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人穿了件青灰色的大衣，膚色很白，眼深鼻挺，五官立體。

        一開始她沒往這邊看，只是隨意掃了一眼，然后愣了一下，眼睛里隨即浮上一些淺淡的驚訝。

        那一瞬間，陳澄心重重跳了一下，知道她看到自己了。

        好在那女人很快移開了目光，目不斜視地穿行過貨架，拿了東西去付款。

        “結賬，謝謝。”聲音很好聽，還有種隱隱約約的熟悉感。

        她又在貨架上隨意拿了盒東西遞給店員，然后很快就推門離開了。

        外面的風雪再次被卷進來，然后恢復安靜。

        沒再往這邊看一眼。

        說不清楚是失落還是遺憾。

        陶陶一抬頭看見陳澄表情困惑，不知道在想什么。

        嚼完最后一口關東煮，她開口問：“怎么了？姐。”

        “她剛是不是往這邊看了一眼？”

        “啊？誰啊？”

        陶陶順勢轉頭往門口看了一眼，那里現在鋪了一塊淺色的一次性地毯，上面有幾枚的凌亂的新鮮腳印。

        “我沒注意看，不會認出你來了吧？不過問題不大，人家連簽名都沒問你要，估計是個路人。要不然也太矜持了點。”陶陶手里的手機響起來。

        陳澄淡淡嗯了聲，沒表示態度，掀起薄薄的眼皮，示意她接電話。

        陶陶看了一眼，是個陌生的號碼，應該是車主打電話過來了。便利店里很安靜，她不大好意思，拿著震動的手機趕緊站起來推開門去便利店外接電話。

        陳澄盯著陶陶打開門，腦海里卻想著剛才那個女人看過來的眼神。

        目光很平靜溫和，但看到自己時，有些驚訝，還夾雜著點不明不白的慌亂。那點慌亂的情緒很淡，但陳澄一向對人的情緒很敏感。

        所以，她慌什么？

        不懂。

        我長得很兇嗎？

        陳澄垂眸思索。

        叮鈴——

        沒注意到便利店的門又開了一次，細細的雪花落進來的一瞬間就被融化。

        陳澄睫毛微垂，突然頭頂落下一道影子，青灰色的袖口，一只從桌子那頭推過來一瓶甜牛奶。

        加熱過的，冒著裊裊升騰的熱氣。

        陳澄的睫毛顫了顫。她沒抬頭，目光落在那罐甜牛奶上，草莓味的。

        她原本不想看的——只是紅白色彩相撞，她那雙手擱在上面實在惹眼。

        手指纖細修長，帶點骨感，指甲剪得干干凈凈。

        實在很戳她。

        也不是說她自己的手不好看，伸出來也是十指纖細勻稱，算得上是手控福利。

        可各花入各眼，她就喜歡這種有點骨感的冷淡風。

        陳澄又瞥了一眼。

        心里嘖了一聲，突然覺得這女人多少有點禍水。

        第一回見她，自己做了個不明不白的夢。

        第二回見她，自己盯著人家的手猛瞧。

        這實在不是一個女明星該干的事。

        她在心里把自己批判了幾個來回，沒忍住，又低頭看了一眼。

        ……

        于是干脆自暴自棄開解自己，愛美是人的天性，愛美是人的天性……

        我愛看證明我至少是個人……

        她心里默念了幾遍，又心安理得地看了幾眼。

        直到頭頂傳來音質微沉、帶著笑意的聲音：“你好，能簽個名嗎？”

        這道聲音很特別，帶著一種熟悉感傳入耳朵，她腦海里驀地撞進了昨天的那個夢，那個女人很漂亮，纖長手指攥著自己的手腕，氣息裹著自己的呼吸。

        以及……嘴唇很軟。

        現在湊得近了，似乎看見的更多。

        從自己的角度看，她穿了一件青灰色的大衣，筆直站立，腰帶勾勒出纖細、柔韌的輪廓。

        微抬頭，是黑色緞面襯衫，領口的扣子解開了一顆，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脖頸。

        四目相對。

        那女人不緊不慢地笑起來，頰邊露出一個淺淡的酒窩。

        陳澄呼吸微窒，突然有些窘迫，偏過頭不再看她。

        —

        陶陶接完電話，順手從車里拿了一個小徽章，是她今天跟著跑通告時活動主辦方送的，正好可以送給那個小粉絲。

        只是準備關車門時，陶陶瞥向便利店窗戶那里陳澄坐的位置——那里立著一個高高瘦瘦的青灰色人影，身體微微前傾，似乎和陳澄說著什么。

        陶陶了然，大概是又碰到粉絲了。于是她又從包里拿出另一個來。

        她捏著那兩個小徽章，正推開便利店門時，卻模模糊糊聽到一句不明所以的道歉，“抱歉，唐突了。”

        下一瞬，與一個穿著青灰色大衣的女人側身而過。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

        那女人的臉龐實在很漂亮。只是臉色并不太好。

        陶陶不明所以地轉過頭去，原先想小聲問她姐一句，這是粉絲嗎？我還給她拿了小徽章呢。

        結果話沒問出口，發現她姐也一副不大高興的樣子。手里捏了罐甜牛奶，斂眸微微走神的樣子，壓根沒注意到她進來。

        陶陶梗了一下，看到她這幅樣子，有些詫異地問道：“姐，你是被剛女妖精吸干了精氣嗎？”

        陳澄眸光閃了閃，從思緒中掙脫出來，大概沒聽到陶陶說什么，只低低嗯了聲，轉移話題道：“怎么了？車主來了嗎？”

        陶陶：……

        被提到正經事，陶陶想起來說：“哦對了，姐，那車主說已經到了，在車旁邊等咱們呢。”

        陳澄站起身，走之前，從陶陶那拿了一份小徽章送給了那位店員小粉絲。

        -

        車主是個很和氣的短頭發女生，挺好說話的。她的車有保險，這次被撞也實在是飛來橫禍。

        協商完之后，陶陶就站著跟她隨意聊了幾句。

        從這方面來看，陶陶的確很適合做助理。她的外形無害，適合和人打交道。

        這一點和陳澄恰恰相反。

        這會兒還飄著雪，飛舞在燈光下像是晶瑩剔透的糖片。

        陳澄就百無聊賴地站在路邊，手插在口袋里，因為怕冷，羊絨圍巾掩著半截瑩潤的下巴，有些出神地盯著腳底下薄薄的一層雪。

        她們站的位置看不到那個電子屏幕，但陳澄還是下意識往那邊看了一眼。

        收回目光的時候，余光看到路的盡頭隔著一條綠化帶，一個人影沉默地立在路燈底下，影子被燈光拉得老長，模模糊糊看不清。

        但陳澄就是有一種直覺——那個人影是她剛在便利店遇到的那個女人。并且她應該在等某個人。

        腦海里升起這個念頭，陳澄下意識扭頭看了那個正在跟陶陶聊天的女車主。那女生短頭發，個頭不是很高，但挺可愛的，最重要的是她也穿了件冷色調的大衣，乍一看看起來特別像是情侶裝。

        陳澄的手已經在兜里摸到那袋糖了，本想打開吃一顆，現在卻突然沒了心思。

        她心里自嘲地笑笑，心想，怎么好不容易心動一回，不是碰到直女，就是碰上個有對象的。

        她又瞥了一眼那個人影，有些煩躁地皺了皺眉，片刻后也不知道是跟誰妥協了似的，低聲叫了陶陶一聲，要了根簽字筆。

        那邊，陶陶已經和那個女生聊得差不多了，目光看向自己。

        陳澄走過去，捏著那袋已經被撕開的糖，隨手放在了車的引擎蓋上。

        開口，語氣淡淡：“請你吃包糖。”

        那女生愣了一下，有些詫異，但笑著點了點頭，說：“謝謝。”

        經過這件意外，陶陶的困意被完全嚇退。回去的路上，她沒敢再讓陳澄開車，生怕再來這么一回意外。

        開車時，陶陶想起來剛在便利店側身而過的漂亮女人，想隨口提了一句，結果一轉頭，發現陳澄已經闔著眼睡著了。

        —

        “大晚上的，麻煩你了。”林昔年微微頷首。

        那短頭發女生頗為爽朗地笑笑：“沒關系，都是朋友嘛。”

        兩人好久沒見過了，這回也是林昔年的車被撞了一下，突然聯系她讓她幫忙來處理一下。

        想起這個。

        她突然好奇：“你怎么不親自去？那個人你認識？”

        因為全程是陶陶在跟她協商，她根本沒怎么注意旁邊的陳澄，更何況陳澄因為怕冷裹得嚴嚴實實的，脖子上還裹了一條圍巾掩著下巴，她沒有認出來。

        林昔年咳了一聲，摸了摸鼻尖，難得有點羞赧，言簡意賅道：“有點淵源，不太方便。”

        她比林昔年大五六歲，是看著她長大的。林昔年比她年齡小，但做事一向坦坦蕩蕩，現在這幅有點心虛的樣子她還沒見過。

        “什么淵源？有仇還是有怨？”

        “都不是，不好解釋。”

        “行，那我就不問了。”友人適宜地移開話題，看看天色說：“現在這么晚了，要不暫時去我家住一晚？”

        她家就住在這附近。

        林昔年搖搖頭，正色道：“不用了，這次麻煩你了，下次請你吃飯。”

        她目光落在引擎蓋那包糖上，下了幾片雪，已經被埋住了。

        她彎腰把那袋糖拎起來，抖掉上面的雪，這是一包被拆開的奶糖，但里面莫名其妙混了張吃過的彩色玻璃糖紙。

        她目光落在那張格格不入的糖紙上，突然有一個隱隱的預感。

        友人看到的動作訝異道：“怎么了？有什么問題嗎？”

        林昔年搖搖頭，拿著糖紙的指尖微微發燙，展開

        ——上面赫然躺著一個有些潦草慌張的簽名：陳澄。

        她呼出口氣，匆忙將這張糖紙連帶奶糖都塞進了自己大衣口袋。

        友人站在一邊看到她的動作有點驚訝，問：“你不是不喜歡吃甜的嗎？”

        林昔年斂下過于鼓動的情緒，無聲笑了下，臉頰邊又露出那個梨渦：“想試試。”


　　(https://www.dzxsw.cc/book/11690990/31632081.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