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禮一覺醒來，就看到白落眼下掛著的兩個老大的黑眼圈。

        豁哦，老哥昨晚挺瘋啊。

        這是去偷摸誰家的狗去了？

        “白公子昨夜沒睡好？看來精神狀態(tài)不甚好�！�

        徽禮自認(rèn)是個知（吃）恩（人）圖（嘴）報（短）的人，屈尊降貴開了金口主動表示了關(guān)心，一句完了后意猶未盡，又補(bǔ)上一句：“還應(yīng)當(dāng)保重身體才是。”

        白落：“…”

        這句話還是留給你自己吧。

        白落在昨晚第一次見識了萬惡的統(tǒng)治階級嬌生慣養(yǎng)的惡劣嘴臉。

        “喝水�！�

        “我偏不�！�

        “喝藥。”

        “不喝�！�

        “你哄我�！�

        白落看著又一次被徽禮拍下來的降溫用的布巾。

        白落連做三個深呼吸，給自己洗腦。

        忍住，這是病人，不能掐死他。

        我不和燒壞腦的傻子計(jì)較。

        “王爺昨夜突發(fā)高燒，現(xiàn)在感覺如何？”

        徽禮聽著白落幽怨的語氣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過來。

        “本王發(fā)燒了？”徽禮抬頭再看看白落那兩個黑眼圈，突然罕見地有點(diǎn)心虛。

        “一覺醒來就好了，好神奇。”

        白落：他真的好會說話。

        果然是燒傻了吧。

        現(xiàn)在動手掐死他還來得及嗎？

        一層灰白的云壓在海面上，低低嗚鳴的風(fēng)掠過。

        兩人發(fā)現(xiàn)海潮上再一次推來了東西。

        “怎么還是同一具尸體？雙生子？”白落皺眉。

        徽禮繞著昨天被封在黃符結(jié)界里尸體轉(zhuǎn)了一圈，再細(xì)細(xì)端詳今天出現(xiàn)的死者，道：“就是同一個人。”

        “一個人死了兩次？一個人難道有兩個身體嗎？”

        徽禮心想沒睡好果然使人變傻。

        “循環(huán)。昨天我們沒有破解循環(huán)，所以今天循環(huán)重啟。”

        “所以這里的循環(huán)是以日為計(jì)算單位的？怎么時間這么短。”

        徽禮注意到那些云，遮住了日光，使人較之昨日更難判斷時間的流逝。

        難度升級了。

        “時間緊迫，事不宜遲。根據(jù)昨日的判斷結(jié)果，確定那條外流河，順著河找到第一拋尸點(diǎn)。走吧。”

        白落的聲音落下后，兩人都沒動。

        白落抬頭看著同樣看著他的徽禮。

        白落：？

        大佬你不是在等我?guī)�路吧�?

        徽禮顯然意識到了問題，稍一思索，拋出一張黃紙快速并指一敲，隨著黃紙的一點(diǎn)點(diǎn)消失，徽禮面前出現(xiàn)了整個小世界的地形圖。

        “一共有十九條河匯入，只有這七條流經(jīng)人聚居的地方�！被斩Y掃視了一眼，又點(diǎn)點(diǎn)其中幾根灰色的線條：“這三條河河面莫約五十米，且發(fā)源處地勢更高，故水流迅猛，搬力足，尤其是這一條，從人聚居的中下游到入�？诘牧鏖L有一百六十公里，從此處流入大海，剛好就是三日�！被斩Y辨別了這條河流的大致方位，估摸著腳程要走上四五日，而在這四五日內(nèi)，循環(huán)會一直繼續(xù)，他們會不斷地回到海邊。

        真是麻煩。

        他在心里默默計(jì)算著每日來回坍塌空間需要糟蹋多少黃紙，突然理解了那些看著荷包一日日消瘦而發(fā)愁之人的心情。

        徽禮肉疼地掏出一張黃紙正準(zhǔn)備點(diǎn)燃，白落拉了拉他，徽禮聽到了腳步聲。

        “喲，我當(dāng)是誰吶，原來是大名鼎鼎的白公子啊�！甭曊{(diào)上揚(yáng)，誰都能聽得出來者不善。

        不知是不是天氣陰沉的緣故，徽禮看到白落眼中有一瞬暗了下去，閃過一絲陰郁，但他轉(zhuǎn)頭看向那個帶著半塊鐵面具的瘦小男人和他身側(cè)的百里鄔時，露出了一個儒雅得體的笑容：“鬼大前輩莫要取笑我�！�

        鬼大前輩？

        徽禮隱約記起在推算里，這十一人中有一個叫十三老鬼的人。

        十三老鬼哼了一聲，轉(zhuǎn)頭又開始打量起徽禮。

        “你就是那燕王桓懿？嘖長得跟個女人一樣，宮里的人就是嬌貴�！笔�三老鬼話音一落，發(fā)現(xiàn)大伙兒都安靜下來轉(zhuǎn)頭看他，靜得讓十三老鬼心里發(fā)毛。

        強(qiáng)者自負(fù)盛名有點(diǎn)傲氣再正常不過，但是不分對象地狂傲就十分愚蠢了。

        百里鄔不動聲色地離他遠(yuǎn)了一點(diǎn)，滿臉寫著“別看我，我不認(rèn)識他”。

        百里鄔：他娘，這老鬼要倒血霉了，千萬別帶上我啊

        白落：有好戲看了，好耶

        徽禮咧嘴一笑，慢慢朝十三老鬼走過去。

        無形的威壓讓老鬼喘不過氣來，他驚恐地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動彈不得。

        十三老鬼：我怎么就長了張嘴呢？

        徽禮朝他伸出手，老鬼瞪大雙眼緊張地盯著那只越來越近的手，身體忍不住發(fā)抖。

        老鬼：吾命休矣

        百里鄔也很緊張，救這老鬼，得罪燕王，得死；不救他，拿不到魔鉆，還得死。

        百里鄔：倒霉倒霉倒霉

        但是徽禮的手只是對著老鬼肩頭一拍，老鬼登時一跳，仍是不停地發(fā)抖，徽禮的手就放在他脖子邊上。

        老鬼：嚇?biāo)牢伊?

        百里鄔：嚇?biāo)牢伊?

        白落：丟，失望

        “你真有趣，你蹦什么？”其實(shí)徽禮的聲音很好聽，只是最后的“么”字他咬得很輕，讓老鬼想起話本里寫的那種喪心病狂又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十三老鬼自己攻略自己，又嚇得抖了一下。

        “饒…饒命…”老鬼用上牙齒敲著下牙齒，敲出了幾個打顫的字。

        徽禮笑著摸上老鬼的臉，隨后一巴掌狠狠扇了過去。

        老鬼腦袋嗡的一聲倒飛出去，重重跌落在地上，那半張鐵面具也掉下來，露出一張腫了一半的極其猥瑣的臉。

        徽禮走過去一腳踩在他的腦袋上，漫不經(jīng)心地開口道：

        “本王殺人的年紀(jì)，你還在撒尿泡沙子玩呢。嬌貴？嬌貴的早就死完了。你當(dāng)宮里是什么地方？就是一個修羅場啊，人人都得紅著眼去吃人才能活下來，活下來的都是怪物�！罢f到怪物時，徽禮不知想到了什么，頓了一下，自嘲一笑，”你以為你是主子就活該被當(dāng)成寶貝？誰還慣著你寵著你？”

        “你以為…你以為就你活得艱難嗎？你在委屈什么��！”老鬼吼了這一句之后覺得自己不那么害怕了，他梗著脖子，心里想，死就死吧。

        死而已。

        他不顧腦袋還在別人腳下，繼續(xù)開口道：“是！我不懂你們這些錦衣玉食的貴公子要如何如何勾心斗角才能活下來的苦處，但是像我們這樣普通地討日子過活的平凡人，出賣自己的體力，出賣自己的尊嚴(yán)，把能賣的都賣了，絞盡腦汁只是為了能填個肚子，讓父母妻兒的日子好過些。活下去。你能想象嗎？真的只是為了活下去，就已經(jīng)筋疲力盡，不成人形。只是為了在你們眼里見慣不慣乏味無比的一碗飯，我像條狗一樣活著。”

        十三老鬼就像是用完了全部的力氣，他閉上眼，淚從他唯一完好的左眼緩緩流下，那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張中年男人的臉，暗黃，疲憊，有些白頭發(fā)，長了幾道皺紋，每一道皺紋都像無聲的嘆息。

        徽禮在他開口時就抬起了腳，靜靜聽他說完。

        他問：“你父母妻兒呢？”

        “死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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