是一種很可怕的病，知道癌癥的那一刻生命就要開始倒計時了。

        她還這么年輕，沈思則想到這有些難過。

        這件事楊霖不想讓她認(rèn)識這位朋友的原因？不想再多一個人傷心，她的內(nèi)心意外的很柔軟。

        楊霖的眼眶有點紅，她吸吸鼻子，“表姐，思則，我們還有事，晚點再約個飯吧。”

        柯涼點頭，“最近忙，過段時間請你們吃。”

        “表姐注意身體啊，有事記得給我打電話。”楊霖不放心的叮囑，她真的很擔(dān)心表姐一個人死在海邊的小屋子里。

        等柯涼掛完水已經(jīng)天黑了，她看起來并沒有好多少，可能是因為平時身體就虛，醫(yī)生開了些藥，沈思則替她拿到就準(zhǔn)備帶她回去了。

        “新車？”

        “嗯，楊霖自己的車要用，我找爸爸借的。車快沒油了，先帶你去加油，回家可能要晚點。”

        柯涼迷迷糊糊的睡在了副駕駛，她有幾篇報告快來不及交了，昨天連夜趕了點進度才能有時間看沈思則的演出，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生病。

        沈思則不想驚醒她，鑰匙掛在她的背包上，她把門打開后就把柯涼抱進了屋。

        柯涼的個子比她高一點，卻意外的輕，長發(fā)遮住疲憊的睡顏，長長的睫毛如羽翼般顫動了兩下。

        柯涼還是驚醒了，她沒想到會被人抱下車，這種陌生感受還是第一次有，沈思則面容平靜，一點也不覺得這是件奇怪的事。

        公主抱？柯涼很震驚，她臂力這么強嗎？

        她剛摸哪了？是摸了吧？她肯定沒感覺錯。

        也可能是誤觸吧？沈思則表情如此平靜。

        不過好像也沒有很抵觸，心里出現(xiàn)這個想法時，她覺得整個人心神一顫。

        “放我下來。”柯涼這輩子沒有這么窘過，兩人挨的很近，室內(nèi)僅開了一個暖燈。

        “不睡了嗎？”沈思則問，有些懊惱自己把她吵醒。

        “我洗完澡再睡，你一個人回去也不安全，我找套干凈衣服給你，今天晚上就留宿在客房···”

        柯涼看著她近在咫尺的臉，她的懷抱很涼，帶著淡淡清香，會讓人有些不由自主的想要貼近。

        “也沒有很晚，我明天有工作。”沈思則聽見自己的聲音有點小，柯涼的眼睛盯著她看，說話可以感受到淡淡的鼻息。

        沈思則輕輕把她放在了地上，平日清冷矜貴的博士此刻雙頰微微泛紅，目光游離。

        沈思則也覺得有些好笑，不是厭倦身體接觸嗎？怎么會臉紅。

        還以為她會生氣，還挺想看的，沈思則想。

        夜風(fēng)吹的有些涼，沈思則去把窗戶關(guān)上，又從冰箱里拿了牛奶給她熱上，等她去洗澡了，就坐在沙發(fā)上玩手機。

        全是楊霖的轟炸消息，她一條條耐心的翻過去，楊霖說，柯涼身體虛的很，要她好好送溫暖，還說自己忙的快死掉了，竟然沒發(fā)現(xiàn)她搞了輛新車，最后罵罵咧咧的發(fā)了幾條讓她趕緊回家。

        柯涼換了睡衣，身上有還有點淡淡熱氣，她覺得自己精神好一點了，就想開機寫報告了，她喝光桌子上的牛奶，讓她不能留宿就早點回家。

        不知道為什么，她覺得自己這樣工作會惹沈思則不高興，小姑娘罵人的樣子她見識過，有點慫。

        沈思則倒是沒懷疑，她把藥一個個擺出來叮囑柯涼記得吃，也不好意思再留到她睡著了，但她想了想，還是說，“別工作啦，生病了腦子不好使，寫的都是錯的怎么辦？”

        腦子不好使······柯涼這輩子沒覺得自己腦子不好使過，她看了眼電腦，居然心虛的點了點頭。

        夜里，水晶球發(fā)出淡淡的金光，那條小丑魚焦躁的游動著，沈思則翻了個身，被子掉在了地上。

        楊霖的半決賽要到了，她勒令沈思則去看比賽，沈思則惦記生病的柯涼，想著要怎么安排時間。

        柯涼寫報告到凌晨兩三點，終于完成了大半，睡到第二天中午，然后再去檢查報告發(fā)現(xiàn)自己有不少錯別字。

        至少沒有邏輯問題，柯涼無奈的開始改錯字，她看了看手機，沈思則早上給她發(fā)了一條讓她吃藥。

        還沒吃呢，柯涼吸鼻子，去廚房倒水。

        這時有人敲門，她以為是沈思則，開門卻發(fā)現(xiàn)是個同城快送，送了一袋子海產(chǎn)品和一大個巧克力蛋糕。

        備注是早日康復(fù)。

        巧克力蛋糕？哄小孩的手段。

        柯涼在廚房打開海產(chǎn)品的袋子，是她昨天說的那幾個能吃的海產(chǎn)，還有許多漂亮的貝殼，有的已經(jīng)失去生機了，但外表很漂亮。

        沈思則大早上去趕海了？想起她平時干干凈凈的樣子，不知道是不是弄了一身泥巴。

        柯涼沒來由的想笑，她細心收好那些貝類，死了的就刷干凈放到了陽臺，剩下的暫時放玻璃缸里養(yǎng)起來。

        沈思則還下海去搞了點漂亮的粉色海藻，想了想沒有送過去。

        總覺得不像海邊撿的，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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