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有鬼
許府大堂。
徽禮換了一身月牙白的燙金大袍,繁復的裙擺鋪了一地。他懶懶地癱在主位上,歪著腦袋,一手抵在案桌上撐著下巴,一個從果盤里揪下來一顆碧綠通透的提子丟進嘴里。
他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堂下的人。
“齊了?”
戰戰兢兢等了半個時辰的眾人:…就等您老人家開金口了
“一個一個講,清明那天你在哪里,做了什么,”徽禮勾起嘴角,朝眾人瞇眼一笑,“千萬不要說謊哦,會死的喲。”
眾人一抖。
“從你開始。”
許秋起身,跪在堂中,端端正正朝徽禮一拜,道:“小民許秋。清明那天小民負責許家祖廟祭祀,奔走于敝府與城外祖廟之間。所有人都能為小民作證,小民是第二日清晨才驚聞侄兒死訊的。”
徽禮的目光在他那身洗得發白的麻布衣上停了片刻,移到他身旁的一個胖子身上。
胖子一直在用他那雙圓溜溜的小眼睛在打量徽禮,心說這什么什么王爺長得比娘們還漂亮。
聽到許家主一聲咳嗽,那胖子的眼睛一溜兒轉回來,瞇成一條縫,撲身拜倒在地上:“王爺啊!冤枉啊!”
眾人:……他好會
“小的徐鶴,是家中老三,平日吃喝嫖賭毒,養養精通。清明前一晚我剛輸了家里十畝水田給張家老六,家父拿掃把將我逐出許府。小的無處可去,只好到紅魚娘那處小憩,一不小心憩到日上三竿,將家父交代的提前備下黃酒也沒準備。”
許家主在旁邊聽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氣得吹鼻子瞪眼,捂住胸口:“逆子!你那天竟然騙老夫說是去幫張家小子收田租!又跑到那狐貍精那里!老夫今日就要清理門戶!”
“爹,注意形象,人家王爺瞧著呢,”那胖子腦袋一縮,“小的想,黃酒沒備下,肯定來不及了,定是逃不過一頓打,早回府早挨打,晚回府晚挨打,索性再在街上逛逛。這一逛,忍不住又到張家賭了一把,沒想到這次連褲衩子都輸了。出來時已是深夜,只好回我府上去。小的也是第二天才知道我那命苦的小侄子死于非命的。王爺替我做主啊!王爺!”
徐鶴又往地上一拜,再起身時甚至擠出了兩行貓淚。
眾人:……他真的好會
徽禮慢條斯理剝下橘子皮,露出里面金黃多汁的果肉。
“嗯。你呢?”
一個瘦弱的少年朝徽禮一笑,明亮的眼睛被窗外氤氳的雨汽一拂,顯得水波瀲滟。越檀倚在正堂門口,偏頭看了他一眼。
“小民許松涼,今年將參加科舉,清明那日,父親叮囑我好好待在在白琴先生塾中讀書,直到午時三刻才趕去祖廟祝福,隨后又徑直回到先生處,晚上莫約子時回到敝府,就聽聞常山侄兒遭人毒手了。”
“完了?”徽禮推開面前空了一大半的藍琉璃果盤,身子前傾,手指交叉,半垂著眼,盯著下面跪著的四個黑漆漆的頭頂,懶懶開口:“都編得挺好嘛。”
許松涼臉色一白,許秋仍是跪著,倒是那胖子笑著開口:“王爺這是什么話?您要懷疑我,我認,我就是個貨真價實的混子。但是別的我徐鶴不敢說,我二哥那可是個頂好的大善人,您在街上隨便拉一個人問問都是知道的。我五弟讀書向來勤勉,那白琴先生就收了他這一個學生,寶貝得像什么似的。他們兩個怎么可能去毒害許常山?”
徽禮瞇起眼瞧了他好一會兒,才把頭轉向許家主,道:“許常山住處何在?”
“回王爺,就在聽濤園東南角的長夢苑。”
“帶路,你們隨本王一起去。”徽禮起身,寬大的月白袍裙擺攏起來。
越檀撐起竹傘,伸到徽禮頭上,擋住風攜進堂口的雨。
雨已經漸漸停了,四周都是霧蒙蒙一片,只有掛在葉子上的雨滴滴滴答答地滑落下來。
聽濤園中央是鋪滿碧荷的大池,聽濤聽的是荷濤,長夢苑夢的是幽幽荷香。
許家主推開雕花拱門,越檀收傘,抬手撩開珍珠垂簾,徽禮走進去。
一進屋里就見到一尊供著的灰色神像,案上積了一層厚厚的香火灰。
神像左邊是一張比尋常稍矮的黃樺木桌,桌上掛著長長短短五支狼毫毛筆,一方松墨硯臺,堆著五六卷竹簡,地上還掉落一卷半開的,上面抄著奇夢錄。
再遠一點就是一張床,鋪著黃蠶絲綢被,掛著龍鳳呈祥紗帳。
每一件物什上都粘著一張黃符。
徽禮收回眼,偏過臉對許家主道:“你與他們在此處候著,本王稍后喊你們進來。”
“全聽王爺吩咐。”
越檀替徽禮關上門,在門上落了個隔音咒。
“白落那邊有消息了么?”徽禮彎腰觀察那座神像。神像上有細密的白色山形花紋。
“你很關心他。他算個什么東西,也值得你燕王爺記掛。”越檀倚在門口看著徽禮的裙擺,垂下眼,語氣很淡。
徽禮抬手摸上神像,帶下一層灰,拇指食指并攏搓了搓那層灰,灰并沒有黏在一起。他蹲下來,觀察起案桌角貼上的黃符,開口道:“好越檀,別鬧。乖乖地,告訴本王,白落找到那許昊的墓了嗎?”
越檀聞聲復又看他,邁腿走過去。
他的腿很長,兩三步就到了徽禮身邊,徽禮聞到熟悉的冷松氣息。
“根本找不到,”越檀把人的名字省掉,“不止如此,就連許常山的衣冠冢都尋不見蹤跡。”
徽禮站起身來,手在黃樺木桌上一抹,又是一層灰。
他笑起來,道:“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倒是有一個猜測。你替我盯著平涼王那小子,他有事瞞我。”
越檀看著他手上的灰,心里了然:“雷斯萊隕石灰。那個神像上的雪山花紋是塔庫特人一族的圖騰,巫我和此事有關?”
徽禮咧嘴:“本就是巫我設計的審判局,有它插手在意料之中。但是它設計的這個局,比我想的要有趣。你知道這符是做什么用的么?”
越檀蹲下來細細端詳,道:“符紋有點像安眠一類的。”
徽禮道:“是致幻,但是這一橫的位置反了,所以這符致幻的對象從活人轉運成為——死人。不說常人,道行不精的術士也很難看出來。這里一共有三張,分別貼在神像供臺,案桌和木床上,這太奇怪了,因為只需要一張就可以達到效果。除非——”
“除非貼符人是在布局。”越檀沉聲道。
徽禮挑眉看了他一眼:“沒錯。凡是布陣必有陣眼,只要找出三這道符對應的實物方位就可以推測陣眼。找到陣眼后,就可以知道布陣者的意圖。不過在此之前,我還有一些推測要證實。”
“你剛剛提到平涼王,和他有關么?”
“他絕對逃不掉,你知不知道他之前找了近百人調查許常山這個案子?”
越檀眼皮一抬。
徽禮道:“以平涼王的身份,真要弄清真相,只需找上幾個精通查案的,而非撒網一樣,讓一大堆人攪和進來。這些人恐怕是為了掩飾一些什么。”
越檀瞥見那卷掉在地上的竹簡,走過去彎腰拾起,將它攤開在案上,他的手骨節分明,指很長,很好看。他又伸手打開堆在案桌上的其他竹簡,掃了一眼,旋即皺起眉,道:“這字筆勁老練,絕對不是一個六歲小孩能寫出來的。”
“當然不是許常山寫的,因為許常山根本就不住在這里。叫人進來吧。”
越檀伸手抹除隔音符,推開門,道:“你就應該穿這種華貴的服飾。”
(https://www.dzxsw.cc/book/11767420/30409366.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