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45
當初,712走私案。
是張凜經手過的案子。
也是現在周啟鳴跨省過來追蹤袁芳的起因。
兩人共事多年,同一個學校畢業。一開始周啟鳴進了緝私偵查處,張凜去了邊防做海上緝私,一干就是五年。
張凜是出了名的狠,做任務絕不含糊,每天查輪船查貨箱,為了一條情報可以在海上蹲守半個月,什么時候查到貨什么時候下船。
漸漸地就在隊伍里出了名。
緝私很多行動都是各處聯合一起辦,張凜是被點名指派任務最多的人。
年年上表彰會,深得重用。
后來周啟鳴所在的偵查二隊,隊長升遷崗位,張凜被推薦補位,從此跟周啟鳴并肩作戰。
兩年前的春節,情報科收到線索,有人正在收購大量黃金,計劃非法出境。
張凜和周啟鳴帶著隊員追蹤,從二月查到了五月份。
期間線索多次中斷,黃金流向消失。
對方似乎有所察覺,開始蟄伏隱匿。
隔了一個月,提供線索的人再次發來消息。
這一回,張凜卯足了勁日夜排查出境路線,幾乎把全市的出口摸了個遍。
最終確認這伙人很可能是通過海上運輸出去,因為那里臨時碼頭太多,周啟鳴同邊防的人開始嚴格抽查海上的運輸船只。
根據線人提供的情報,粗略估計,這批黃金的價值以數億計算。
緝私局成立了行動小組,公安部抽調出精英配合行動。
他們監測了從各個碼頭到通往城市的各個必經路段。
終于在一個盛夏的晚上,一條環城河的橋上發現了這伙人的行蹤,隊里指揮立刻執行抓捕行動。
那一次大部分犯罪人員落網。
連軸轉地審了兩天兩夜。
主犯魏俊豪五十多歲,看起來是個老實巴交的男人,前期問什么都不吭聲,后來經過不斷審訊,他精神狀態崩塌,主動承認走私犯罪事實。
怎么說呢,張凜總覺得哪里不太對,一切都太順利了。
而且魏俊豪沒有深藏不露的城府,他裝也裝不出來,周啟鳴形容他就是個二愣子。
張凜問他為什么五月到六月間停了動靜,七月又開始走私了?
他說不為啥,就是看心情。
事情的轉折是一個年輕的蛇仔,十八九歲的混混,心理素質一般,當知道自己犯的事起碼得判十年,嚇得他連哭帶喊差點沒尿出來。
周啟鳴把他熬到極致,打一巴掌又給個棗,說只要主動交代表現好,減刑也是有可能的。
蛇仔一開始說得都是些無關緊要的細節,直到他嘟囔著說,老魏好像不是老板。
大老板是誰?
蛇仔說沒見過,只覺得老魏這人沒啥主意,每次走不走貨都要先打電話問,他那老款手機質量不咋好,有時候能聽見點聲音,是女的。
調出通話記錄,找到那個頻繁通話的號碼,已經停機,也沒有實名認證。
另一個細節,是蛇仔說他曾經多次跟老魏去一家古董店,每次也沒見買回東西,只是去結賬。
而每次去完古董店,他們的貨走得都很順利。
這段證詞,再往深了查,就查到了一個人。
張凜作為準女婿,經常去杜正運家里吃飯,當時看到書房里放著幾個花瓶玉器。杜景說她爸爸喜歡逛古玩市場,但那里大多是現代仿真做舊的假貨。
那些就是當裝飾的便宜擺件。
那時候周啟鳴也問過同樣的話,“這下麻煩了,你打算怎么辦?”
張凜說,“該查查。”
當時他和杜景談了兩年戀愛,起初沒有人能想到嬌寵乖巧的杜景會看上了張凜。
但感情之事,往往很玄學。
張凜在而立之年,接受了杜景的表白。
不少人對他有所改觀,明里暗里說他以后必會平步青云,前程似錦。但沒人會想到,張凜把調查結果親自交給紀檢部門。杜正運因受賄證據確鑿,被收監判刑。
杜景跟張凜分手。
后來這個案子的逃犯,蛇仔嘴里的那個老板,經查是魏俊豪的老婆,名叫袁芳。
兩年來,這個女人像人間蒸發了一樣,不見蹤跡。
而杜正運之后,新的人走馬上任,各個部門都有了調動。尤其張凜,半年時間從偵查一處被調到跟企業打交道的督查科。
一年后又調他去通關科。
張凜這些年干慣了看實貨,鉆集裝箱,查驗夾藏,抓捕行動工作,而通關科每天對著各種單據、電子數據、報關單、□□、提單。
他這輩子可沒想過要干文職,悲憤不滿之下提出離職。
按理他曾功績累累,不該被如此對待。
但至剛易折,皎者易污。
周啟鳴知道他脾氣,要做的事再難也能硬下心去干。
永遠公平正義高于一切。
周啟鳴經常想,如果沒有這個事,說不定他和杜景倆人早成了。
可就是這樣的人,一次兩次要陷進兩難的選擇之中,仿佛是一出早已編排好的劫。
今晚有風,榕樹枝干粗壯,藤條擺動。
每年到了夏天,全市居民都會定期收到天氣預警信息。
暴雨,臺風讓人習以為常。
張凜站在小區門口的榕樹后面,看向街邊便利店。
半個小時前,路歌回小區并沒走到家,她又掉頭出來買東西。
那人女人坐在高椅上,雙臂交叉抵在桌上,眼睛透過玻璃看著外面。
街道上車來人往,喧囂熱鬧和平常并沒有什么不一樣。
張凜不知道她還要在那兒待多久,她面前那紙杯是便利店提供熱水用的,張凜也用過一次,在上一個臺風天的晚上,他讓店員幫忙沖了杯速溶咖啡。
而此刻她坐的位置也是他坐過的。
張凜看著她低頭玩了一會手機,手上捏著的杯子最終被她丟進垃圾桶。
她推門出來,張凜閃身往樹后一躲。
只見路歌站在街邊看向天橋對面,嘆了口氣,轉身回了小區。
五樓和六樓之間的臺階上,煙霧繚繞,蚊蟲不敢近身。
張凜來到這里才看到信息,時間上推算,應該是路歌剛才在便利店發的。
——聽說明后天有臺風,注意安全。
張凜一手握著手機,另一只手掏出剛買的新煙,牙齒咬住封口條撕下來,抿了一根出來。
這時,手機屏幕上忽然換了界面,無聲地顯示一個電話打進來。
張凜緩慢的動作,拿掉嘴上的煙,往樓梯通道外面看了一眼,然后一步步往下走。
他甚至希望樓梯沒有盡頭,手機永遠在亮,能給他多一點時間,又或者時間凝固在這一秒。
走到三樓的位置,電話快要結束,他停下來,按了接聽。
“張凜。”
女人聲音軟綿無力,語氣帶著一絲驚喜,“天吶,竟然打通了,你沒有在忙?”
他低垂著頭靠在墻上,并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輕輕嗯了一聲。
“你什么時候能回來?”
“……”
又是沉默。
“哎,你也不知道是不是?算了,我不問你了。”路歌抱著枕頭,側躺在床上,“但是,這么久了,你都不會想我么。”
張凜抿著嘴唇,緘默不語。
聽不到那頭回應,路歌看了下電話,并沒被掛斷。
“你到底怎么回事啊,是不想跟我說話,還是累得說不出話?你這人真是讓人煩透了……哎喲,嘶……”
她疼得咬牙閉眼,稍稍平復了一下。
張凜原地踱步,“路歌,你怎么了?”
這個電話從他決定接聽的那一刻,有些東西就已經清晰,他從矛盾,掙扎,質疑,交織而成的網中沖了出來,而后看到一片清澈之地。
他知道自己走上了一條逆行之道。
“例假痛。”
路歌想,連這個都在提醒她,距離他走的那晚,已經一個月了。
“你吃飯了沒有?”
路歌太習慣他這種聊天方式,萬年不變的問句,她卻從不愛回答。
“過兩天又有臺風登陸,也不知道這次風力大不大,你在外面的話要小心一點。”路歌想,是不是以后每次碰到這種天氣,她都會想起他。
張凜低沉的聲音堅持問,“那你到底吃了沒有?”
路歌翻了個白眼,果然又被他給繞回來了,“不餓,沒吃。”
“煮點熱乎的東西吃,別空著肚子。”
“我懶得動,算了。”
張凜悶著頭,順著樓梯往下走。
這時電話里路歌忽然問,“張凜,你為什么不在關口上班?去外勤風吹日曬多辛苦,你上次回來整個人黑了一圈。”
“做這個心里踏實。”當年在海上比現在條件苦多了,而現在內心那份煎熬才更難扛。
“可是如果你還在關口的話,我們就能每天見,一起吃飯,我還能接你下班,你看明天周三,正常你應該上晚班吧?”
她說得如此自然,張凜幾乎都要聽進去了。
可一旦有了另一個視角,再聽她這些話,目的性就過于明顯了。
張凜的聲音不能更低了,“這個你記得很清楚。”
路歌笑笑,“你就當我沒有正經工作,對你們這些很好奇吧。我一直搞不明白,二樓和三樓你們是怎么分的?輪流執勤嗎?”
二樓是出境,三樓是入境。
她這次不是要帶東西進來,而是要想辦法出去。
對路歌來說,最有把握的就是張凜當初所在的一科室。
張凜直接告訴她,“按月輪,這個月應該在三樓。”
也就說,明天下午到晚上,一科室都是負責出境的。
“哦,我還記得你們科室有個小哥哥,脾氣挺好的,對,還有一個胖子,一點人情味沒有,有一次我偷偷去看你,他還兇我呢。”
可以說,此時此刻張凜心態崩得徹底,他甚至用一種笑著的語氣,主動提出,“你最近想去那邊買東西的話,我可以幫忙跟他們招呼一聲。”
路歌驚訝到了,她不過想跟他確認科室明天的排班,張凜這么一說,她順勢玩笑道,“你難得能幫這種忙,那我要去。”
“什么時候?”
“明天吧。”路歌說完又掩飾著說,“明天下午英姐去接阿寶,我跟她一起,順便逛逛。”
“知道了。”
“那你早點回來。”
“嗯。”
掛斷電話后,張凜已經來到街上,他有點恍惚,剛才下樓是想買一份滾燙的咸骨粥,打包帶上樓的。
他站在店門口,想了想,依然還是走了進去。
給她的那份放在603門旁邊的通風窗臺上,然后張凜退后幾步,抬手敲了敲門。
咚咚兩聲。
張凜回到樓道,緊接著他聽到了開門聲。
樓道的聲控燈亮起來。
他等了好一會兒,也沒有聽到關門的動靜。
張凜緩緩靠近通道門,透過一塊小玻璃,看到路歌拎著打包盒忽然走了過去,她在電梯間轉了一圈,回來時臉色有些蒼白。
只見她拿出手機打電話,發現張凜的手機已經關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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