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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對弈


當差當了一段時候,日子還是過得很平順。

        當值的時候按部就班的做事情,下了值偶爾和朋友們兄弟們敘敘舊,喝一點小酒,去探探京城好吃的店子。

        日子就這么樣過,平順,充實,而歡愉。安逸到浣煙在請裁縫給他制冬衣的時候才驚覺:“公子這是長胖了?”

        尋鳶有些訕訕的摸一下自己的鼻子,“浣煙,日后廚房不必弄那么多樣菜色了。”

        尋鳶向來單薄清瘦慣了,便是浣煙無意間說了他一句“胖了”,他心里也難受極了。

        “公子賴到我頭上來,”浣煙攏著袖子看裁縫量他的肩寬腿長,“分明是公子在外面胡吃海塞到好晚才回來!那么晚的去吃大魚大肉,不長胖才怪呢!”

        “浣煙!”尋鳶被她戳著了痛處,又委屈又懊喪,像一只被踩著了尾巴的貓。

        “大人哪里胖啦?這身材瞧著分明就是正好!多少人求都求不來呢!”裁縫一邊量著,一邊笑呵呵的打圓場。

        尋鳶被這么一頓夸之后,心里多少好受了些。但被浣煙敲了警鐘,尋鳶之后的日子也不敢再怠慢,每日閑來無事就把畢方師父賜給他的那把青冥刀拿出來,在府里一方空地上舞。

        浣煙伙同著另外幾個仕女躲在門檻后面看他,捂著嘴偷偷的笑。

        明帝偶爾會召見他。反正尋鳶任著執戟郎一職,兩個人隔得近。明帝什么時候想起他來了,想見見,只要招招手的功夫,不消兩炷香的時間尋鳶就能走到明帝面前去。

        也不知明帝是出于什么樣的心理。是彌補嗎?覺得自己虧欠了他的?還是就是只想看看他?

        尋鳶不去揣摩。總而言之,他的一張謫仙面孔比北魏的宮墻還要厚,他的心境比磐石還堅定,比寒潭還冷清,只要明帝覺得兩個人相對無言沒什么尷尬,那么他在明帝對面干坐著一言不發也就沒什么大不了的。

        但每次招呼他“過來坐坐”都只是給他沏一壺茶,找不著什么父子之間的共同話題可以聊聊天,每次都是看著他把茶喝完了再揮一揮手,招呼他,“你先去忙吧!”大抵也挺讓明帝臉上掛不住面子的。

        一代帝王文韜武略,還少有這么憋屈的時候。

        于是乎明帝不知得了誰的指點,還是自己想出了別的法子,從最開始的邀請尋鳶在辦公時間喝茶,慢慢地變成了邀請尋鳶在辦公時間和自己下棋。

        本來嘛,琴棋書畫詩酒茶,乃人生七大雅事,只可惜尋鳶與明帝都不是什么經常下棋的人。兩個人面對面坐著,倒是恰到好處詮釋了什么叫“半斤對八兩”。

        尋鳶是從小到大都幾乎沒有下過棋的。不光如此,他身邊的人還都不下棋。所以這番對弈倒有點像是棋藝啟蒙,明帝告訴了他規則,他落一顆子停頓一下,問明帝一聲:“這樣下是合規矩的嗎?”

        “嗯,是合規矩的。”明帝摩挲著他的下巴,看上去一臉的高深莫測,但實際上他心里也不知道這一顆子落在此處合不合規矩。不過這北魏的所有規矩不都是他定下的嗎?所以只要他說了合規矩,那就必然是合規矩的。明帝自己替自己自圓其說了之后,心滿意足的繼續下棋。

        明帝不善下棋,這一點是朝堂上以及宮殿里許多人都知道的事情。他早年的處境很艱辛,沒有這么多閑情雅致去下棋,去彈琴,去修身養性。等到登了太極,所有的擔子又都全部壓到了他的身上,每天都是處理不完的公事,批不完的奏折,更沒有這個閑工夫去琢磨怎么下好一盤棋了。

        好在尋鳶和明帝兩個人都是臭棋簍子,一人執黑子,一人執白子,兩個人中間橫亙著一方棋盤,偶爾交談一兩句,氣氛倒是意外的輕松融洽。

        尋常人家里和父親對弈便是這般感覺吧?尋鳶想。

        尋常人家里與兒子對弈便是這般感覺吧?明帝想。

        時間在棋盤上溜得飛快,明帝每次叫他過來都遲遲不肯放他回去。板正著一張九五之尊的面孔義正言辭的耍賴,“再下一局!今天定要決出個勝負!”

        兩個人水平不相上下,許多時候都是勝負相平,所以明帝這句話也不是全然耍賴全無道理。

        所以尋鳶只好又坐回去,收拾好棋盤,與明帝再玩一局。

        若是尋鳶下一局不小心贏了,明帝便又要耍賴,換一種托詞要再開一盤。

        有好幾次都是簡平川在殿外候著尋鳶,等明帝終于肯放過尋鳶一馬了,兩個人再一同踏著暮色走回去。

        簡平川以前是玉疆的左右手,協統宮禁。現在自然而然就成了尋鳶的左右手。

        雖然名義上簡平川是尋鳶的左右手,但實際上無論是從年齡,資歷還是其它許許多多方方面面,簡平川都要比尋鳶高上一截,所以尋鳶待他總是很客氣,像待半個師父半個朋友。

        簡平川陪著他一路走到翊府,順帶交接一下當日的公務。

        這里頭有一點提點尋鳶的意味。不然你想想,人家干什么非要等著你下完棋了再陪著你走回去?你自己是不認識路要走丟的么?這就是為了多教你一些東西,把一些一眼看不透的事情多與你說道說道。

        尋鳶知道這“陪他一路走回去”里面更深刻的東西,每次都聽的很認真,聽完了之后還要記在心里。

        簡平川是個不茍言笑的人,說完事兒后每每都要板著臉再加上一句:“又在辦公時間下棋!”語氣有些微的埋怨,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打趣兒還是在問責。好在尋鳶與簡平川已經混熟了,吃定了他就是個面冷心熱的好人。說說也只不過是嘴上說說罷了,不會真的怎么樣,也不會真的往心里去。

        尋鳶與明帝從初冬對弈到隆冬,兩個臭棋簍子似乎都有了進步,有了長足的進步。不過自然也沒有第三個人敢圍觀他們的棋路,所以二人棋藝進展如何就始終是一個謎了。

        知道尋鳶與他二哥相熟。南宮珉可是整個北魏公認的下棋第一把好手。這個故事就說來話長了。不過南宮珉被推為北魏第一乃是因為天下眾生愚蒙,都沒有見過藺何如藺先生下棋。可惜藺先生早就不下棋了。

        從初冬到隆冬,天色暗的越來越早,明帝漸漸開始留尋鳶與他一道用晚膳。

        貴妃得知了這個消息開始糟心的在椒蘭宮里頭撕帕子;浣煙每晚都必要準備更多的點心過來噓寒問暖,也不再擔心尋鳶長胖的事情了;尚未謀面的南宮珉聽了手下線人的回報微微揚起嘴角;簡平川因為要苦等更長的時間而和貴妃娘娘一樣的糟心,好在周琦知情識趣的把他請到了偏殿候著,還給他泡上熱茶;而尋鳶呢,因為自己吃飽喝足而簡平川還餓著肚子所以總是覺得過意不去,每每都自掏腰包請簡平川去城南那家“焚銅”涮上一鍋上好的羊肉。

        上有高堂不用他奉養,下有弟妹不必他照拂。留著銀子尋鳶自己不為了娶妻,料想銀子也不能自己下崽,所以尋鳶花錢向來爽快。像尋鳶他們這種人,知道什么是留得住的,什么又是留不住的,所以花錢向來爽快。和尋鳶這種人相處在一塊就很舒服,你大可以全心信任他們,平日里不怎么好意思說出口的牢騷都可以說,他們會靜靜的聽。他們也不會假惺惺的安慰或是如何,但是他們的神情是平靜而和暖的,傳遞給你一種訊息,“你慢慢說,我在聽。”

        尋鳶和簡平川會一起小酌片刻。說來很奇怪,尋鳶很喜歡酒。醇厚的口感,有些酒甘美,有些酒辛辣,入口入喉都激起一陣熱意。尋鳶好像喝不醉似的,酒意上頭的時候看周遭萬物反而更加清醒。那些坦著胸腹挑著擔的,在泥水里討生活的人;那些身披紫蟒,頭戴烏紗的人;街口混沌鋪上冒出的熱氣;打馬過鬧市的玉冠束發的少年郎一幀幀,一幕幕,畫片似的,煙云似的掠過他的眼前。

        這是紅塵。

        簡平川也喝不醉似的。兩個人對飲對酌,從喧天的熱鬧里頭喝出寂寞。

        “簡大哥,你說,這人生在世到底有什么意思?”尋鳶幽深的丹鳳眼里盛著醉,除了醉之外空無一物。

        “這個問題難倒我了,換一個其他的,我回答你。”簡平川給兩個人都滿上酒。

        “簡大哥,那你說,我在他們眼里究竟算是什么?我到底算是什么?”尋鳶接過了杯,仰頭一飲而盡。酒液辛辣,他的眼神清明。

        算是什么呢?他不知道。在一幀幀一幕幕的畫片上,他演著不同的角色,別人希望他是什么,他似乎就成了什么。可是他到底算是什么呢?

        難得矯情一回。人喝了酒就難免要悲秋傷春自嘆自憐一番。尋鳶不喜歡自己這個樣子。但是他自我寬解,反正他又不是經常這個樣子。

        “一個人吶,在其他人眼里,其實算不得是什么。要看一個人在自己眼里是什么。”簡平川看著他,眸色嚴正,“尋鳶,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你是某個人的兒子,是某個人的兄弟,是某個人的朋友,是某個人的仇人。這些都不重要。他們對你的看法對你的界定都不能決定你到底是什么。能決定這一點的,只有你自己。

        尋鳶看著簡平川,笑意漸漸在眼中乍開。像是湖面的春冰迸裂。

        “簡大哥,我敬你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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