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睡得實在有點長。

        陳澄醒來的時候，外面飄著雪，車不知道停了多久，玻璃窗沿沉沉地壓著一排積雪。

        很久沒有這樣干脆利索的睡眠。

        她難得腦子有點懵，沒動，干脆借著剛睡醒的懶散勁兒，瞇著眼睛看了一會車窗外的雪。

        直到夢里的內(nèi)容徹底散去，那股懶意也去了，她才掩著唇懶洋洋打了個哈欠，轉(zhuǎn)頭看向駕駛座。

        駕駛座開了閱讀燈，陶陶低著頭正在玩手機(jī)。

        陳澄從毯子里抽出手，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手指屈起，敲了敲車窗，神態(tài)恣意。

        知道她醒了，陶陶放下手機(jī)，忙轉(zhuǎn)過頭去。

        漂亮女人裹著一件毛茸茸的卡通毛毯，懶洋洋地倚著胳膊望向窗外，烏發(fā)打著卷落在肩頭，耳廓那顆紅艷的痣就掩在頭發(fā)里，琉璃似的眼珠倒映著車外的雪景。

        見她轉(zhuǎn)過頭，挑了挑眉。

        問：“怎么不叫我？”

        聲音還帶點剛睡醒的沙啞。

        陶陶真心實意地為眼前的美景心動了片刻，回答：“想著讓你多睡會兒……姐，注意點形象！”

        把裹在身上亂七八糟的毯子抽出來，陳澄撐著頭，又打了個哈欠，眼睛里浮上一層濕漉漉的霧氣，頭一歪，裝聾作啞：“你說什么？”

        陶陶：……

        這回演技多少有點拙劣。

        陶陶嘆了口氣。

        陳澄：“這么晚了，回去還是住工作室？”

        工作室距離陳澄住的地方很近，大概只有兩公里。

        陶陶：“我一會兒先把車停到工作室那邊，然后……”

        陳澄利落地開口：“有人來接？”

        陶陶有些羞澀地點點頭：“……嗯。”

        陳澄沒多問，點了點頭，只說：“回去了記得給我報個平安。”

        又改口：“算了，看到男朋友了就給我報個平安，估計你們也沒空，不打擾你們。”

        陶陶的臉頰微紅：“陳姐……”

        陳澄下了車，突然又想到什么，轉(zhuǎn)身：“對了，明天沒通告，放假一天，好好玩。”

        陶陶興奮道：“哇！真的！謝謝姐。晚安晚安，愛你！”

        陳澄彎了彎唇，朝她揚了揚手臂。

        陶陶看著她的身影轉(zhuǎn)身走入風(fēng)雪里，雪很大，鵝毛般飄落，顯得人有些形單影只。

        陶陶被放假的那股興奮勁落了落，心頭陡然升上一股憂愁來。

        唉，她姐什么時候能找到對象呢？

        真令人發(fā)愁啊。

        -

        大概是回來的時候在車上睡得太久，明明身體很疲憊，可就是睡不著。

        陳澄嘆了口氣，認(rèn)命般下床。

        片刻后從書房返回，手里拿了一臺磁帶播放機(jī)，兩個巴掌大小，還有兩盤磁帶。

        這兩盤磁帶挺有年頭的了，但看得出主人很愛惜，上面幾乎沒有什么劃痕，依舊保持著光潔的模樣。

        這兩盤磁帶是一位沒見過面的粉絲送的，至少五六年前了。陪伴了她很長的時間。

        里面錄的都是各類童話故事，哄小孩的玩意兒。

        但陳澄意外挺吃這一套的，聽著這個聲音，很快就能入睡。

        陳澄在床邊坐下，擺弄這臺磁帶播放機(jī)。

        將手里的磁帶小心放進(jìn)機(jī)器里，然后按下播放鍵。

        機(jī)器里很快傳出聲音：“遙遠(yuǎn)的海面，海水像美麗的矢車菊一樣藍(lán)，又像玻璃一樣明亮、清澈。它很深很深，以至于任何錨鏈都無法達(dá)到底端。假如從海底直達(dá)水面，必須得有無數(shù)個教堂尖塔連接起來才行。海國的人就住在那里……”

        是一個女人的聲音，更確切地說是一個女孩的聲音。聲音還有些青澀，但聲音的特質(zhì)已經(jīng)突顯，很好聽，帶著一股清冷，像是窗外簌簌落下的霜雪。

        床頭開著兩盞夜燈，磁帶里的聲音低緩動聽，陳澄伴著這個聲音逐漸睡去。

        徹底睡去之前，她意識模模糊糊，她腦海里又閃過了那個陌生女人的臉。

        不知怎么的，竟冒出一個荒唐的念頭。

        那個女人的臉，居然意外和這個聲音很契合……

        -

        但這個荒唐的念頭以及那個陌生女人很快就被陳澄拋在了腦后。

        因為接下來的半個月，陳澄陸陸續(xù)續(xù)在各個城市輾轉(zhuǎn)跑通告。

        新電影上映在即，忙得腳不沾地。

        中間那個編劇發(fā)來過一次消息，態(tài)度誠惶誠恐的：非常對不起，我這邊出了一些問題，不能和貴方合作了。

        但沒說任何理由。

        這時距離上次去野望娛樂已經(jīng)過去將近一個多星期了。

        能是什么問題？

        莊淳那天攔在電梯那就很說明原因了。

        這點陳澄早有預(yù)料。

        不過在陶陶的追問下，那個編劇才吞吞吐吐地告知：上面不允許。

        陶陶拿著手機(jī)，看到他這句話氣得直跺腳，直說野望娛樂不做人。有什么問題為什么不提前溝通？非要到關(guān)鍵時刻卡上一道。明擺著是惡意消耗她們的時間和精力。

        她氣得吐槽了一大堆。

        陳澄被她逗笑，眼角彎彎，反而看上去并不怎么失望。

        的確如此。

        陳澄心里不光沒什么波瀾，反倒心情平靜。

        當(dāng)年的事情鬧得風(fēng)風(fēng)雨雨，鬧到了幾乎決裂的地步。只是當(dāng)年陶陶還沒進(jìn)入工作室，對這些并不太了解。

        自從五年前自己的工作室獨立，雖然名義上還屬于野望娛樂，可雙方資源早就不互通。非但不互通，底下的藝人還明里暗里搶過幾次資源。現(xiàn)在只差撕破臉皮了。

        她早就預(yù)料到了，這次也只是試試罷了，plana行不通，還有planb呢。人總要懂得變通。

        她垂眸摩挲指尖，心想：只不過要麻煩點罷了。

        不過她還是拿過陶陶的手機(jī)，想追問一句，這個所謂的‘上面’，指的是你們老板，還是莊淳？

        可猶豫片刻，又覺得毫無意義，還是讓刪掉了這句話，回了句：期待下次合作。

        但那個編劇竟連這句客套話都不敢應(yīng)承，只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回復(fù)一句：“祝您新戲大賣。”

        陳澄勾了勾唇角，眸光浮動，意味不明地輕嗤了一聲。

        陶陶罵了幾句，也很快平息下來，剛想抱怨幾句，轉(zhuǎn)頭就看見這句話，不屑道：“呵，還用他祝啊？沒眼光的家伙……！”

        她罵的酣暢淋漓，一轉(zhuǎn)眼發(fā)現(xiàn)陳澄正盯著她看，意味不明。

        “姐……你別拿這種眼神看我，我，我犯什么錯了？”

        陳澄收回目光，淡聲道：“小聲點，你把我心里話說出來了。”

        陶陶：……

        “噢。”

        大概是被陶陶那副生無可戀的可憐樣逗笑，陳澄勾起唇，眼中浮現(xiàn)淡淡的笑意。

        陶陶怔愣了片刻，才輕聲道：“姐，你今天這身真的很好看啊啊！”

        因為今天要跑通告，陳澄穿了一條簡約的黑色裙子，高領(lǐng)，只有一排銀扣，連脖子都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只有微微側(cè)身時，才能看到腰窩處的鏤空。

        明明很禁欲款的衣服，她笑起來的時候，卻莫名地撩人。

        陶陶心里直尖叫。

        興奮了片刻，她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機(jī)，可憐巴巴地請求道：“女王大人，我想拍幾張照片發(fā)工作室的賬號上……”

        陳澄昂了昂下巴，準(zhǔn)奏：“拍吧。”

        陶陶得到許可，拿起手機(jī)，頗為興奮地幫陳澄拍了幾張照片。

        然后趁著空閑時間，加了濾鏡又調(diào)了畫質(zhì)，然后精心挑選了一組九宮格，確認(rèn)沒什么錯誤，才發(fā)了上去。

        陳澄工作室：今日份驚喜掉落~[比心][照片]……

        這條動態(tài)一發(fā)出來，瞬間就有不少粉絲沖過來留言。

        【今日份驚喜？開玩笑，是今年份吧。[doge]】

        【讓我看看還有哪個可憐的小粉絲追星跟詐尸似的……原來是我啊，那沒事了。枯了。】

        【沒人是吧？那我先來，屏幕有點臟prprprpr~】

        【謝謝陶陶助理~稍等，你站在此地不要動，我給你買橘子去！】

        ……

        陶陶把留言大致翻了一遍，抽了幾條回復(fù)。

        特別是買橘子那條，她差點被氣笑了。

        特地挑出來回了句：好家伙，恩將仇報是吧？！

        看到她回復(fù)，底下的評論又熱鬧了起來。

        有人問：這衣服有人知道同款嗎？想要！

        也有人問：下一部電影打算拍什么題材？能不能稍微透露一下？求看到，畢竟一年營業(yè)一回，嗚嗚嗚。

        雖然陶陶對當(dāng)年那些事情的來龍去脈不太清楚，但有一件事是確定的：就是從那年開始，陳澄開始處于半隱退狀態(tài)，每年除了雷打不動的一部作品，物料沒有，動態(tài)不發(fā)。

        每天微博底下一群粉絲嗷嗷待哺，陶陶都有些心疼。

        可心疼歸心疼，陶陶也知道她姐實際上自我要求挺高的，她眼中的營業(yè)就是拿出好作品，每年的電影上映之后抱回來的一堆獎項就是證明。

        所以，陶陶也只能抱著私心暗搓搓地在工作室的官方號上發(fā)幾條陳澄的照片，就當(dāng)是安慰粉絲。

        因此陶陶一般遇到這種提問能回復(fù)都會盡量回復(fù)。

        況且這個問題她自己也有點好奇。

        工作室也簽了其他藝人，都由經(jīng)紀(jì)人陳姐管著，但陳澄自己的資源和通告，都是自己決定的。

        那么，放棄野望娛樂那個編劇的劇本后，她姐下一部想拍什么？

        她想了想，先給粉絲回了句：稍等，我去打探一下~

        然后轉(zhuǎn)頭問陳澄：“姐，下一部電影你打算拍什么題材啊？”

        “什么題材？”陳澄修長的手指點了點下巴，想了想她準(zhǔn)備的planb，沉吟了一瞬開口道：“大概……”

        其實陶陶已經(jīng)早有預(yù)料，根據(jù)她姐這幾年接的劇本，有武俠、都市輕喜劇、懸疑，甚至還有一部歷史劇，她信心滿滿地猜測這個答案絕對不會逃脫這個范圍。

        結(jié)果，下一秒。

        她姐微微沉吟，歪了歪頭，嗓音散漫道：“愛情題材。”

        陶陶：……？！

        別問，問就是臉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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